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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乃依《熙德》主要内容简介及赏析

  【作品提要】

  唐·罗德里格是一个勇武、高尚的西班牙贵族青年,他爱上了伯爵唐·高迈斯的女儿施梅娜。正当他们满怀欣喜准备订婚时,国王任命罗德里格的父亲唐·狄埃格为太傅。这使早已觊觎这个位置的高迈斯大为恼火。他出于嫉妒与狄埃格发生争吵,并失手打了狄埃格一记耳光。这对于当时的贵族来说是难以容忍的耻辱。狄埃格年迈体弱,就让儿子罗德里格为其复仇。罗德里格经过痛苦的思想斗争,决定为家族的荣誉牺牲个人的爱情。决斗中,他杀死了高迈斯。施梅娜向国王告状,要求惩罚罗德里格——虽然她深爱他。就在此时,摩尔人入侵,罗德里格出征,打败摩尔人并俘获摩尔人的两个国王,由此获得“熙德”称号。在罗德里格的功绩面前,国王想说服施梅娜放弃惩罚罗德里格的要求,而施梅娜坚持己见。正在此时,另一个年轻贵族唐·桑西为了获得施梅娜的爱情,要求与罗德里格决斗。国王应允: 谁最终获胜,谁就娶施梅娜。在决斗之前,罗德里格来向施梅娜告别,并对她表示: 由于桑西是为施梅娜复仇,他将在决斗中自寻死路。施梅娜却对他说,自己不想落入不喜欢的人之手。罗德里格受到鼓舞,在决斗中获得胜利。最后,国王促成了这对恋人的结合,并要求罗德里格率军攻打摩尔人,扩大自己的战功。

  【作品选录】

  第三幕

  第一场

  唐·罗德里格、艾尔薇拉

  艾尔薇拉   罗德里格,你作了什么孽?你到谁家来了,冒失鬼?

  唐·罗德里格 我沿着我这可悲的命运的必由之路上门请罪。

  艾尔薇拉 你哪儿来的这种前所未见的傲气和胆量,

  居然闯到这因你而充满悲哀的地方?

  怎么!难道你一直闯到这儿来冲撞伯爵的幽魂?

  难道你没有杀他?

  唐·罗德里格 他活着我就没脸见人;

  我的名誉要我亲手捅他那么一家伙。

  艾尔薇拉 可你却到死者的家里来找你的庇护所!

  难道凶手曾经到这种地方避过难?

  唐·罗德里格 我到这里来是向我的法官投案。

  你可别再拿惊讶的眼神将我打量;

  既犯下了血案,我就得寻求死亡。

  我的法官就是我的爱情,就是我的施梅娜:

  既然免不了她的怨恨,我就该回老家,

  我到这儿来,就像迎接莫大的幸福,

  听候她亲口宣判,等待她亲手惩处。

  艾尔薇拉 你倒不如避开她的眼睛,避开她的怒火;

  在她的气头上,你最好还是躲一躲。

  走吧,你就别去招惹沸腾的怨尤

  将会激起的那些最初的念头。

  唐·罗德里格 不,不,我那已经生了气的亲爱的对象

  看到我来等候处刑不会再火冒三丈;

  假如我能加剧她的愤怒来让我早些一命呜呼,

  我就避开这压得我快要透不过气来的极度痛苦。

  艾尔薇拉 施梅娜在宫里哭得泪如雨下,

  非得有人好生陪着她才回得了家。

  罗德里格,躲一躲吧,我求你别叫我发愁。

  人家要是看见你在这里,什么闲话说不出口?

  难道你肯让讲人坏话的家伙指责她居然容忍

  杀她父亲的凶手赖在她家里,害得她更加苦闷?

  眼瞅着她就要到家;她来了,我已经望见了她:

  为了她的名誉,罗德里格,说什么你也得躲一下。

  第二场

  唐·桑西、施梅娜、艾尔薇拉

  唐·桑西 是的,小姐,你得有血淋淋的祭品:

  你的愤怒可以理解,你的眼泪也合乎常情;

  我不想凭我不断的劝解

  来让你消气,来给你慰藉。

  但假如我能有机会给你帮助,

  你就用我的剑来将那罪人惩处;

  你就用我的爱情来替这血案报仇:

  在你的指挥下,我自有厉害过人的手。

  施梅娜 我真不幸!

