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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的代表作《芙蓉女儿诔》则是寓暗示于什么?

  一声两歌 一手二牍

  红学研究

  《红楼梦》叙事本文中,不时出现一些显中寓隐、弦外有音的“隐复”之笔,这些“隐复”之笔既有暗示故事或人物未来信息的作用,显义层面又是故事情节或人物话语的有机成分,不露人为暗示痕迹,充分体现了作者注彼写此,一心二用的两面运思方式,很值得我们认真探究。

  (一)

  对《红楼梦》这种“隐复”之笔及其两面运思方式,戚蓼生曾在《石头记》序中用热情洋溢的语言加以描述:“吾闻绛树两歌,一声在喉,一声在鼻;黄华二牍,左腕能楷,右腕能草。神乎技矣?吾未之见也。今则两歌而不分乎喉鼻,二牍而无区乎左右,一声也而两歌,一手也而二牍,此万万所不能有之事,不可得之奇,而竟得之《石头记》一书,嘻!异矣。……第观其蕴于心而抒于手也,注彼而写此,目送而手挥,似谲而正,似则而淫……如捉水月,只挹清辉;如雨天花,但闻香气。庶得此书弦外音乎?”[(1)]  “一声也而两歌,一手也而二牍”,“注彼而写此,目送而手挥”,这正可看作是对《红楼梦》的“隐复”之笔及其两面运思方式的一种生动形象的概括。

  《红楼梦》的“隐复”之笔既与中国传统的审美范畴密切相关,又是作者结合小说叙事和小说艺术加以创造性发展的结果。刘勰在阐释“隐”的审美范畴时,便指出:“隐也者,文外之重旨也”,“隐以复意为工”,“夫隐之为体,义生文外,秘响旁通,伏采潜发,譬爻象之变互,川渎之韫珠玉也。”(《文心雕龙·隐秀》)刘永济先生在《隐秀》篇“释义”中,谈到作者何以“作隐复之词”时,分析了种种原因:“……作者之情,或不敢直抒,则委曲之,不忍明言,则婉约之,不欲正言,则恢奇之,不可尽言,则蕴藉之,不能显言,则假托之,又或无心于言,而自然流露之,于是言外之旨,遂为文家所不能阙,赏会之士,亦以得其幽旨为可乐……”[(2)]。文人喜作“隐复之词”的文心,几被刘先生道尽矣。

  但是,《红楼梦》毕竟不同于一般传统诗文,也不同于古人借“隐语”“以寄怨怒”[(3)]或讽时弊的讽谏之辞,它首先是一部叙事性的小说——且是一部主体部分、显义层面高度写实的小说,因而,其某些“隐谲示意”的“隐复”之笔,不能随心所欲,信手写来,纤巧弄思而“失小说之意”[(4)],必须符合作为小说的本体要求和艺术规律。这就要求作者既要具有传统“文家所不能阙”的“隐秀”文心,更要具有小说家的思维方式,尊重并精通小说叙事、小说艺术的规律和要求;既要着意于巧妙隐伏某些暗示,又要尽可能不露人为弄巧痕迹,以致影响小说显义层面叙事的真实性和完整性,善于抓住某些契机,或利用某些巧合,把对故事或人物未来结局的暗示,有机融于现在时的故事情节或人物话语之中。可见,《红楼梦》叙事本文中的某些“隐复”之笔,实际上是一种双关之笔,从符号学的角度说,即是一种能指(语符)具有双重所指(语义)——一是本义性所指,一是衍义性所指,或者也可以说是“通过一套符码传达两个信息”[(5)]——一是显义层面信息,一是隐义层面信息;这种双关性的“隐复”之笔,正是作者“口说这里,眼看那里”[(6)]、同时关注两个方向或两个方面的两面运思方式的充分体现。

