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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花雨中的少女

 

  突然,窗户被撞开,一只白色的鸽子飞了进来。阴暗的房间里瞬间便被温暖的阳光填满。一束光线照射到墙壁前的画上:漫天飞舞的木槿花下空无一人,而画的题目上分明写着《木槿花雨中的少女》。 

   

  白雪,纷乱如花,轻轻从天际飘落,覆盖在庄重而肃穆的哥特式教堂上。白与黑,轻灵与凝重,剔头与浑和,无数种对立的极端糅合在一起,反倒成就了一幅再美丽不过的画卷。我喜欢这种不单纯的美丽,因为她更真实。纯净中有一丝暇癖,浓烈的黑暗中渗出点点光亮,好像我的内心,于无尽的黑暗中还有一丝光明的希望,尽管十分微弱。我轻轻掸落肩头的雪花,略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黑风衣,快步向教堂走去。衣角被逆向而来的风轻轻掀起,平缓地向后舒展开去,像一双墨黑色的翅膀,舞动在一片圣洁的白色之中。一道目光恰在此时落在我的双翼上,含蓄而忧伤。我下意识地抬起眼角,一个蜷缩着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我的眼中。教堂门外,一个女孩儿曲着膝,半张脸埋在环抱膝盖的手臂里,齐耳的短发下,一双眸子里有着让人爱怜的神色,她正看着我。我一步步向她走近,直视着她,而她竟丝毫不回避我的目光。我来到她的身边,她正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茫然的目光中满是我的身影。我不忍心看她再忍受寒冷,连忙将大衣褪下,紧紧裹在她的身上,然后继续向教堂走去。 

  刚刚走进教堂,我便被淡淡的光晕迅速包围着。唱诗班稚嫩的童声让此刻的我有了些许的宁静。老神父微笑着向我走来,一如往日地与我寒暄着。“画呢?”我面前的墙壁一片空白,我的心猛地一沉。“被人买走了。”神父依旧慈祥地微笑着,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茫然地望着前方的空白。我怅然若失地坐了下来,神父轻轻地走开了。我的心里突然莫名的烦躁,这么多年以来,我是第一次如此喜欢一幅画,不,应该是痴迷。画中的少女双手放在胸前,轻轻掩着胸口白皙的皮肤,长发随风飘起,身后是漫天飞落的木槿花,少女的微笑清爽单纯,那眼角眉梢的温柔竟是如此熟悉。而现在我却与她失之交臂。 

  我和神父道了别,怏怏地走出教堂。刚走出教堂,忽地觉得裤脚正被人轻轻地扯动着。我回头一看,那个瘦小的女孩儿正躲在我的外套里轻轻拉我。她似乎很饿,但却一句话也不说,眼神中没有一丝乞求,反倒有种淡淡的幽怨。这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却想不起来。我轻轻俯下身,拉过她冰冷的小手放在掌心里。“你饿吗?”她仍不说话,只是紧紧拽着我不松手,像只受惊的小鹿。她的嘴唇冻的微微发青,我来不及多想,连忙扶起她,仔细用大衣将她裹好,随后搀扶着她离开了教堂…… 

  一路上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无力地依偎在我的怀里。客人们看见她的打扮纷纷好奇地探出头来,一时间喧闹的声音充满了屋子。她却丝毫不在意外界的喧嚣,只是牢牢地抓住我的手,掌心贴着掌心,汗水弥合了每个缝隙,紧紧粘贴在一起。她大口大口地吃着我为她叫来的食物,一只手仍死死地攥住我,似乎怕我在瞬间会消失一样。“我就知道你会带我走。”她冲我笑了笑,眼神中满是狡猾的神色。“原来你会说话!”她的声音让人心醉。“我可没说自己不会说话,再说饿着肚子的人哪里有力气说话?笨蛋!”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把我也逗笑了。看她吃的差不多了,我起身付账,此时我才发现她的手仍紧紧地攥着我,我无奈地笑了笑,她也笑了,却是异常的甜蜜。 