  唐·桑西 我求你答应让我效力。

  施梅娜 这恐怕会得罪王上,陛下已答应替我主持正义。

  唐·桑西 你得知道,正义总是这么没精打采,拖拖拉拉,

  只因这种旷日持久,罪行往往就逃避了惩罚;

  正义的姗姗来迟与遥遥无期害得无数泪水白流。

  你就答应了吧,让一个骑士用利剑来替你报仇:

  这条路更加靠得住,处治起来也更加爽气。

  施梅娜 这是万不得已才用的下策;假如非得走这步棋,

  假如你对我的不幸的这种怜悯能够始终保持,

  到那时你就可以自由地替我报仇雪耻。

  唐·桑西 这是我的灵魂所向往的唯一幸福;

  只要有这个指望,我回去也就心满意足。

  第三场

  施梅娜、艾尔薇拉

  施梅娜 我终于得到了自由,终于能够不受拘束地让你

  看看我这剧烈的哀痛的打击;

  我终于能够让我这悲伤的叹息找到出路,

  终于能够向你袒露我的灵魂,诉说我的痛苦。

  我的父亲死了,艾尔薇拉: 第一把利剑

  才到罗德里格手上,就砍断了他的生命线。

  哭吧,哭吧,我的双眼啊,任你们化成飞瀑!

  我的前半生已经把我的后半生送进了坟墓,

  又逼着我在受到这致命的打击之后

  替我在剩余的岁月中再也见不到的生命报仇。

  艾尔薇拉 你歇一歇吧,小姐。

  施梅娜 啊!在这巨大的不幸里

  你竟提起休息,多么不合时宜!

  假如我对造成我的痛苦的那只手恨不起来,

  到什么时候我才撇得开我的悲哀?

  假如我指控一件罪行却又因罪犯而堕入情网,

  除了痛苦一辈子,我还能指望什么下场!

  艾尔薇拉 他害得你失去了父亲,你对他居然还说爱!

  施梅娜 光说爱还不够,艾尔薇拉,我对他简直有些崇拜:

  我的爱情反抗着我的怨恨;

  我从自己的冤家身上找到自己的情人;

  我感到,虽然我怒火中烧,

  但罗德里格在我心里却依然和我父亲斗得不可开交:

  他攻击我父亲,紧逼着他,他让步,他抵抗,

  一会儿强,一会儿弱,一会儿又得意扬扬。

  只是经过愤怒和爱情这场激烈的斗争,

  他撕碎了我的心,却不曾割裂我的灵魂;

  不管我的爱情对我具有怎样的权威,

  为了尽到我的责任,我决不听它支配;

  我毫不犹豫地奔向我的名誉逼得我非去不可的地方。

  罗德里格实在可爱,我对他的眷恋使我悲伤;

  我的心已经拿定主意;无论心里怎么斗争,

  我都忘不了我父亲已经死去,忘不了我的责任。

  艾尔薇拉 你还想不想对他起诉?

  施梅娜 啊!冷酷的意图!

  让我感到迫不得已的残忍的起诉!

  我要他的脑袋,却又生怕得到它:

  他死我就跟着死,而我却又偏要惩治他!

  艾尔薇拉 丢开吧,小姐,丢开这悲惨的决定:

  你可别硬向自己下达这么专横的命令。

  施梅娜 什么!我的父亲死了,几乎就死在我的怀抱里,

  他的血喊着要报仇,我却充耳不闻,置之不理!

  我的心可耻地被别种魔力突然抓住,

  竟以为我欠他老人家的只是几颗毫无用处的泪珠!

  我居然会容忍一种蛊惑人心的爱情

  靠卑怯的沉默毁了我的名声!

  艾尔薇拉 小姐,相信我吧,向一位可爱的对象

  少作些狂热的反抗,你就会得到原谅;

  向亲爱的情人问罪,你可真尽到了本分,

  你已经见过王上;你就别再急着要听下文,

  别再死抱着你这古怪的脾气。

  施梅娜 这关系到我的名誉,我得报仇雪耻;

  无论温情脉脉的希望拿什么来将我欺骗,

  任何借口对高贵的心灵都不体面。

  艾尔薇拉 不过你既然爱上罗德里格,他就不会叫你讨厌。

  施梅娜 这我承认。

  艾尔薇拉 那你到底想怎么办?