  如《红楼梦》中部分灯谜、酒令,就正文本义或显义层面而言,不过是人物游乐宴饮中的文字游戏,且完全符合一般文字游戏的规则或格式,因而属于高度真实的现在时故事情节的有机成分;但,就正文衍义或隐义层面而言,这些灯谜、酒令中却隐伏着叙述人或作者对故事或人物未来结局的暗示。第22回,贾母等老少三代所制灯谜,本是人物“赏灯取乐”的文字游戏,且谜面与谜底十分贴切,完全符合一般谜语格式;然而深入体味,却会发现谜语中“巧隐谶言”[(7)],暗示贾府或各人未来的结局——这种谜中隐谜的谜语,谜底所指是双重或双关的。如贾母的谜语“猴儿身轻站树梢”,谜底应是“荔枝”(立枝谐音),但这还只是本义或显义层面;如再引申到衍义或隐义层面,即会发现谜底还另有所指,立枝或荔枝又可谐音“离枝”,猴儿离枝,必因树倒,即“所谓‘树倒猢狲散’是也”[(8)],暗示贾府未来家败人散的结局。再看元春所制灯谜:“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成灰。”谜底应是“爆竹”,这与谜面固然很贴切,但我们再深入体味谜面文外之意,将发现其中还“巧隐”了元春贵极而夭、贾府盛极而败的“谶言”。这些灯谜乃是借谐音或会意“巧隐谶言”,既巧得天衣无缝,读者只要细心揣摩,也不难破解。而第63回,怡红夜宴上八个人物掣着的八根花名签酒令,有的也隐伏有暗示人物命运的谶语,但由于隐伏过于曲折幽深,不借助必要注释,一般读者很难领悟其文外隐义。如袭人所掣的花签酒令:“桃花(花名)—武陵别景(题词)—桃红又是一年春(诗句)”。

  桃花艳丽妩媚,但花期甚短,易开易谢,用桃花隐喻袭人其心易反易复,颇为贴切。“武陵别景”者,世外桃源也;“桃红又是一年春”,出自宋人谢枋得《庆全庵桃花》诗:“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见一年春。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整个花签联在一起,暗示后来贾府罹祸败落,袭人避难出嫁;但这些文外隐意过于曲折,又涉及典故和宋诗,一般读者不借注释是难于解悟的。

  在盛大节庆中人物点戏,有时也成为《红楼梦》隐伏暗示的契机,实际上这不过是借助读者联想或上下文“压力”,使故事情节中“一些似乎偶然的元素暗暗指向本文中的‘秘密’”[(梗荩鸬桨凳疚蠢茨承┬畔⒌淖饔谩5冢保分粒保富兀汗槭∈钡愕乃恼巯贰逗姥纭贰ⅰ镀蚯伞贰ⅰ断稍怠贰ⅰ独牖辍罚ǚ质簟兑慌跹贰ⅰ冻ど睢贰ⅰ逗γ巍贰ⅰ赌档ねぁ匪谋敬笙罚ザ揽创渴襞既唬鹞奚钜猓颐侨舸泳缒可⒘耄瞪舷挛拇Γ慊崛贤庹锼裕骸八阒肪绶氖隆保逗姥纭贰胺旨抑堋保镀蚯伞贰胺馈保断稍怠贰胺绫τ袼陀瘛保独牖辍贰胺煊袼馈保郏ǎ保埃荨V庹凉逗炻ッ巍啡吭澹òú糠治炊ǜ澹私猓福盎睾蠊适禄蛉宋锏慕峋郑锏庇兴尽T汗槭”臼羌指耙患浅O彩隆保允玖思指笔薄傲一鹋胗汀⑾驶ㄗ沤踔ⅰ保欢髡呷辞山柙旱阆芬凳荆纪嘎读酥种至钊吮У奈蠢葱畔ⅰT谡饫铮旱阆返呐既磺榻诨蛳附冢浔疽寤蛳砸宀忝嬗胙芤寤蛞宀忝嬖谑毙蛏鲜谴砦坏模锘虬凳镜男畔⒏纬纱笙灿氪蟊那苛曳床睢4送猓冢玻够卮蝓囱菹肥保健吧袂澳椤保床挥扇说阆罚贸榍⒛殂蔚取吧瘛毖》绞降阆罚┑娜鞠贰栋咨呒恰贰ⅰ堵搀恕芳啊赌峡旅巍罚溲芤寤蛞宀忝妫卜直鸢凳玖思旨掖哟匆怠⒓⒌桨苈涞墓蹋患帜付匝荨赌峡旅巍芬幌纺徊挥铮肫渌凳腔谠じ校蝗缢凳浅鲇诩苫洌谋硖『迷黾恿俗髌钒凳镜耐该鞫取?br>       (二)

