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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花开的声音

 

当红色出租车驶近报亭的时候,晓抒胆颤心惊地瞟了一眼那个冰冷得几乎要吸尽全城的腥风与冷雨的浅蓝色报亭。昔日那个翩翩的美少年竟硬生生地闯进了她的脑海……

  徐涛从夕阳的余辉里走了出来,箭步如飞,额前的发梢顶着晚霞轻灵地跳跃,俊美得就像希腊传说中的美男子!这足以让宿舍楼前驻足的所有女生屏住呼吸。徐涛走到5楼,敲了敲510的门,“请问,哪位是秦晓抒?她在吗?”晓抒惊讶地抬起头。徐涛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一定是你!我叫徐涛,是你的同乡。不介意和我一块儿出席同乡会吧?”“哦。”来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已经一个多月了,晓抒压根儿没想过,大学里还有个什么“同乡会”。

  晓抒随后知道,徐涛念大二,来自桂林。聚会的时候,他拥着晓抒,在人群里比划,“看,多美!我家乡的姑娘。”

  徐涛有一个大三的女朋友,叫周丽,北京人。周丽几乎不住校,她有一部嫩黄色的跑车。有时候,周丽会答应徐涛,领着他的同乡,在她父亲的餐馆里觥筹交错,欢歌劲舞到天明。

  晓抒很温顺,在徐涛面前像只柔弱的小猫。她对徐涛有一种依赖感,强烈得近乎专注。晓抒曾问徐涛:“你家在哪儿?”“和你同住一条街。穿过4条小巷,你就能找到我。”徐涛深情地回答。

  寒假的时候,晓抒去找徐涛。穿过四条小巷,远远地看见徐涛,撑着蓝布伞,在烟雨迷蒙的巷口等着她。晓抒很诧异,繁华都市的高楼下,竟然有如此破旧的平房!而徐涛的家,就这样在她的眼皮底下呼吸了20个春秋。

  徐涛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偷偷地打量晓抒。徐涛对晓抒说:“上大学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回家。”

  时光是耐不住推搡的,很快地,它就被拽回了夏季。而这个暑假,徐涛铁定是不回家的。

  返校的时候,晓抒给徐涛捎回来一纸家书。男生宿舍又闷又热,徐涛润润的头发挂着水珠,身上飘过来隐隐的香皂味儿。晓抒说:“我该走了,徐涛。”

  楼道里没有灯,徐涛小心翼翼地挽着晓抒。黑暗中,他一把将晓抒揽进怀里,许久,他松开手,在晓抒的额前重重地印上了一个吻。两人默默地牵着手走到晓抒的宿舍楼前,彼此心跳不安。

  两个月后,晓抒在宿舍里。好友苏静急匆匆地跑回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晓抒,徐涛被开除了。还有周丽。”“……?”“周丽在宿舍里做药流,吞了两盒药片,差点送命。”“……?”“晓抒!这是她第二次堕胎了,你一点儿也不知道吗?”晓抒惊得手足冰凉,一时间竟听不到苏静的声音,也听不到收音机里恩雅的歌唱。

  夜里,徐涛在窗下喊晓抒。月光如水,徐涛跑过来抓住她,“晓抒,我会来找你的!等我!”他伸出手绕过晓抒的长发,依依不舍地抚摸着晓抒的脖颈,随后,消失在夜风中。

  晓抒坚定地思念着徐涛,那一夜的别离,足足地让她守望了两年。大学毕业的时候,她顺利地留在了北京。两年里,她全然没有徐涛的消息,也从未走近徐涛的家。

  晓抒在一家商务中心作翻译。公司里阴盛阳衰,姑娘们直呼老总的姓名——陈言

  陈言年近40,风度翩翩。他微笑着对晓抒说:“你今后就叫我陈言。我们应该是同事和朋友。”

  中秋前夜,陈言带同事们到“钱柜”唱歌。气氛很温馨,晓抒唱《哭砂》的时候,陈言痴痴地看着她,眼睛闪闪发亮,“天哪,你的歌声这么美!”晓抒心头一颤,想起了徐涛在黑暗中那双灼灼的眼……

  在陈言的麾下是自由和快乐的,在陈言的麾下又是紧张和忙碌的。这一日,姑娘们加班到深夜11点。陈言依次把同事们安排上了出租车,回过头对晓抒说:“我送你!”

