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竹之法,不贵拘泥成局,要在会心人得神,所以梅道人能超最上乘也。盖竹之体,瘦劲孤高,枝枝傲霜,节节干霄,有似乎士君子豪气凌云,不为俗屈。故板桥画竹,不特为竹写神,亦为竹写生。瘦劲孤高,是其神也; 豪迈凌云,是其生也; 依于石而不囿于石,是其节也; 落于色相而不滞于梗概,是其品也。竹其有知,必能谓余为解人; 石如有灵,亦当为余首肯。甲申秋杪,归自邗江,居杏花楼。对雨独酌,醉后研墨拈管,挥此一幅,留赠主人。板桥。
(《郑板桥全集》)
【赏析】板桥人奇、画绝,诗书亦多逸气。其题画之文,不拘一格,脱略时习,尤多绝妙小品。此篇《画竹之法》,论画、寓意兼而有之,系板桥题画中的名篇之一。本文劈头第一句就托出板桥画竹之旨: 领异标新,突破成局、定格。有此追求,才能达到“最上乘”的艺境。其关键则在 “会心人得神”。也是这篇题画的构思所在。接着便点明何谓“得神”。画竹,即写意,为竹写神,为竹写生,亦即为人立品,为世亮节。所以,纸上之竹,无非画竹之人的精神载体。比拟最忌牵强附会。板桥是“会心人”,时时都在留意捕捉竹之天然神韵,为此他还亲自在屋前栽竹。体验愈真切,比拟则愈贴切。他从竹之体、竹之枝、竹之节、竹之根诸角度替竹传神写生,寄寓着作者“不为俗屈”的士君子的清高、豪气、超脱。板桥一生历经卖画、作官、再卖画的三部曲,于世态炎凉、时风清浊有较深体验。这篇题画之结尾,切不可轻放过了。甲申秋杪,乃1764年初秋,板桥罢官回籍已10年矣。秋风撩人愁思;秋雨更令失意者增悲。板桥独自一人在杏花楼上举杯独酌,一浇胸中之垒块,境况里何其孤独,然其内心却又是何等的倔强、孤高! 作此题画后的次年 (1765)。板桥就离开了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