  施梅娜 为了了却我的烦恼,保全我的名誉,

  我得对他起诉,叫他抵命,再随他死去。

  第四场

  唐·罗德里格、施梅娜、艾尔薇拉

  唐·罗德里格 好吧!省得给你添起诉的麻烦,

  我这就周全你这不让我活下去的体面。

  施梅娜 艾尔薇拉,我们在哪儿啊?是谁闯进我的眼帘?

  罗德里格竟在我家里!罗德里格竟在我面前!

  唐·罗德里格 你可别怜惜我的生命: 你这就尝一尝

  叫我抵命、替你报仇的好滋味,我决不反抗。

  施梅娜 唉!

  唐·罗德里格 听我说下去。

  施梅娜 我得去死。

  唐·罗德里格 你等一下。

  施梅娜 你走吧,你就让我去死吧。

  唐·罗德里格 我只有几句话;

  说完了,你就单拿这把剑来回答我。

  施梅娜 什么!拿这依然沾满我父亲鲜血的家伙!

  唐·罗德里格 我的施梅娜……

  施梅娜 这讨厌的东西你就快给我拿走,

  一看见它,你的罪行和你的生命就叫我诅咒。

  唐·罗德里格 你倒不如看看它,好让你的怨恨激化,

  好让你迸发出更大的怒火来赶紧将我惩罚。

  施梅娜 它沾有我的鲜血。

  唐·罗德里格 你快把它浸在我的血泊中,

  这样你就让你鲜血的颜色从它身上失去影踪。

  施梅娜 啊!多么残酷啊,只一天工夫这凶器就害得父亲

  在刀光剑影中丧命,害得女儿因目睹惨状而痛心!

  你就快给我拿走这劳什子,我对它实在忍无可忍:

  你偏要我听你说下去,你真叫我痛不欲生!

  唐·罗德里格 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但我并不想

  打消让你亲手结束我这可悲的生命的愿望;

  因为我毕竟不指望我对你的热忱

  因一种高尚的行为而引起卑怯的悔恨。

  来势过猛的狂热所带来的这无可弥补的损失

  败坏了我父亲的名誉,也让我蒙上了羞耻。

  你得知道一记耳光叫一个堂堂男子多么难受。

  这侮辱同样损害到我,我自然得找这个罪魁祸首:

  我碰见了他,我就替我的父亲和我的名誉报了仇;

  这事儿假如我还得干下去,我恐怕也不会住手。

  说真心话,我的爱情为了你并不是没有

  相当长久地跟我的父亲和我自己进行过搏斗;

  你就想一想这爱情的力量吧: 受到这样的欺侮,

  连要不要报仇,我居然都会一再踌躇。

  我被迫惹你生气,不然我就只得含垢忍辱,

  我发觉我自己的出手也未免过于仓促,

  我太莽撞了,这罪过我决不否认;

  你的美丽几乎害得我失去了平衡,

  假如抵挡不了你这最难抗拒的魅力,

  一个不顾脸面的人恐怕就配不上你;

  虽然我曾在你的心目中占据过这种位置,

  但你过去爱我的勇敢,也许从此就会恨我的无耻;

  听凭你爱情的调遣,遵从你爱情的旨意,

  我就不配得到你的爱情,我就会名誉扫地。

  这番话我还得对你说,虽然我为这番话而叹息,

  但我只要一息尚存也要再给你说一遍这个道理:

  我得罪了你,但为了洗雪我的耻辱,

  为了配得上你,我不得不走到这个地步;

  不过,对名誉,对我的父亲,我都问心无愧,

  现在我特地来向你赔罪:

  正为了向你献出我的生命,你才在这里看到我。

  我不得不做的事儿我做了,该做的事儿我正在做。

  我知道你死去的父亲会驱使你讨伐我的罪行;

  但我决不想躲开不做你的祭品:

  你这就拿出勇气杀了我这为了自己的名声

  而叫你父亲流尽鲜血的凶手来祭奠他的亡魂。

  施梅娜 啊!罗德里格!说真的,虽然我成了你的仇敌,

  但我却不能责备你避开了羞耻;