  更值得注意的是《红楼梦》巧隐暗示或谶语于人物话语(包括口头话语和书面话语)的“隐复”之笔,因为这类“隐复”之笔的双关性,已涉及话语主体(人物)与叙述主体(隐含叙述人或隐含作者)发出的信息或声音的冲突问题,这就更加微妙,有的还需要更深入探究。

  如果“在最普遍的意义上,一切叙事都是话语,因为它们都是向着听众或读者说的”[(11)],那么,在小说叙事本文中,一般叙述人话语与叙述中引用或“嵌入”的人物话语(包括口头话语和书信、日记、手稿和诗词等书面话语),是有很大差别的。一般叙述人(介入故事的角色化叙述人除外)话语,叙述主体是作为作者“第二自我”的隐含叙述人,因而作者的观点、意识和感情,可以不经任何中介直接渗透其中或自然流露出来;而人物话语一旦在本文中“作为引语的文字而独立存在”,就理应“没有隐蔽的叙述者承担叙述的功能,不留叙述者的痕迹”[(12)]。换言之,人物话语作为小说叙事本文的一种引用或“嵌入”成分,其主体在人物自身,因而其主体性越强,就越应当“彻底抹去叙述痕迹,把发言权全部交给人物”[(13)],让人物说自己想说或可能说的话,发出真正属于自己的声音,而不是成为叙述人或作者简单的代言人或传声筒。可见,一般而言,在小说本文“作为引语”而“独立存在”的人物话语中,话语主体与叙述主体是相互排拒、相互冲突的,人物话语的主体性越强即个性化程度越高,叙述人或作者观点直接介入的可能性就越小、以至根本不可能(除非人物自己的观点与作者的观点完全一致,自然重合)。

  然而《红楼梦》的某些人物对话和人物诗词却具有一声两歌的双关性,它们既是具有充分主体性、高度个性化的人物话语,传达了人物自己的声音,又巧隐了故事或人物未来结局的暗示或谶语,实际上是婉曲地传达了叙述人或作者的声音;这两者传达的声音或信息尽管相互矛盾、相互冲突,但却巧借一语双关方式一显一隐、一正一闰地并存一体,互不相犯。

  我们先看巧隐暗示或谶语的某些人物对话。

  这类对话在《红楼梦》里时有所见,它们只不过是日常生活中的闲言戏语,人物是无心说来,本无深意,作者却借风扬帆,顺水推舟,一语双关地巧隐暗示或谶语。第30回和第31回,宝玉同黛玉闲言戏语中,两次说到“你死了,我做和尚”之类话语,两次说话语境不尽相同,但都是不假思索、冲口而出的“造次”之语(其中自然流露出他对黛玉的一片痴情),如果不幸言中,那也纯属巧合;而全知全能的叙述人或作者则是有意利用这一巧合,即借助上下文的“压力”,在这无心的戏言中隐伏了暗示宝黛未来结局的谶语。第45回,宝玉于风雨黄昏时披蓑戴笠来到潇湘馆,黛玉笑说他像个渔翁,当宝玉要把编织精巧的蓑衣斗笠送给黛玉时,她顺口说了句:“……戴上那个,成了画儿上画的和戏上扮的渔婆了”——恰与她前此说的“渔翁”成对。“及说了出来,方想起话未忖度,与方才说宝玉的相连,后悔不及,羞的满脸飞红,便伏在桌上嗽个不住。”在这段正文后,庚辰本有夹批云:“妙极之文,使黛玉自己直说出夫妻来,却又云画的扮的。本是闲谈,却是暗隐不吉之兆,所谓‘画儿中爱宠’是也,谁曰不然。”其实,黛玉此时含羞“后悔”自己的不慎失言,恰好不自觉地流露了这位痴情少女内心深处对未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幸福憧憬;借黛玉失言“暗隐不吉之兆”、隐伏未来宝黛爱情“终虚化”的不幸结局的,只能是预知一切而又不便明言的叙述人或作者。在这里,人物话语传达的人物心声,与叙述人或作者借人物话语暗示的信息截然相反却又并存无碍。

