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冤家造一本相思帐,旧相思,新相思,早晚登记得忙。一行行,一字字,都是明白帐。旧相思销未了,新相思又上了一大桩。把相思帐出来和你算一算,还了你多少也,不知还欠你多少想。
巧妙的艺术构思来自于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来自于作者对生活的深刻、细腻的体察感悟,来自于作者对生活的一腔真情。世上万物是客观的,人类感情是主观的。表面上看,不少事物与感情似乎毫无关系,其实不然。只要能深入发掘,抓住二者关联的契机,那似乎与感情无关的事物,就可能成为感情的载体,新的构思也就形成了。《挂枝儿·帐》就是这样一首构思奇特的情歌。
发端一句,就出人意表。世界上有千万种帐,却未见有相思帐。为相思而登记造帐,堪称一奇。这一句也暗示了主人公现在的境况:情郎不在,独处闺中。若朝暮相谐,何必麻麻烦烦地记了一笔又一笔呢?“旧”与“新”的对比,写出了相思不断;“早晚登记得忙”,更见相思之深之重,以至要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才能记得完。“忙”与“早晚”相印证,与 “旧”、“新”相呼应;相思如此之多,也真该造一本帐了。同其他各种排遣相思的方式比,登记造帐可以说是别具一格。
“一行行,一字字”,写出了她的认真态度。虽然 “早晚登记得忙”,却是忙而不乱。她是那样的庄重认真,那样的一丝不苟,在一笔笔,一画画中注入了自己的一汪深情,同时也透视出她 “忙”中的一份充实,一份愉悦,一份甜蜜。相思帐本来难记,可她记的 “都是明白帐”。帐要明白,须人先明白,相思帐尤其如此。“早晚登记得忙”,还能记得笔笔明白,可见她头脑清晰,心思缜密了。
“旧相思销未了,新相思又上了一大桩。”这一句照应开头句,拈示一个“忙”字。正因为旧的未销,新的又来,她才一天到晚忙个不停。上帐容易销帐难,相见不易则旧帐难销。一笔笔旧帐,再加一桩桩新帐,新旧积压,越积越多。如此繁杂,还能记得明白,确属不易。至此,民歌虽然始终未言苦,然而苦情已蕴其中了。
既然造帐,就有记帐;记了帐,就得结帐。月底,也许是年底,她拿出相思帐要结算一下,看看“还了你多少也,不知还欠你多少想。”她造的这本帐是明白帐,因为无论是旧相思还是新相思,她都“一行行,一字字”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造的帐也是一本糊涂帐,你看,“旧相思销未了,新相思又上了一大桩”,新旧笔笔帐何时能兑现?收支严重不平衡,这帐也就得稀里糊涂地挂起来,除非结束了相思,他们如愿地相聚在一起,否则算来算去,结论只能永远是欠多还少。
这首民歌,前几句写“动”,扣住一个“忙”字;末句写“静”,罩定一个“想”字。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动静相映,变化多姿。
表面上看来,全篇都是写“他”的相思,为“他”记的帐,实际上又无一处不是写她自己的相思记她自己的帐。她“早晚登记得忙”,他也必然收到相思无限;他的 “旧相思销未了”,她的旧相思也难兑现。结算之后,她对他欠多还少,他对她何尝不是如此?看似只写一面,实际反映双方,含蓄蕴藉,情深意远。这种以少胜多的技法是很可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