  无论我怎样苦不堪言,痛不欲生,

  我都不怪你,我只怨我的厄运。

  我知道名誉在受到这种侮辱之后,

  对热血沸腾的高贵勇士会提出什么要求:

  他只不过尽了一个正人君子的义务而已;

  你这样做也就教我把自己的责任记在心里。

  你这给我带来噩耗的英勇用你的胜利让我受到教育;

  这英勇报了你父亲的仇,也保全了你的名誉:

  同样的忧虑叫我牵肠挂肚,我也得维护

  我的名誉,我也得报我的父仇,这真使我感到痛苦。

  唉!你卷入这场冲突此刻真叫我失望。

  假如别的什么灾祸引起我父亲的丧亡,

  我的灵魂或许就会凭借和你相逢的幸福

  而得到它所能得到的唯一的安抚;

  当你这么亲爱的手抹去我的眼泪,

  我或许就会减轻痛苦并感到陶醉。

  但既然失去了父亲,我就得叫你抵命;

  对我爱情的这种克制来自我的令名;

  这可怕的义务,它的吩咐缠得我厌烦到极点,

  它迫使我千方百计地盘算着要叫你完蛋。

  因为我毕竟不指望我对你的这份心

  由于要惩罚你而沦为卑怯的柔情。

  无论我们的爱情怎样促使我替你着想,

  我的勇敢都应该和你的勇敢毫发不爽:

  你仗着杀我父亲来显示你有爱我的资格;

  我也得靠让你偿命来表明我配你毫无愧色。

  唐·罗德里格 那么,名誉吩咐你干的事儿,你就别再拖延;

  你的名誉要我的脑袋,我就丢了这脑袋由你去管;

  请把它作为献给你这高尚的追求的祭品:

  你这一击会和你的判决一样叫我高兴。

  让我在犯罪以后等待拖拖拉拉的处置,

  这就会害得你的荣誉和我的死刑一样姗姗来迟。

  倘若死于这么漂亮的一击,我就死得再幸福也没有。

  施梅娜 得了,我是你的对手,可不是你的刽子手。

  你要是把你的脑袋交给我,难道我就收得下?

  我不能不攻击它,可你却应该保卫它;

  我只能从别人手里得到你的头颅,

  我只能对你起诉,但不能将你惩处。

  唐·罗德里格 无论我们的爱情怎样促使你替我考虑,

  你的勇敢都应该和我的勇敢并驾齐驱;

  借别人的手来替你的父亲报仇,

  我的施梅娜,相信我吧,这就比我的勇敢稍逊一筹:

  我只凭我的手,只凭我的力量报了仇,雪了恨,

  你也该只靠你的手、你的力量负起报仇的责任。

  施梅娜 多么残酷啊!为什么这一点你就抓住不放?

  你报仇没请助手,你却偏要给我帮忙!

  我会像你一样,我自有不同寻常的铁石心肠,

  我的光荣可容不得你来分享。

  我的父亲,我的名誉,都不肯把任何希望

  寄托在你出于爱情或出于绝望的行动之上。

  唐·罗德里格 你为了名誉竟不肯宽容!唉!无论我怎么请罪,

  难道我终究都得不到你的这种慈悲?

  你就以你先父的名义或者凭我俩的交情

  惩罚我吧,怀着报复心,或至少出于怜悯。

  死在你手里,比起在你的怨恨中生活,

  你可怜的情人着实会少受些折磨。

  施梅娜 你走吧,我不恨你。

  唐·罗德里格 你该恨我。

  施梅娜 我恨不起来。

  唐·罗德里格 你就这么不怕外面的流言,不怕别人的责怪?

  一旦人家知道我犯了罪而你对我的感情却一如既往,

  嫉妒和欺骗什么鬼话不会去四处张扬!

  你得堵住它们的嘴巴,我们别再谈下去,

  你就结果了我来保全你的名誉。

  施梅娜 给你留条活命,我的名誉会发出更大的光芒;

  我巴不得那最卑劣的嫉妒的叫嚷

  只因知道我既爱慕你又将你控告,

  就既把我摔上天去又可怜我的烦恼。

  你走吧,在我悲痛欲绝的时刻你就别再表示

  这虽然叫我恋恋不舍但我却必须忘却的情意。

  你就让这苍茫夜色遮住你的出发点;

  人家要是看见你离开这里,我的名誉就要担风险。

  倘若知道我曾容你留在我的深闺,

  恶言中伤就得到它一心要找的机会:

  你就别给诽谤提供攻击我的德行的口实。

  唐·罗德里格 让我死吧!