  闲言戏语不幸言中的现象,生活里也不鲜见,并不神秘。小说中借这种偶然巧合隐伏暗示或谶语,尽管作者是有意而为,但这既不同于“煽惑愚迷”的图谶之说,作为一种带点预叙功能的“隐复”之笔,更妙在一显一隐两面兼顾,自然而然,毫不着迹。有时,人物淡淡闲聊中,泛泛说来的一种假设之辞,作者却借巧合以假寓真,暗示未来的某种真实结局。第42回,刘姥姥给王熙凤之女命名为“巧哥儿”时,随口谈其命意道:“……姑奶奶定要依我这名字,他必长命百岁。日后大了,各人成家立业,或一时有不遂心的事,必然是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却从这‘巧’字上来。”正文后,蒙府本有批语云:“作谶语以影射后文。”靖藏本眉批则说得更为具体,更为动情:“应了这话固好,批书人焉能不心伤!狱庙相逢之日,始知‘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实伏线于千里。哀哉伤哉!此后文字,不忍卒读!辛卯冬日”。由此批语知,原稿80回后有贾府家败巧姐罹难,在狱庙与刘姥姥巧遇被救的情节。刘姥姥的话,只是随意说来的一种或然性假设,并非什么未卜先知的神秘预言;借此语“作谶语影射后文”的,只能是预知故事结局的叙述人或作者。

  《红楼梦》有时还借人物说话中引用的谚语隐伏暗示。第26回,佳蕙因未得到主子奖赏而忿忿不平,红玉劝说时便引用了“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的谚语。红玉本意无非是劝佳蕙把世事看穿些、看淡些(其实她本人也没看穿看淡),少与人争胜怄气;而叙述人或作者却借此暗示贾府盛筵必散的结局,无怪脂砚斋批语云:“此时写出此等言语,令人堕泪”(甲戌本侧批,庚辰本夹批)。再如第30回,当宝玉对金钏偷偷调情并表示明日就向王夫人讨要她时,金钏笑道:“你忙什么?‘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连这句话难道也不明白?……”金钏引用“金簪子掉在井里头……”这句俗谚,本意在向宝玉表白:好事不在忙上,该你得到的总能得到;而叙述人或作者却巧借“金簪子”与金钏其名词义相近(金钏词意为手镯,与金簪子一样均为金首饰),一语双关,伏下后文金钏姑娘因羞辱投井自尽的暗示。这里,人物引用俗谚的本意与叙述人或作者借俗谚暗示的信息又是互相冲突或风马牛不相及,但两者却一语双关地并存一体。

  至于《红楼梦》中的人物诗词,作为经过诗的陌生化、形式化的人物书面话语,比之人物一般口头话语,不仅有文白之分、雅俗之别,且有一个独立自足的意象符号系统,人物借诗歌意象抒情言志已较为蕴藉含蓄,叙述人或作者借诗歌意象隐伏暗示则更为隐晦曲折,有的诗词中隐伏的暗示一般读者较难发现,往往仅把它们当成人物抒情言志之作。

  不过,张新之说《红楼梦》的人物诗词“悉有隐意,若谜语然”[(14)]就显然是夸大其辞了,《红楼梦》人物诗词中“有隐意”的只是部分而不是全部,其“隐意”虽较隐晦,但绝不是索隐派红学所说的那种可以任人瞎猜的“谜语”;只要本着“言外之意,必由言得”[(15)]的原则,悉心揣摩这部分人物诗词本文,其“隐意”还是可以大体领悟或意会的。

