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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政治的水有多深?

2017年6月7日,位于伊朗首都德黑兰的伊朗议会大厦和革命之父霍梅尼陵墓遭到严重恐怖袭击,至少有12人遇难,42人受伤。自美国总统特朗普5月20日访问沙特阿拉伯之后,中东局势一直不安定。

6月5日,卡塔尔爆发外交风波,沙特阿拉伯、埃及和利比亚等六个中东与非洲阿拉伯国家宣布与卡塔尔断绝外交关系,而伊朗在这场危机中一直站在卡塔尔一方。而之后的恐怖袭击是自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成立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伊朗革命卫队发表的声明将矛头直接指向其老对手沙特以及沙特的盟友美国,并指责前者一直在资助恐怖分子。

接连发生的事情给美国和伊朗之间的关系蒙上了更深的阴影。以什叶派穆斯林为主的伊朗和以逊尼派穆斯林为主的沙特在历史上就冤家路窄,而特朗普访问利雅得时,与沙特签署了1100亿的军火售卖合同,这激起了伊朗的反对情绪。伊朗革命卫队的指挥官甚至警告美国和其他阿拉伯国家,不要让阿拉伯和南亚地区陷入动乱。

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对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持反对态度

来源:Al-Manar TV Lebanon

伊朗是中东的地区性大国,布热津斯基认为伊朗是美国的五个地缘政治支轴国家之一,它与美国未来的关系将对中东局势造成深刻影响。5月19日温和改革派总统鲁哈尼赢得伊朗2017年大选成功连任,而最高领袖哈梅内伊的健康每况愈下,以鲁哈尼为中心的改革派能否有实力带领伊朗冲破神权的桎梏而更多的与世界接触?哈梅内伊多年苦心经营的政治势力能否在他去世后秉承他的遗志?伊朗政治的水到底有多深?这些问题是关注伊朗政治的各派学者专家辩论的焦点。

改革派的反击

哈梅内伊是伊朗现任最高领袖,伊朗总统的权力处于他的权威之下。自1989年哈梅内伊当选最高领袖以来,伊朗逐渐形成以宗教权威为核心,相关经济、文化、宗教、情报机构支撑该核心的权力结构。不管是在行政、立法、还是司法部门,最高领袖的控制力量都不容小觑。然而这个核心力量并非不可动摇。

伊朗政治有三条腿:最高领袖、总统、伊朗革命卫队(IRGC)。哈梅内伊建立的核心势力的主要力量集中在革命卫队,它的权力无限延伸,不仅有军事武装,还操控了国内媒体及三个情报机构。但比起总统对内政外交政策的控制,革命卫队的政治功能相对较弱。

伊斯兰革命卫队成立于1979年5月,忠于当时的最高领袖霍梅尼,目的是维护伊朗领土完整和政治独立,与伊朗正规军地位平行,但霍梅尼认为革命卫队减少政治干预。即便哈梅内伊与革命卫队建立了更亲密的联系,他还是同样限制了革命卫队的政治干预权力。比如在2016年10月向媒体发表的公报中,哈梅内伊强调禁止军队、安全和情报机构干预总统大选,他也不允许任何一个集团完全控制伊朗的政治权力。

1980年代末,革命卫队与时任总统拉夫桑贾尼关系破裂,因为拉夫桑贾尼想要将革命卫队编入正规军,虽然此举未能成功。如今革命卫队的对手是总统鲁哈尼,自从2017年1月拉夫桑贾尼去世后,鲁哈尼领导的政治集团与革命卫队一直保持着很大的距离。

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Islamic revolutionary Guard Corps)

来源:Fathom Journal

鲁哈尼集团的官员与革命卫队相互质疑而不信任是由于他们彼此迥异的出身背景和价值观。革命卫队的领袖都是在20几岁时就跟随霍梅尼为了「伊斯兰乌托邦」而奋斗的人,其中绝大多数成员来自乡村或贫困的城区,因在两伊战争时赶走了伊拉克军队而开始声名显赫。

而鲁哈尼集团中的官员虽然也是在伊朗伊斯兰革命时期成长起来,但他们几乎都来自中产阶级家庭,多数有过西方的教育背景,在革命后并没有船上革命卫队的制服,而是开始在国家机构里工作。

在德黑兰政府工作的官员清楚的知道革命的负面效应,切断与世界的联系会给伊朗带来怎样的孤立局面,并损害伊朗经济的长远发展。恰恰相反,革命卫队却从革命的动员机制中尝到了对抗敌人的甜头。改革派官员们希望伊朗可以融入世界经济体系,而革命卫队担心西方资本和技术的到来会损害自己的经济利益。

2013年鲁哈尼当选伊朗总统,并在2015年与6个世界大国达成伊朗核协议后,革命卫队控制的媒体将包括鲁哈尼在内的改革派官员描述为「虚伪的革命者」,引来西方的资本侵蚀伊朗的油气资源。