  施梅娜 你就走吧。

  唐·罗德里格 你打的什么主意?

  施梅娜 尽管这么热烈的柔情干扰了我的悲愤,

  但我还是要尽一切可能替我的父亲报仇雪恨;

  不过,虽然这么残酷的义务丝毫也不肯宽容,

  我的心愿却是只求什么事儿都别成功。

  唐·罗德里格 啊,神奇的爱情!

  施梅娜 啊,极度的不幸!

  唐·罗德里格 我们的父亲害得我们流了多少泪,伤了多少心!

  施梅娜 罗德里格,这谁料得到?

  唐·罗德里格 施梅娜,这谁说得定?

  施梅娜 幸福离我们已经这么近,怎么一转眼就失去踪影?

  唐·罗德里格 已经这么靠近海港,怎么和表面情况完全两样,

  一场来得这么突然的风暴竟打破了我们的希望?

  施梅娜 啊!致人死命的痛苦!

  唐·罗德里格 啊!无济于事的懊恼!

  施梅娜 你走吧,我再催你一声,我再不听你唠叨。

  唐·罗德里格 别了;只要我得因你的起诉而偿命,

  我就拖着我这条奄奄一息的命去受刑。

  施梅娜 假如我见到你这种结局,我向你起誓:

  我立刻就跟在你的后面离开人世。

  别了;你走吧,别叫人看见你,你得特别小心。

  艾尔薇拉 小姐,无论苍天给我们带来什么不幸……

  施梅娜 你就别再打扰我,且容我暗自惆怅。

  我真想趁这夜阑人静痛哭一场。

  第五场

  唐·狄埃格

  我们永远尝不到完美的喜悦的滋味:

  我们最幸运的成功总有悲哀相随;

  在这种结局里总有些忧虑

  扰乱我们纯真的欢愉。

  我的心在幸福中就感受到这忧虑的打击:

  我沉浸在欢乐中,但我又因惶恐而战栗。

  我察觉到那欺侮过我的仇人已经完蛋;

  但这替我报了仇的手我却一直没能看见。

  我徒然地绞尽脑汁,白白地操心留神,

  不顾自己的老态龙钟,我跑遍了全城:

  我的风烛残年给我剩下的这点儿力量

  毫无结果地耗尽在寻找这个胜利者的路上。

  在任何时候,在任何地方,在这么昏沉的夜间,

  我都想拥抱他,但我拥抱的只是一片黑暗;

  我这因骗人的幻影而失望的父爱

  于是变成了猜疑,更叫我怕得厉害。

  我没有发现他逃跑的迹象;

  我怕的是那死去的伯爵的仆从和朋党;

  他们人多势众,真叫我提心吊胆,坐立不安。

  罗德里格不是遭了毒手,就是在牢里苟延残喘。

  公正的苍天啊!究竟是我依然凭外表认错了对象,

  还是我终于看见了自己唯一的希望?

  正是他,我可别再怀疑;我的心愿得到满足,

  我的忧虑化为乌有,我的烦恼终于消除。

  第六场

  唐·狄埃格、唐·罗德里格

  唐·狄埃格 罗德里格,老天爷到底让我见到了你!

  唐·罗德里格 唉!

  唐·狄埃格 你就别把叹息和在我的欢乐里;

  让我喘口气再来把你称赞一番。

  我的勇敢没有理由否认你的勇敢;

  你出色地学了我英勇的榜样,你非凡的大无畏精神

  让我家族的那些英雄在你的身上再生;

  你真不愧是他们的后裔,不愧是我的儿子;

  你初试霜刃就比得上我所有的剑击;

  你因这严峻的考验而斗志昂扬的青春

  出于崇高的热情保全了我的名声。

  啊,我暮年的支柱,我幸福的顶峰,

  你摸一摸我的白发吧,正是你给我争得了光荣;

  来吧,吻一吻我这面颊,认一认你的刚强

  所洗雪的耻辱曾留下痕迹的地方。

  唐·罗德里格 光荣本来就属于您;既然我是您的儿子,

  全靠您操心长大成人,我就不能稍有迟疑。

  我总觉得无限幸福,我的灵魂深处因我的尝试

  博得赋予我生命的亲人的欢心而狂喜;