  我们且看林黛玉的《葬花吟》,作为黛玉抒情诗的“代表作”,“其凄楚感慨令人身世两忘”[(16)],“且读去非阿颦无是佳吟”[(17)],最能充分体现黛玉其人其诗的独特个性和独特风格。作为人物抒情之作,其意象的本文或显义层面抒发了黛玉“感花伤己”、葬花自悼的感伤颓丧之情,回荡着她那如泣如诉、悱恻缠绵的悲吟之音。尽管诗中流露出她自我的某种不祥预感,但这只是模糊感觉,绝不等于她已真正预知自己未来结局。“伤心一首葬花词,似谶成真自不知。”[(18)]明义的两句题诗,恰能说明黛玉葬花自悼似谶非谶,她对自己未来一切其实全然“不知”。但,我们如果细细体味诗作的言外隐意或象征隐义,便会发现以下两点:其一,在诗的某些意象之中或字里行间,可能伏有黛玉其后身心交瘁、“泪尽夭亡”的暗示,甚至可能还暗示了死亡的时节(暮春或春夏之交)以及死时的寂寞(她唯一的知己宝玉因变故不在身边)等情况;其二,超越黛玉个人借花喻己、葬花自悼的具体意象,把“埋香冢葬花”作为大观园“诸艳归源”[(19)]的一个总体象征,暗示大观园女儿“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的共同悲剧归宿。这两层“隐意”显然都与人物本意无关,都不是人物的声音,而只能是叙述人或作者的意图和声音。

  如果说《葬花吟》是借诗的某些意象或总体象征隐伏暗示,那么,宝玉的代表作《芙蓉女儿诔》则是寓暗示于个别文句及有关情节。这篇骈散兼用、文情并茂的辞赋体诔文,本是宝玉专为哀悼晴雯之死并倾吐自己满腔郁愤而作,诔文所诔对象本是十分明确的,但叙述人或作者却借宝黛共改诔文个别句子,一语双关巧伏暗示。诔文中有两句:“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黛玉认为“红绡帐里”之类词语“未免俗滥些”,于是二人共同推敲,两度修改,均不尽妥,最后,宝玉提出拟改为:“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

  中,卿何薄命。”这一改,文词似乎较“妥当”,但指称却可双关了:“卿”“我”对称,既可指晴雯与宝玉,更可指黛玉与宝玉,难怪“黛玉听了,忡然变色”。宝玉拟改的文句,本是针对晴雯说来,黛玉的“忡然变色”则是由于自己“狐疑乱拟”,而叙述人或作者却借改句指称上的双关和黛玉的犯疑,暗示黛玉死期不远、宝黛有情无缘。庚辰本第79回文中夹批云:“因此二句”,一篇诔文“虽诔晴雯”,“实诔黛玉也”,“诔文实不为晴雯而作也。”这样笼统而言并不恰当。其实,无论就宝玉作文的本意,还是就诔文的基本内容而言

  ,诔文只是专为“诔晴雯”而作,谈不上“诔黛玉”的问题;借“诔晴雯”个别文句的修改,一语双地同时“诔黛玉”的,只能是隐藏在人物背后并预知一切的叙述人或作者。这也是同一句话语,却传达或透露出截然不同的两种声音——人物自己的声音与叙述人或作者的声音。