  车库里寂寂无人。晓抒细小的鞋跟清清澈澈地敲打着地面。陈言转过身,温柔地注视着她。他伸出左手轻轻地勾住她的下巴,把唇贴在了她的唇上。两人跌跌撞撞地上了车,一路无语。

  晓抒和陈言之间,几乎没有约会。只一次,她和陈言去听音乐。席间,走出剧场,在中山公园的湖畔上,相倚相偎。晓抒问陈言:“谁给你起的名字?”陈言回答:“我自己。在我出生的时候,风水先生说我命中缺水。父母就给我起名陈江海。长大以后,我觉得这个名字土里土气的,所以就……”陈言脸上泛起羞涩,他慌忙低下头,用双唇堵住晓抒的眼睛。晓抒很沉醉。此刻,她宁愿忘记陈言是她的上司,宁愿忘记陈言有家室,宁愿相信陈言就是她惟一的爱。

  圣诞夜,天空飘然落下雪花。陈言拥着晓抒走进酒店,兴奋得语无伦次。

  当浴室里传出陈言洗浴的歌声,晓抒正默默地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极昼。她猛然蹦了起来,惊惶失措地冲出了酒店。

  晓抒要申请一个月的长假,这是陈言没有想到的。他隔着桌子,神情迷乱地盯着晓抒,“好吧,晓抒。我来给你订机票,好吗?”晓抒感激地点头,起身欲走。陈言在身后问,“天哪!晓抒。你叫我今后怎么领导你?”晓抒沉默地走出他的办公室,她想,她永远都不会扣开这扇门了。

  桂林的春寒是美而凄迷的,从烟花雨雾中走出来,本身就是画中人。晓抒从未留意那个报亭,也从未留意那个守报亭的人。今天,那个人走出来,走在晓抒前面。妹妹说:“姐,你看!徐涛。”晓抒一惊!脱口叫道:“徐涛!”徐涛回过头,目光空洞洞地盯视着她,一头的灰白头发。晓抒被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冷冷而去。妹妹推推她,“你别叫!他疯了。”

  徐涛离开学校后,不到一年就和周丽分手了。孤独的徐涛在北京,居无定所,食不果腹。最后,咬咬牙,奔回桂林。徐涛空怀了一腔清高志向,四处求职,却了了无望。父亲一怒之下,把他发落到乡下老家。

  徐涛在乡下独守田埂,白天默默地割草刨地,夜里对着土房上的一轮明月发呆,从此便疯了。先是自言自语,后来就撕咬蚊帐、床单,甚至身上的衣服。母亲痛哭不止,把他接回城里。经过简短治疗,总算沉静。之后,街道给他安排了一个报亭,徐涛从此成了守报人。

  想起徐涛,晓抒的泪汩汩地流。夜色无声,在晓抒看来,恰似一首无垠的悲歌。

  楼前的青柚树已经很高大,满树的银花玉蕾。黑夜里,晓抒被花香袭扰,觉着自己像是枕着青柚树洁白的花瓣,听到那强烈的花开的声音。晓抒忽然心酸,想起自己的痴守与顺从,竟比这碎小的花儿还不如,枉费了爱情的春雨,辜负了花开的声音。她走到窗前,使劲儿地聆听,任潮湿的夜风裹着银色放肆地撩拨她,似乎要为她酝酿一季蓬勃的春色,等待一场完完整整的爱情花开。

  临走,晓抒把徐涛的照片塞进书柜的缝隙里。

  爸爸已经叫好了车。当红色出租车驶过报亭的时候,晓抒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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