但革命卫队并不能全然反对鲁哈尼,最高领袖需要鲁哈尼政府维持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鲁哈尼成功连任后,不希望革命卫队过多的干预政治,因此以伊朗核协议为谈判筹码,如果革命卫队可以减少干政,就可以分享核协议带来的经济果实。鲁哈尼在通过这些手段将革命卫队慢慢从伊朗核心的政治权力中清除出去。

鲁哈尼实际的权力不可小觑,温和改革派不会坐视革命卫队巩固其权势。2014年鲁哈尼在其演讲中间接提到了革命卫队在经济上提出的要求时说:「曾经的暗箱操作如今都变得冠冕堂皇。」这些评论惹怒了革命卫队的高层,但也说明鲁哈尼与革命卫队的对立,以及想要革除其政治经济势力的努力。

鲁哈尼的优势在于,不管伊朗民主的实际情况如何,他统治的合法性是由伊朗民众的选票赋予的,更能反映多数民众的意愿。革命卫队的关注焦点只能在安全问题上,而鲁哈尼却可以在更多的经济民生议题如失业率、生态环境恶化、司法执法等更有话语权。

2017年伊朗总统大选中鲁哈尼的支持者

来源:The Times of Israel

哈梅内伊的困境

哈梅内伊自1989年掌权以来,一直在不断巩固自己的权力,他别无选择。霍梅尼至高无上的神职权威使得他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动员民众,而哈梅内伊却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他需要建立以自己为核心的强大政治、经济、军事、情报机构。

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宪法规定最高领袖必须是马尔贾(Marja)。霍梅尼去世时,哈梅内伊只是阿亚图拉(Ayatollah)而非大阿亚图拉(Grand Ayatollah),他的当选违背了宪法。为减少之后的权力纷争,霍梅尼去世前就已差遣人员修改宪法,哈梅内伊继任后随即举行了公投通过对宪法的修改,但之后多年里他的身份还是备受争议。

为了实现野心和抱负,哈梅内伊和革命卫队「联姻」。1990年代,当拉夫桑贾尼进行经济改革时,哈梅内伊和革命卫队在忙着巩固自己的地位,但在1992年保守派赢得了议会的多数席位后,哈梅内伊开始变得强硬,公开反对拉夫桑贾尼的经济自由化举措,最终拉夫桑贾尼为了平息矛盾,作出了妥协。

1999年,时任伊朗总统哈塔米(同样也是改革派的代表人物)没有严酷镇压走上街头游行示威的学生时,革命卫队威胁将推翻他的统治。这一举动所体现的并不是革命卫队的权威,而是哈梅内伊与革命卫队相互依存的关系,哈梅内伊需要革命卫队的军事力量处理抗议者,而革命卫队则需要哈梅内伊的宗教权威实现同样的目的。

但以革命卫队为首的哈梅内伊核心势力在多年的做大做强后,不再像1989年时一样团结了,内部的分裂削弱了它的力量。革命卫队将鲁哈尼视作亲西方的威胁,但他们无法再哈梅内伊去世后阻止改革派政府的反抗,甚至不能阻止民众涌入街头示威游行。

百足之虫不死不僵

虽然以鲁哈尼为首的改革派官员实力不容小觑,革命卫队的力量也不应被过分夸大,但哈梅内伊集团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并在最高领袖去世前就开始监控鲁哈尼集团的势力发展。

此外,革命卫队虽是哈梅内伊核心势力的主要支柱,却不是唯一支柱,它的身后还有众多情报、安全、司法、宗教、慈善机构等实体和这些机构里的官员为其提供支撑。经济是基础,哈梅内伊掌握控制着伊朗国家的经济命脉,在医药、金融、电信、房地产、能源等领域都持有股份,并一直通过经济手段确保伊斯兰革命卫队对他的忠诚。

对哈梅内伊来说,虽然他在政治权力上苦心经营多年,但身后事难以预料,他的核心集团和继任者未必可以保持他的强硬政策,以及他对国家利益的认知。而商人出身的特朗普,在国家利益利弊得失上精于权衡算计,他已抛弃了人道主义或道德情操主导的外交政策,因此即便鲁哈尼与其交好,两国关系也会保持审慎的距离。在现实政治框架下,一个温和的伊朗还是好过激进的伊朗

参考文献

【1】Vatanka, A. and Vakil, S. and Rassam, H. 2017. How deep is Iran""s state? Foreign Affairs.

【2】Vakil, S. and Rassam, h. 2017. Iran""s next supreme leader: the Islamic Republic after Khamenei. Foreign Affairs.

【3】Faghihi, R. 2017. Iran""s supreme leader voices pessimism about new talks with US. Al-monitor

【4】Faghihi, R. 2017. Former IRGC commander warns US against attacking Iran. Al-monitor

今日主笔  张慧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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