  《红楼梦》这种一声两歌、一手二牍的“隐复”之笔及其两面运思方式,不仅体现在宝黛等主要人物的某些主要诗词曲赋中,甚至还体现在贾雨村这种次要人物顺口吟来的诗句中——且其双关性或两面性体现得更为微妙精巧,也更加耐人寻索。试看第1回贾雨村中秋之夜“对月有怀”,口占五律一首之后“复高吟”的一联诗句:“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这是一联构思精巧、语带双关的藏字诗句。诗联显义层面完全是这位“苦未逢时”、待价而沽的落魄文人托物咏怀之作,上下句末还巧妙嵌入了他的大号“贾(“价”之谐音)时飞”(“表字时飞”)三字”,然而,隐义层面却别所有指:句头的“玉”“钗”二字已非指物而是指人,即指贾宝玉和薛宝钗,两句诗联的含义也一变而为对宝玉、宝钗二人关系的某种暗示了。甲戌本诗侧批语云:“表过黛玉则紧接上宝钗,前用二宝合传,今用二玉合传,自是书中正眼。”所谓“二宝合传”,自然是指隐喻或象征二玉(即宝玉、黛玉)爱情关系的“木石前盟”神话;所谓“二玉合传”,当是指诗联中隐伏有二宝(即宝玉、宝钗)婚姻关系即“金玉姻缘”的暗示;而“木石前盟”与“金玉姻缘”的爱情、婚姻纠葛,恰好构成了“书中正眼”即情节主线。诗联的指涉和含义是双关的:上句明指作为物的宝玉在木匣中待价而沽(实是贾雨村的自譬),暗指作为人的宝玉在内帏(由“椟”字引伸)中寻求好配偶(“善价”之“价”通商贾之“贾”,即识货者,引伸为知己者和好配偶);下句明指作为物的宝钗等待时机飞升而去(典出《洞冥记》,此处亦实为贾雨村自譬),暗指作为人的宝钗待字闺中(“奁内”引伸为闺内,“待时飞”之“飞”,可解作“凤凰于飞”之“飞”,即出嫁之意)。上下句连起来,暗指宝玉、宝钗未来的结合,即所谓“金玉姻缘”。有的论者望文生义,把“待时飞”解释为宝钗等待“时机来临,好风借力,便如燕飞絮飚,青云直上”[(20)],或与贾雨村的表字“时飞”挂钩,从而认为“此乃作者构思中宝钗后来改嫁贾雨村之预示”[(21)],我认为这两种解释与脂批说的“二宝合传”均不甚搭界,同时,上下两句的隐义也相互脱节。

  除灯谜、酒令等文字游戏外,《红楼梦》人物诗词中隐伏有某种暗示的当然不止上述几首(篇),还可举出若干,但总的来说,比例不会太大,说“悉有隐意”显然是言过其实。

  《红楼梦》的一声两歌、一手二牍的“隐复”之笔及其两面运思方式,尽管与中国传统诗文中“隐”或“隐秀”的审美范畴息息相通,并反映了中国传统文人喜“作隐复之词”、喜求“言外之旨”的“文心”雅趣,但这一切,基本上都没有违背或偏离小说创作的一般原则或一般规律,没有影响或破坏这部作品显义层面叙事的真实性和完整性。再则,《红楼梦》某些“隐复”之笔的双关性或两面性,其本文或显义层面毕竟是主要的、基本的,并具有本体性的意义和价值,而其衍义或隐义层面则是次要的、衍生的,不具有本体性的意义和价值;对于其衍义或隐义层面,“赏会之士”固然“以得其幽旨为可乐”,一般读者即使不能“赏会”或不予理会,仅仅关注作为小说故事情节或人物话语有机成分的本义或显义层面,也无损于对作品本体意义和价值的欣赏、把握。

  总之,《红楼梦》尽管有某些“隐复”之笔,但这并不影响它作为小说的真实性和完整性,我们必须首先或主要把它作为一部伟大小说来读解,而不是本末倒置,故弄玄虚,把它当作一部“微言大义”的“隐语”或“设谜不宣”的“谜语”[(22)]来主观随意地“索隐”猜谜。

  注释:

  (1)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红楼梦卷》(以下简称《红楼梦卷》)第1册,第27页。

  (2)(15)刘永济:《文心雕龙校释》,第156—157页。

  (3)范文澜:《文心雕龙注》,第272页。

  (4)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54页。

  (5)(9)(11)华莱士·马丁:《当代叙事学》,第227、210.126页。

  (6)(14)《红楼梦读法》,《红楼梦卷》第1册,第156页。

  (10)已卯本第17至18回夹批。

  (12)(13)热奈特:《叙事语式》,译文载《外国文学报道》1985年第5期。

  (16)甲戌本第27回侧批。

  (17)庚辰本第27回眉批。

  (18)《题红楼梦》,《红楼梦卷》第1册,第12页。

  (19)甲戌本第27回回后评语。

  (20)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第10页。

  (21)朱淡文:《红楼梦论源》,第251页。

  (22)王梦阮、沈瓶庵:《红楼梦索隐》序。

  红楼人物

  金陵十二钗正册:林黛玉(判词)、薛宝钗(判词)、贾元春(判词)、贾探春(判词)、史湘云(判词)、妙玉(判词)、贾迎春(判词)、贾惜春(判词)、王熙凤(判词)、巧姐(判词)、李纨(判词)、秦可卿(判词)

