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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失中必有所得 ——周生祥

曾经坚守着“何以解忧,惟有杜康”的训诫,月月年年,每个月都空虚地沉落在酒里。穷困的生活使我对一切都厌倦了。

想不到五年前的某一天,无意从报刊亭买回的一本小小的《辽宁青年》,竟成了我至爱的情侣,使我麻木了的心灵得到感染,它所讲述的同龄人的种种故事,都在诠释着人生的主题:自强不息。

可是,我生命的辉煌尚没来得及出现,肺部的不适却在X光下得到可怕的证实,我得了肺结核。不近人情的医生对我说:小伙子,你也就能有十年或十五年的活头了。这时我刚刚二十岁。

尽管生命没死,但已经崩溃了。烟酒重新伴我,而忧愁却日日难消。我随时等候着上帝的驾车把我拽向天国。每天能做的仅仅是维持一息尚存的残喘而已。好在老天爷给我一副好身板,为了挣钱,我当过搬运工、伐木工,贩过水果,卖过马匹,还当过不太光彩的强盗。因为我想报复那些我看不惯的钱囊溜鼓的“大爷”们。于是,不是今天这个“大爷”倒霉,就是明天那个“大爷”倒霉。偶有失手,就被抓住,遭顿拳脚。

在自尊心被遗弃的流亡生涯中,爱情的季节却悄悄地来临。一个善良而美丽的女孩愿与我甘苦与共,生死相随。她的纯真之气让我心动,我第一次发现世界上竟还有这么令人激动的一回事,我不敢相信,这美好会属于我,属于一个有过恶行的流浪人。当姑娘为我洗净浪迹风尘的时候,当姑娘为我端上一碗热汤面、看着我吃下去的时候,我竟觉得,物质上再丰足也不算富有,而我虽然一贫如洗,但是精神上我却是一个无人能比的富翁。

童安格的一曲《耶利亚女郎》在我心髓萦回,她就是我心中的耶利亚。看着她那迷人的大眼睛,我就会永远不老,永远感到生命的热烈和有所值。

然而,一个浪子和一个善良女孩的恋情,或许老天注定就不会有好的结局。

肺病被证实之后,每每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内心总萌生着一种不安的过失感。为此,我考虑了许久许久,对姑娘的爱我可以用生命去换取,可我又怎么能忍心让这么善良美好的女孩与病魔缠身的我长相守呢?现实一点,我很难使她幸福。

从那以后,我故意让自己对她残忍一点,冷淡一点,尽管这样做对我来说宛如刀剐血肉,可我无论如何得想法让她离开我。

她惊人的忍耐让我心碎。我只好绝情地告诉她:我已经移情别恋,另有所爱了。她伤心极了,含着眼泪跑开了……永远跑开了。

举杯空对月,谁知酒中泪。失去恋人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痛定之后,我更为自己的举动所感动。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只愿我默默的祈求会遥送她一个永久的祝福。

也许爱情不再有,也许生命难长久,一切美好将注定落空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活着是多么难得和宝贵。

凭自己的一份力,撑圆每个日子,使之有意味、有光亮、有所以,那么日子串连起来,不是一条很值的珠贝么?太多的失去竟使我有此领悟。

我尽力干着我所能干的事情。此时,肺结核已经到了重症的程度,生命属于我,恐怕不会太长久了,想成就什么,实在是一种奢望。但我依然凭本事干活,搬运、伐木,无论做什么,不企望有成,但求尽心尽力,为此,我觉得生活变得很有意味,它是那么让我留恋!

连我自己都惊奇于自己的改变:一个酒徒终于品味出了生活本身的味道。细想起来,无疑是肺病的打击和爱情的失落,使我懂得了珍惜生命和热爱生活。

丧失中必有所得。这话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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