  我们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为她买衣服,此时的她快乐得像只小鸟,终于不再死缠着我,而是不停地在各个试衣间里飞来飞去。渐渐地我们发现了共同的爱好:似乎我们都对白色情有独钟。她所选的衣服都是一身的素白,稍有杂色便扔到一边去。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一长,我因为失去那幅画而产生的愁绪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我们两个选了大堆的衣服,费了不少劲儿才将它们带回了家。一进屋子她俨然成了小主妇一样不停地收拾这儿整理那儿。没过多长时间,我那脏乱不堪的屋子就变的窗明几净了,洁净得让我有些不自在。暮色缓缓降临,天气有些阴沉,忙碌了一天,我实在是有些累了,便早早上床休息,她则被我安排到了隔壁的房间里。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电闪雷鸣,我猛然惊醒,忽然一个黑影出现在我的眼前。“啪”我打开了电灯。她正穿着宽大的睡衣抱着被在墙角不停地发抖。“我怕打雷,能和你一起睡吗?”我笑了“你那里没打雷吗?”“没有。”我看了看她,心里不禁偷笑,没有雷声的地方不成了天堂了!这个借口可不怎么高明。“上来吧。”话音刚落她便扑到床上,一头塞进被里手臂轻轻绕上了我的脖颈。“这样暖和一些。”凉!刺骨的冰凉!回来这么久了,她的手为什么还这么凉?“你叫什么名字?”我忽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姓名,“依婷。”随后一阵轻微的鼾声响了起来。我不忍心再去打搅她的美梦,于是轻轻拥过她,渐渐进入了梦乡。 

  我不知道她的身世,即使问她,她也只说她来的地方美丽如画,就是四季都很冷。我一直想不明白在哪里有这样的地方,索性就不去想了,反正最重要的是当下的快乐。她喜欢挽着我的胳膊在大街上乱逛,更喜欢捧着零食看电影。我向来不喜欢缠绵悱恻的爱情影片,可自从有她的陪伴,我竟也能坐下来慢慢欣赏。不过更多的时候,我只是负责为感情丰富的她递纸巾。她似乎对男女主人公分别场景最没免疫力,每看一次便痛哭一场。每当我笑她感情泛滥,她便一顿粉拳砸下来,嗔笑着打我。 

  她特别钟爱一家老餐馆的菜,所以我们常常一起去那里。每次她都吃的飞快,吃完之后便托着腮望着我,眼神痴迷的让人心醉。我问她我就这么值得你看,她说我就愿意这么望着你,一直这样望着,直到永远,那一刻我的眼中有久违的湿润。冬去春来,时间浸润在快乐里飞快地消逝着。转眼之间,盛夏过去,初秋到来。我牵着依婷的手缓步走在去教堂的路上。“我只是去出差而已,难道还真地做祈祷不成。”“你烦啦?”她撅起小嘴儿。“不是,不是。”我连忙解释。“哼!”正要解释,突然她兴奋地叫了起来。“快看啊,真美!”我循着她的手指望去,也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无数的木槿花正从树上轻轻飘落,像一阵奇幻而迷离的雨。她跑到树下,在大片大片木槿花中大声呼喊着。满树的木槿花纷纷落下,围绕着她的身体。看着看着,我突然愣住了!她冬天的短发已经长长,一阵风吹过,她用手轻轻按在胸口,白色的长裙在风中缓缓飘起。这不就是那幅画中的风景吗?而此时的依婷竟和画中的女孩如此相像,不,根本就是完全一样!内心的震撼迅速蔓延到全身。“怎么了?”她跑到我身边关心地问。“哦,没,没什么。”她没再问下去,只是亲昵地挽着我的手臂漫步在木槿花铺满的道路上。 

  她紧紧地依偎在我身边,脸上有一丝淡淡的忧郁。“不开心。”“不,没什么,只是想一直和你这样走下去。”我笑了。“傻丫头,等我回来了,我们就结婚,到那时我们就天天在这里走。”她猛地停了下来“真的吗?”她十分认真的问我。“当然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有种忧郁,但我发誓从现在开始绝对不让她再受一点苦。我紧紧抱着她,她的眼中有晶莹在闪烁,过了很久,她才哽咽着对我说“我等你。”我更加用力抱紧她,尽量用身体温暖她冰冷的身躯…… 

