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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经《戒慎恐惧·老子》原文及鉴赏

  [六十四章]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六十三章] 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七十三章]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

  [十三章]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五十三章]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

  [十六章]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

  〔鉴赏〕 “戒慎恐惧”一语连用,首见于战国时期的儒家经典《礼记·中庸》:“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对于这段文字,照《朱子语类》卷六十二《中庸一》说来,要逐句逐字解释清楚是有难处的,其大意说的是士人的处世方法、涵养工夫,要求人“凡万事皆未萌芽,自家便先恁地戒慎恐惧,常要提起此心,常在这里,便是防于未然”;即便是处于无人觉察而独身一人时,也要谨慎处事,不可妄为,不可隐翳迴操,更不可做那种合眼掩耳的盗铃之事,这就叫“慎独”,否则,说不定哪天大祸突然降临,生命突然失去。用儒生曾子的话来说是,士人处事就应“战战兢兢”(恐惧),“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戒慎),这样方可保平安,这也就是被传统学说称为士人儒生所必须具备的“道”。

  而在《老子》一书中,大概是出于对社会大乱中种种怪象的担忧,《老子》五千言也无处不是“戒慎恐惧”之语。如《老子》首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便是通过阐明道之常变易,使人们戒除刚愎执著之心;《二章》“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弗居”,则是使人戒除居功自傲之心;《三章》“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则又是使人戒除欲利之心……如此等等,均表现了老子对于世间万象的“戒慎恐惧”,因此老子在《六十四章》中说:“慎终如始,则无败事”,在《七十三章》中说:“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在《十三章》中说:“宠辱若惊”。并且,如《中庸》一样,老子还把“道”、“常”与“戒慎恐惧”联系在一起来说:“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五十三章》),“不知常,妄作凶”(《十六章》)。

  老子思想之所以与《中庸》“戒慎恐惧”的思想多有相合,除了它们均处于春秋战国时期那个天下大乱、礼崩乐坏的时代之外,还因为它们之间存在着一种传承关系:战国时期的儒家作品《中庸》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老子思想的影响。我们知道,儒家学派的创始人孔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论语·公冶长》)。而到了战国时期,大概正是受老子思想的影响,特别是老子“天”、“道”思想的影响,儒家学者中开始出现一个将“天道”作为仁义礼智信等道德因素之根本的思潮。而这一思潮的推动者,正是从孔子晚年最重要的弟子曾子,到孔子的孙子子思,再到孟子的一派,历史上把他们叫做“思孟学派”。而在1993年出土的郭店楚简中,除了《老子》竹简本等道家文献之外,还有《性自命出》、《五行》等一批儒家作品,据专家考证,这些儒家作品与相传为子思所作的《中庸》有着很深的内在逻辑联系,很有可能就是曾子到孟子之间的思孟学派的著作。而这些作品与《老子》从同一个墓葬中出土,更加说明了它们之间的密切关联。从这一点而言,老子“戒慎恐惧”的思想与《中庸》多有相合也便不难理解了。

  而为了对老子“戒慎恐惧”的思想有更为深入的了解,我们则不得不提到老子思想的一个重要渊源——《周易》。我们知道,老子的“知常达变”之道与《周易》向我们阐明的“变易而不易”之哲理一脉相承,同时,《周易》与《老子》一样,也是一部忧患之作,这正如《周易·系辞传》所言:“《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具体来说,《周易》兴起的年代与《老子》所作的年代近似:“《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当文王与纣之事邪?”(《周易·系辞传》)两者都是兴起于礼崩乐坏的大乱之世。正是因此,《周易·系辞传》发出了与《老子》“慎终如始,则无败事”一样的呼声:“是故其辞危。危者使平,易者使倾;其道甚大,百物不废。惧以终始,其要无咎,此之谓《易》之道也。”因为时事艰险,所以要时时“知险”、“知阻”。“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德行恒易以知险;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德行恒简以知阻。”(同上)

  对于老子来说,“戒慎恐惧”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要察“微”研“几”,也即《六十四章》所言:“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这与《周易》之察微研几、避凶趋吉也是一脉相承的。魏晋年间,名士雅好《周易》,就是因为《周易》能“显微阐幽,无往不彰,无来不察”,所以名士隗禧就说:“欲知幽微莫如《易》”(《三国志·魏书·王朗传》注引)。又因为圣人作《易》是“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大取天地之象,细观鸟兽之文”,天地诸物都蕴育着象和意,意味着凶和吉,所以魏晋名士要“显微阐幽”、“避凶趋吉”,也就必定要建筑在细观微察诸物的研几活动基础上。如名士管辂就“心过草木,注情葵藿”,于朱雀、青蝇、蚕蛹、鸡子、虎啸、雉惊、鸟飞、鹊鸣、谷风、山云、水气、林雾、潭渊、石形无不“夙夜研几”,为的是“疏风气而探微候、听鸟鸣而识神机”(《三国志·魏书·管辂传》注引《管辂别传》)。正因为天地万物都蕴育着象和意、意味着凶和吉,所以管辂能对名士何晏“梦见青蝇绕鼻”一事而得出“凶”的结论:“青蝇臭恶而集之”,必定导致“位峻者颠、轻豪者亡”。不知是何晏来不及避凶趋吉,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凶事果真降临其身,被司马氏集团借故诛杀。同样,名士董仲道于永嘉年间见洛阳东北角的地穴中有苍白二鹅而得出“苍者胡象,后胡当入洛;白者不能飞,此国讳”(大乱斯起)的结论,于是对名士谢鲲、阮孚等说了“《易》称知几其神乎,君等可深藏”的话后,就与妻子荷担入蜀避凶去了(谢鲲《元化论序》及王隐《晋书》)。

  在这里,是谁应验察微研几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活在凶事频繁的时代里,思想家们主观上都想通过对事物的察微研几活动而趋吉。这样,同样出于乱世的《老子》也便和《周易》的精神相契合了,只要客观现实没有摆脱戒慎恐惧的条件,人们就会不断地以《周易》、《老子》之察微而强化主观上的避凶趋吉,《周易》、《老子》之盛行于后来战乱频仍的魏晋时代也就成为必然的了。在上述的例子中,魏晋名士们的察微研几而避凶趋吉无一定的规则,而之所以会有趋吉避凶的应验,大概建筑在名士对事物各自的体认上,所以魏晋独多对“体认”的强调。因为是名士对事物的各自“体认”,所以名士们对事物察微研几中的不少妙处是无法传下来的,但“戒慎恐惧”这种忧患意识,却深深地在中国文化中扎下根底了。

  总而言之,《老子》承袭《周易》的变易哲理以及与之相关的“戒慎恐惧”的忧患意识,提醒人们“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六十三章》),见微知著,谦虚谨慎而不妄为,最终达到“勇于不敢则活”、“无为而无不为”的目的。此外,《老子》的忧患意识还与孔子反对“暴虎冯河,死而无悔”,主张“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论语·述而》),以及孟子“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孟子·告子下》)的忧患意识多有相合。应当说,与《周易》、孔孟一样,老子“戒慎恐惧”的忧患意识与中国所处的复杂多变的自然环境,以及中国社会政治的早熟与日益机巧、由王道走向霸道的大背景是密不可分的。而老子“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六十四章》)的“法自然”的形上智慧和宇宙情怀,也与《周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周易·乾象》),孔子“知其不可而为之”(《论语·宪问》)的精神一道,成为中国人在“戒慎恐惧”的情境下追寻“大道”的核心价值取向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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