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心肝,咱和你难丢手。终日里往青楼,却不是良谋。今宵准备双双走,打破牢笼去,脱离虎狼口。清白人家,(清)白人家,乖,天长与地久。
明代的情歌中,有不少出自妓女之手。这部分作品大都格调不高,甚至充斥着色情和淫荡。这首《走》虽然也是青楼女子所唱,却是一篇反映卖笑女郎的觉醒和反抗,反映她对纯真爱情、清白生活的追求之作。
“俏心肝,咱和你难丢手,终日里往青楼,却不是良谋。” 一声 “俏心肝”,一个“难丢手”,表明了她对心上人的爱恋是难舍难分,这是爱的觉醒。“终日里往青楼”,则说明他对这位青楼女子的爱竟何其深厚!他们并不是图钱财,贪风流,他们心心相印,情意相通。热恋中,他们没有痴迷,没有沉醉,而是想得更多,想得更远,想到长相守,共白头。严酷的生活使她比别人更清楚地知道,青楼妓院是一条永远填不满的沟壑,多少人因之而倾家荡产;它是一个方入即黑的大染缸,多少清白人家的好儿郎一经误入,遂至没顶,身败名裂!这肮脏之地,罪恶之薮,她分秒难再待,又怎么能长此以往,累及情郎,贻误终身!青楼生涯,终日弃旧迎新,销金买笑,怎存真心真情?今日天赐有情郎,喜结良缘有望,实现夙愿有望,时机岂可错失? “终日里往青楼,却不是良谋”,正表明她热恋之后的冷静思考。
“今宵准备双双走,打破牢笼去,脱离虎狼口。”“准备双双走”,可见他们情真意切,心坚志决。时间定为 “今宵”,一者表明她果决急切,不愿再留片刻;二者表明她心思缜密,胆大心细:更深人静,借夜色掩护,出走容易成功。“打破”、“脱离”表明了她坚定不移的决心和对爱情幸福的强烈追求。以 “牢笼”、“虎狼口”喻青楼楚馆,更表明了她的深恶痛绝。封建社会中,妇女原本就生活在社会的底层,而困于青楼中的烟花女子更是挣扎在底层中的最低层。她们被迫负耻忍辱,倚门卖笑,比及人老珠黄,色衰爱弛,就难免凄惨的下场。她们何曾有过一天真正的人的生活?鸨母老板,心狠手辣,只把她们当作摇钱树,不管她们的身心健康与死活;流氓恶棍,如狼似虎,只把她们当作发泄兽欲的机器,姿意玩弄摧残。这 “牢笼”,隔断了外面的世界,锁住了她们的心灵,她们的思维,她们的憧憬;这“虎狼口”,撕咬着她们的血肉,吞掉了她们的青春,咀嚼着她们的自尊、人格和良知。“牢笼”、“虎狼口”是对青楼肮脏地、对罪恶的封建制度和封建势力的强烈控诉!
压迫愈残酷,反抗就愈强烈。她们想方设法要打破牢笼,脱离虎口,纷纷从良出走,《走》所刻画的正是这样的一位勇敢的女性。
爱的觉醒促发了心灵的觉醒,而两种觉醒合起来所产生的巨大热力,又催动了掩埋多年的理想、夙愿的复苏。“清白人家,(清)白人家,乖,天长与地久。”青楼的藏污纳垢,使她格外向往清白人家的生活;青楼的弃旧迎新,使她格外向往地久天长的爱情。这是她过去想都不敢想,如今梦寐以求的愿望,也是她的爱情宣言。也正是这理想、夙愿的复苏,又促使她采取了果绝的行动: “今宵准备双双走,打破牢笼去,脱离虎狼口。”
这首民歌带有明显的对封建社会的叛逆倾向。那位青年男子敢于同青楼女子双双出走,结为伉俪,表明了新的爱情观念的产生。这无疑是对封建礼教、封建婚姻制度、封建家长制以及整个封建势力的一种大胆反抗,这份勇气和胆识不能不令人敬佩。至于那位既令人同情,更令人钦服的女性,其追求幸福自由的反抗性格,更是不言而喻了。
这位出淤泥而不染的女性究竟后事如何,我们自是不得而知。不过,时至今日,她的形象依旧不时浮现于我们的脑海,拨动着我们的心弦,我们也真诚地希望她能一切如愿——尽管已经过去了数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