  红楼梦曲:引子、枉凝眉、终身误、恨无常、喜冤家、分骨肉、虚花悟、乐中悲、世难容、聪明累、留余庆、晚韶华、好事终、飞鸟各投林

  金陵十二钗副册:甄英莲(香菱判词)、平儿、薛宝琴、尤三姐、尤二姐、尤氏、邢岫烟、李纹、李绮、喜鸾、四姐儿、傅秋芳

  金陵十二钗又副册:晴雯(判词)、袭人(判词)、鸳鸯、小红、金钏、紫鹃、莺儿、麝月、司棋、玉钏、茜雪、柳五儿

  十二贾氏:贾敬、贾赦、贾政、贾宝玉、贾琏、贾珍、贾环、贾蓉、贾兰、贾芸、贾蔷、贾芹

  十二官:琪官、芳官、藕官、蕊官、药官、玉官、宝官、龄官、茄官、艾官、豆官、葵官

  十二家人:赖大、焦大、王善保、周瑞、林之孝、乌进孝、包勇、吴贵、吴新登、邓好时、王柱儿、余信

  其他人物:贾母、王夫人、薛姨妈、赵姨娘、邢夫人、林如海、贾雨村、甄士隐、刘姥姥、柳湘莲、薛蟠、贾瑞...了解更多人物,及诗词关注公众号(bcbeicha)杯茶读书,回复关键字获取。

  红楼诗词:西江月二首、葬花吟、题帕三绝、五美吟、秋窗风雨夕、柳絮词、菊花诗、桃花行、芙蓉女儿诔、姽婳词、怀古绝句、

  红楼梦每回主要内容及解读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一、二二、二三、二四、二五、二六、二七、二八、二九、三十、三一、三二、三三、三四、三五、三六、三七、三八、三九、四十、四一、四二、四三、四四、四五、四六、四七、四八、四九、五十、五一、五二、五三、五四、五五、五六、五七、五八、五九、六十、六一、六二、六三、六四、六五、六六、六七、六八、六九、七十、七一、七二、七三、七四、七五、七六、七七、七八、七九、八十、八一、八二、八三、八四、八五、八六、八七、八八、八九、九十、九一、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九六、九七、九八、九九、一百、一零一、一零二、一零三、一零四、一零五、一零六、一零七、一零八、一零九、一一零、一一一、一一二、一一三、一一四、一一五、一一六、一一七、一一八、一一九、一二零、

  重要情节:黛玉入府、梦游太虚、元妃省亲、宝玉挨打、宝钗扑蝶、共读西厢、黛玉焚稿、湘云醉眠、可卿之死、紫鹃试玉、探春理家、惑馋抄园、

  脂批红楼梦每回原文解读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一、二二、二三、二四、二五、二六、二七、二八、二九、三十、三一、三二、三三、三四、三五、三六、三七、三八、三九、四十、四一、四二、四三、四四、四五、四六、四七、四八、四九、五十、五一、五二、五三、五四、五五、五六、五七、五八、五九、六十、六一、六二、六三、六四、六五、六六、六七、六八、六九、七十、七一、七二、七三、七四、七五、七六、七七、七八、七九、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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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红楼人物

 四春和四季有什么暗喻吗

 贾府四春与四季  红楼人物  “四春”为《红楼梦》中贾宝玉的四位姊妹:元春、迎春、探春和惜春。她们都是薄命司金陵十二钗中的可悲女儿。按名字依次排列为“原(元)...(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