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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与程秀才》原文及鉴赏

  〔北宋〕苏轼

  某启。去岁僧舍屡会,当时不知为乐,今者海外岂复梦见。聚散忧乐,如反覆手,幸而此身尚健。得来讯,喜侍下清安,知有爱子之戚。襁褓泡幻,不须深留恋也。仆离惠州后,大儿房下亦失一男孙,亦悲怆久之,今则已矣。此间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然亦未易悉数,大率皆无耳。惟有一幸,无甚瘴也。近与小儿子结茅数椽居之,仅庇风雨,然劳费已不赀矣。赖十数学生助工作,躬泥水之役,愧之不可言也。尚有此身,付与造物,听其运转,流行坎止,无不可者。故人知之,免忧。乍热,万万自爱。不宣。

  ——《苏轼文集》

  苏东坡一生屡遭贬谪,到海南时已是第三次,政治压抑与生活困苦日益加剧。反复读此文,觉得正写出了个“海外东坡”来。有一点感觉特别深刻,这就是他遇事至极不堪时,常常找出点可资宽慰之处来,或以自慰,或以慰人,这也是东坡在逆境中以达观排遣心怀的一贯态度。

  如这首尺牍中所显示:失去友朋欢聚之乐,则以“此身尚健”自慰。他早有“但把穷愁博长健”(《除夜野宿常州城外》)的想头,谓宁忍穷愁,换取长健。而今确已是穷愁之极,而得“尚健”,便是可“幸”,除此还能想要什么呢?

  友人丧子,己亦失孙,悲怆刚过,即以“襁褓泡幻不须深恋”转慰朋友。佛家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金刚经》)。东坡自贬谪以来,学会了从佛老思想中找到排遣苦闷之方,所谓“中年忝闻道,梦幻讲已详”,就是因其在黄州所生幼子遯未周岁夭殇后“作诗哭之”中的两句。虽然他为了此事“仍将恩爱刃,割此衰老肠”,但旋即觉醒而“知迷欲自反,一恸送馀伤”,止哀了。此时丧孙,又仿佛重现15年前这一幕,他还是以旧药方医治新创伤。以此方转赠友人,也是“相喣以湿”之意吧!

  至于物质生活方面,想当年初贬黄州时,还说此地“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初到黄州》诗);继在惠州,市况萧条,他只能买到羊脊骨,剔得骨间微肉,“意甚喜之,如食蟹螯,率数日辄一食,甚觉有补”(《尺牍·与子由弟》),还能从穷乏中寻出乐趣来。而到海南后,则历举“食无肉”等“六无”以至数不尽的“无”,条件较前两地可谓更差更差,再没有可以提起生活兴趣的事了,却又殿以最后一“无”:“惟有一幸,无甚瘴也”!事至苦,笔至奇,而意至深。惠州与钱济明书云:“瘴乡风土,不问可知,少年或可久居,老者殊畏之,惟绝嗜欲,节饮食,可以不死,此言已书之绅矣,馀则信命而已。”今到海南,“幸无甚瘴”,确是值得一提之大事,非空言自慰者。留得此身,有屋数间可蔽风雨,便知足了,死生之事,付之天命。“流行坎止”之语,虽出于贾谊《鸟赋》“乘流则逝,得坎则止”,但东坡这一思想,还是从陶渊明处来。陶《归去来兮辞》末云:“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东坡在《哨遍》词中隐括为“此生天命更何疑,且乘流、遇坎还止”,可见其消息。“流行坎止”,在这里意指生命的进行与停止。对此,自己不以为可忧,故亦告诉友人“免忧”,此非客套敷衍之闲文,乃是信笔流露的心声。

  程秀才名儒,程天侔全父之子,是东坡在惠州的新交。到海南后,曾承其父子寄赠纸、茶、酒、药、米、酱、姜、糖等物。东坡贬谪中,到处多遇好人,友情可贵,正于平凡中见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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