  但如果在您之后我大胆地让自己的要求得到满足,

  您在快乐中可不要嫉妒。

  您得容许我的绝望有爆发出来的自由;

  您的赞语对我的绝望已经哄得相当长久,过于长久。

  我并不懊悔我替您尽了义务;

  但您得还我这一击从我手里夺去的幸福。

  我的臂膀为了替您报仇举起剑来跟我的爱情对抗,

  凭这光荣的一击害得我失去自己心爱的姑娘。

  您什么也别再说了;为了您我的一切都已丧失净尽:

  我已经问心无愧地报答了您对我的恩情。

  唐·狄埃格 你就举起吧,高高地举起你这胜利的硕果:

  我只给了你生命,你却让光荣重又属于我;

  因为名誉对我比生命更重要,

  现在我对你就更应该回报。

  不过你得让你高尚的心摆脱这种软弱;

  我们只把荣誉放在眼里,看得中的姑娘天底下多得多!

  爱情仅仅是一种快乐,荣誉却是一种义务。

  唐·罗德里格 啊!您都说了些什么?

  唐·狄埃格 这你都该清楚。

  唐·罗德里格 我被损害的荣誉正在我自己身上进行报复;

  您却贸然劝我迎接这种交换的耻辱!

  这耻辱并没有什么不同,它总是紧跟

  那毫无胆量的军人和毫无信义的情人。

  您对待我的忠诚可得公正;

  您可得宽容我坚守自己的海誓山盟;

  我这怎么也砸不断的锁链实在太坚固;

  虽然我不再抱什么希望,但我的诺言依然将我约束;

  我既抛不下又得不到施梅娜,

  我寻求的死亡就是对我最好的惩罚。

  唐·狄埃格 现在还不是你寻求死亡的时候:

  你的君王和祖国正需要你大显身手。

  那令人担忧的舰队已经闯到这条大河上,

  正想突然袭击这座城市,掠夺这带地方。

  摩尔人眼看就要进来,一小时后,涨潮和夜晚

  就会无声无息地把他们引到我们的城关。

  宫廷乱成一团,老百姓惊恐万分;

  只听得一片喊声,只看见满目泪痕。

  在这国难当头的时候,我的幸运

  让我在自己家里见到五百位友人,

  他们听说我受了欺侮,出于同一种热情,

  纷纷前来表示要替我打抱不平。

  你比他们先走了一步;但他们敢作敢为的双手

  会更加痛快地杀得那些非洲人鲜血直流。

  走在他们的前头吧,这正是荣誉对你的要求;

  这群勇士正希望你去做他们的领袖。

  你这就去顶住那帮夙敌的攻击:

  若肯献身,你就到那里去争得壮烈的一死,

  既然机会到了你手里,你就千万别松手;

  你就让你的国王因你的牺牲而得救;

  不过你最好是满载着荣誉踏上归途。

  别让你的光荣只限于洗雪一种耻辱,

  你得让你的光荣走得更远,你得凭你的勇敢

  逼得你的国王宽大为怀,逼得施梅娜哑口无言;

  你如果爱她,就记住要打了胜仗回家,

  这是你重新赢得她的心的唯一办法。

  但光阴太宝贵了,可别只顾谈话而耽误了时间;

  我就跟你说到这儿,我希望你这就奔向前线。

  来,跟我走,你这就去战斗,去告诉你的国王:

  他因伯爵而蒙受的损失就要因你而得到补偿。

  (张秋红译)

  【赏析】

  《熙德》是高乃依最为著名的悲剧作品,也是法国古典主义第一部悲剧。它取材于中世纪西班牙的故事。

  《熙德》的情节起伏跌宕,充满了激烈的冲突。这激烈的冲突又包括了外部矛盾的冲突和内心矛盾的冲突。整部戏剧,就是以外部冲突为表象,以内心冲突为动力,共同推演情节发展。

