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之潮,天下伟观也。自既望以至十八日为最盛。方其远出海门,仅如银线; 既而渐近,则玉城雪岭际天而来,大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势极雄豪。杨诚斋诗云: “海涌银为廓,江横玉系腰”者是也。
每岁京尹出浙江亭教阅水军,艨艟数百分列两岸; 既而尽奔腾分合五阵之势,并有乘骑、弄旗、标枪、舞刀于水面者,如履平地。倏尔黄烟四起,人物略不相睹,水爆轰震,声如崩山; 烟消波静,则一舸无迹,仅有敌船为火所焚,随波而逝。
吴儿善泅者数百,皆披发文身,手持十幅大彩旗,争先鼓勇,溯迎而上,出没于鲸波万仞中,腾身百变,而旗尾略不沾湿,以此夸能。
江干上下十余里间,珠翠罗绮溢目,车马塞途。饮食百物皆倍穹常时,而僦赁看幕,虽席地不容闲也。
(《武林旧事》)
【赏析】浙江之潮,集中体现了崇高的美感。全文从一个“观”者的视角全景式地将浙江潮胜景尽收眼底,有条不紊地从潮势之伟、军阵之雄、弄潮之健、观潮之盛,展示出浙江潮独有的崇高美。
写潮势之伟突出其由远渐近的动势,远一丝银线,近玉城雪岭,同时色、声、形、势无不贯穿一“伟”字。其色白,但作者分别以银、玉、雪多方修饰,决不雷同; 其形则如线、如城、如岭,具有横向上的博大;其势“际天而来”,“震撼激射”,简直势不可挡,压倒一切,乃至给人一种为红日沐浴,将苍天吞没的感觉;其声则大如雷霆万钧。真是大手笔写大气势。
在接下去的军阵之雄、弄潮之健、观潮之盛的场面描写中,作者继续突出那种量的压倒性的巨大:艨艟数百分列两岸,吴儿善泅者数百出没在万顷风涛之中,江岸上下十余里就连一席之地的空地也没有。在描写中,作者同时突出动作变化的剧烈与雄健。军阵一节以乘、弄、标、舞四个动词,让人联想军士在水上龙腾虎跃之势,然后总以“如履平地”一词烘托出身手的不凡。实战演习用“倏而”副词转接,来显示变化的急剧。弄潮一节,则是威武而富于色彩,在一片满天白浪衬托下,披散的黑发,五彩的纹身,大幅的彩旗,让人目不暇接。更兼以 “溯迎而上”的勇,“腾身百变”的健,特别“旗尾略不沾湿”,轻轻一笔,显示出强大阅读效果。这一段可谓写尽了吴中健儿的豪情与性格。
最后落笔到观潮的人山人海。江心江堤,海潮人潮,构成一幅散着崇高美的观潮图。仔细回想,这等的壮观,正如置身蓬莱仙境,如梦如幻。结尾言尽意不尽,余音袅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