  我没想到,等我再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在约定的地点我整整等了3天3夜,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出现。我疯了一样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里找她,但一无所获。更让我吃惊的是,我们所去过的每个地方都充满了诡异。我跑到我们一起看电影的剧院,可那里早在十年前就是一片废墟,早已人迹罕至。带着巨大震惊的我又来到了依婷最喜欢的那家餐馆儿,幸好老板还记得我。不过他说出来的话更令我毛骨悚然,他告诉我每次我来到这里都显得很奇怪,明明是一个人却要两副餐具,还总是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我来到了教堂外的那片木槿树下,可树木早已经枯萎,哪里还有什么花!我彻底放弃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回到家里我重重地倒在床上,内心一片茫然。突然一件白色的女装映入眼帘,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跳起来打开衣柜。整个衣柜里装满了白色的女装,清一色的素白!这不正是我们一起买的衣服吗?我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既然这不是梦境,我的依婷又在哪里呢? 

    

   

  教堂!我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这个地方。当初我们相识就是在教堂,而教堂外出现的如同《木槿花雨中的少女》的景象也似乎在预示着什么,我们最后分开也是在教堂,我们分开的时候,依婷就似乎想对我说什么,可她终究还是没说。想到这里我立刻向教堂跑去……进了教堂,唱诗班孩子们的歌声再次笼罩着我,我缓步走向神父,目光却吃惊地落在他身后的墙壁上。他身后的墙壁上正挂着那幅消失了的《木槿花雨中的少女》,画中的少女依旧微笑着,只是有两滴眼泪从脸庞上划过美丽的弧线,轻轻坠落在满是木槿花的小径上。 

  “你终于还是来了。”神父微笑着,眼中满是慈祥。“画中的女孩子究竟是谁?你说啊!”我死死地抓住他的领口,大声咆哮着。“我早就告诉过她,精灵和人之间的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即使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快乐,最后也会因为分别而陷入无限的痛苦之中。”听完他的话,我猛地坐在地上!我望着画中的她,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一边微笑一边哭泣,现在我终于懂了。她知道我们最终是要分开的,注定要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既然一切已经注定了,那么微笑是最好的告别方式,而眼角的泪水是因为无法忘记,无法忘记那曾经的日日夜夜,快乐和忧伤,憧憬和梦想。“我要和她在一起,不管怎样都行。”神父看了看我,神情平和,似乎早就知道了我的决定。“那你必须到画里去,但那里是个冰冷的世界,而且一旦进去,永远都要面对荒凉,凄冷……”“让我进去。”神父望着我,笑了。“你还是老样子。”他扬起手,突然一道光从画中延伸出来,微笑着的依婷竟从光中缓缓走了出来。她微笑着牵住我的手,她的手仍旧那么凉。我低下头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她仰起头看着,眼神中褪去了忧郁,有的只是幸福。突然她的脸庞又湿润了,她伸出冰冷的手为我拭去脸颊上的冰莹。“你真的不后悔,愿意和我一起去那孤独的地方?”我没说话,只是微笑着拉着她的手向画中走去。突然我想起了什么,“神父,您说我还是老样子,那您什么时候见过我?”身后飘来他淡淡的声音,“15年前,一只白鸽被风雪打断了翅膀,你照顾了它整整7天才让它脱离了危险,你始终都是那么执著……” 

   

  尾声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汗淋漓。依婷轻轻坐了过来为我擦拭着额角的汗水,“又做那个噩梦了?”我点点头,“到底哪是梦境哪是真实呢?”她没回答我,只是轻轻环绕着我的脖颈,贴在我耳边说道:“我不管哪里是虚幻哪里是真实,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是最快乐的。”我们彼此轻轻触动着额头,幸福在心底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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