  外部冲突体现在一系列行动上,而这一系列行动的动机,都在“复仇”二字上,可谓一波三折,事到险峻处便峰回路转。罗德里格的父亲狄埃格被施梅娜的父亲高迈斯羞辱,罗德里格为父雪耻,杀死了高迈斯,施梅娜发誓为父报仇。罗德里格亲自到施梅娜家让她杀己偿命,施梅娜却下不了手。施梅娜坚持要国王主持公道,国王正束手无策时,外敌来侵,罗德里格奉命御敌,大获全胜,为国立功,荣获“熙德”称号,国王趁机赦免罗德里格。施梅娜坚持己见不肯放过罗德里格,并说谁要是替她报仇,将以身相许,引来唐·桑西与罗德里格决斗,却又对罗德里格仍怀相思之意。最后,在国王主持下,两个有情人终于走到了一起。

  但是本剧更感人之处应是人物的内心冲突。一对即将结婚的恋人,面对突如其来的不测,双方都痛苦万分,经过内心的痛苦挣扎,最后都选择了为家族复仇的道路。两个家族的复仇之争,摧毁了两个年轻人刚刚绽开的爱情蓓蕾。当罗德里格得知父亲被羞辱后,说:“我心里的斗争多么地尖锐呀!要成全爱情就得牺牲我的荣誉;要替父报仇,就得放弃我的爱人。这一方鼓动我报仇,另一面牵住我的手臂。我已陷在愁惨的境地: 或是背叛爱情,或是忍辱偷生;这两者都使我痛苦无穷。上帝呀,这是多么深刻的痛苦!是应该忍受这侮辱不去报仇呢,还是应该惩罚施梅娜的父亲?”这种内心的痛苦甚至让他想到了死。可是,在视荣誉胜过生命的时代,他的选择是注定的。

  施梅娜内心的痛苦更甚于罗德里格。当她知道父亲羞辱了狄埃格后,就知道她与罗德里格的爱情将面临严峻的考验。因为她了解父亲,也了解罗德里格,对未来产生了恐惧,甚至对传统的贵族荣誉观产生了怀疑:“可诅咒的虚荣心,可厌恶的疯狂,最明达的人也难受你们残酷的折磨。荣誉呀,你一点不照顾我那最亲切的愿望,你将使我流多少泪,发多少叹息。”虽然施梅娜痛苦万分,但也选择了复仇放弃了爱情。然而,比罗德里格更痛苦的是,她的复仇对象是她的至爱,这使她无法下手。剧中她的大段内心独白,充分表现了她矛盾痛苦的心情。

  在戏剧冲突中,尤其是在两位主人公的内心冲突中,非常明显地可以感受到西方古典主义时期的时代特征,即对理性的召唤。这部戏剧,从两位主人公对复仇道路的选择,到最后的圆满结局,可以说就是剧作家对理性的召唤,体现着理性的胜利。罗德里格面对父亲受辱事件这样想:“既然无论如何也要失掉施梅娜,那么,我的手臂呀!至少让我们来保全我的光荣吧!”于是,他选择复仇,杀死高迈斯,完成自己的使命。施梅娜面对情人杀死自己父亲的残酷现实这样想:“尽管爱情对我有很大的威力,但我决不迟疑,依然按照我的义务行事,在荣誉替我指出的道路上,我是不徘徊的。这是有关我的荣誉,我必须复仇。不管爱情的希望怎样引诱我们,对于高尚的品质,任何借口全属可耻。”他们有痛苦,有犹豫,但还是选择了为荣誉而复仇。从当时人们的观念来看,在两人理智与情感的较量中,理智获得了胜利。同样,在国王晓以大义的劝导下,施梅娜最终放弃了复仇,选择了爱情,也是理性胜利的体现。

  《熙德》作为法国古典主义戏剧的奠基之作,对“三一律”的遵守十分严格,使故事情节出现了一些牵强之处,至今仍为人诟病。首先便是施梅娜对罗德里格态度的转变过快,让人难以接受。上午父亲被罗德里格杀死,紧接着施梅娜发誓复仇,可到了下午,就又放弃了复仇,并与罗德里格结婚。这样的转变在一天之内完成,显然有违常理。其次是施梅娜对唐·桑西前后态度的变化,也让人难以理解。唐·桑西本是应她之召与罗德里格决斗,可当施梅娜误以为在决斗中唐·桑西取胜时,她对唐·桑西破口大骂,完全没有了先前的理智与清醒,与她贵族少女的身份和个性似有不符。

  (杨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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