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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16岁的堂妹,离了两次婚

01:

堂妹贵芝又结婚了的消息,是老爹告诉我的。

接到老爹电话的时候,我刚在路边买完煎饼果子。

互相嘘寒问暖后,老爹提醒我说:“贵芝又寻(方言读xín,嫁人的意思)了家,你那份添箱钱我给你出过了,她们家要再给你打电话,你别给重了。”

挂了电话,我咬了口不放葱花香菜不要辣的煎饼果子,在心里数了下,这是第六个还是第七个?贵芝今年中秋才过十九岁的生日,我暗暗吐槽,和她这丰富的“婚姻”经历相比,我的人生要比手里的煎饼果子还没滋没味。

我和贵芝早前的关系其实并不怎么样。她是我小叔的女儿,打小一副公主脾气。无论是别人送我的礼物,还是学校发的奖品,只要进了她的眼,她都想要。简直和她那个见什么拿什么的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我小时候是个暴脾气,嘴笨,但是动手能力强,你敢要我就敢打。小姑娘之间的冲突,每次都会被我爹妈镇压,然后以她拿走她想要的东西告终。就像当年我奶奶镇压我爹妈一样。

02:

据我老爹讲,他曾经有十几个妹妹,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三个。小叔的年纪最小,因为跟我老爹中间隔了清一水儿十几个的姐姐,理所应当地成了最受爷爷奶奶宠爱的那个人。

小叔早早就辍了学,既没有下过地,也不想跟着我老爹出去打工,每日里东游西逛,偷鸡摸狗撩闲,回回都要我老爹去赔礼道歉。后来,小叔偷偷摸摸地搞大了邻村一姑娘的肚子,被姑娘的兄弟们打得卧床不起。在我奶奶的以死相逼下,老爹被迫把娶我妈时刚盖好的婚房借给小叔用,又替他出了8888元的彩礼钱,张罗了酒席,小叔这才娶上了媳妇。

“你那十几个小姑姑,才十三四岁就被他们嫁到山沟子里,一个要千把块的彩礼,哪会连这个钱都出不起!”老妈一边刷碗一边哭,“就是看我没个兄弟,可着劲儿地欺负咱们娘几个啊!妮儿啊,别怪我狠心没去看过你,要不给你生个兄弟出来,以后你也跟我一样受气!”

那个时候我还小,刚刚被爹妈从姥姥家接回来,一切还都陌生得很。更何况,爹妈的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在了刚学会走路的弟弟身上,和我的交流也仅限于让我自己穿衣吃饭然后自己去玩。我只能从零星听到的“计划生育”、“生男孩”、“罚款”等几个词语中推测自己的处境,并没有意识到老妈说的这件事,将影响到我未来的生活。

03:

第一次和父系亲属们见面是在一个阳光能把人晒死的午后。除了恼人的知了的叫声,还有小婶的叫骂声、老妈的抽泣声和弟弟的大哭声。

BGM很丰富,现场画面也很精彩。

不大的院子里,破衣烂袄旧棉被全都堵在大门口,没个下脚的地方。一件女式的蓝底白色小碎花的汗衫子挂在了木叉上。小婶就坐在院子当中的空地上,一只脚赤着,另一只穿了个闪闪发光的水晶凉拖,反射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疼。奶奶仿佛是要去拉小婶不停捶地的手,爷爷扯着老爹不知道在说什么。老爹弓着背,像一只快要煮熟的虾米,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太热。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在哪里站着了,但还能记得门口那些被小婶高一声低一声仿若公鸡打鸣般的哭闹声吸引过来的村民们脸上挤眉弄眼的笑。这些场景,即使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我仍然经常会在梦里梦到。

具体事情是怎么协商的,我没有参与的资格。但我知道,那个原本属于我爸妈的小院,现在成了我小婶的嫁妆。连同我爸妈锁在侧间的衣物和生活用品。我小婶还大发善心,允许我们把他们扔到门口的破烂带走,顺带附赠了一个大礼包,我的爷爷奶奶。

没有办法,我爸妈在地头用玉米秸和油布搭了两个窝棚。吃水就要从浇地用的水井里打,也不可能通电,晚上亮不亮全看星星赏不赏脸。夏天多雨,棚外暴雨棚里小雨都是小事情,偶尔油布被刮飞了,那就可以欣赏小型瀑布了。至于棚中常客——青蛙老鼠们,太恶心了不想回忆。

后来,爸妈在镇上租了几间屋子,就带着爷爷奶奶搬到了镇上。再后来我们又有了新的家。

虽然那个窝棚只住了一个夏天不到,但怕黑、怕打雷的毛病直到现在我也没能克服。

04:

其实仔细回忆了一下,真正和贵芝发生冲突的,也就是小学那几年。时间和距离其实最能消磨感情,无论是喜欢,还是厌恶。从初中就开始住校的我,基本上没有怎么回过家,除了过年,几乎见不到别的亲戚。年夜饭时说过几句话,也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到了高三,更是连过年都在学校边上的出租屋里做试卷了。

2012年,我终于考上了大学。老爹十分开心,请自家兄弟姐妹们吃饭。我在这个时候才再次见到贵芝,却发现画着流行烟熏妆的她看起来比我还大。

贵芝开始学着打扮自己了,见了我还主动搭话,八面玲珑得不像个未成年。听老妈说,她经常不去上课,小叔也不管她,初中没读完就跟着别人疯跑,也没见跟家里要钱。“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跟着那样的爹妈,她能学到啥好?可别再跟她娘一样出岔子了!”

老妈一语成谶,还没开学,我就听到了贵芝奉子成婚的消息。我有些呆滞,贵芝她,还不到十四岁吧?这就要,当妈妈了吗?

在我们乡里,甚至豫东平原大部分贫穷而落后的县城,都很流行十六岁左右就“结婚”。所谓的“结婚”,其实不过是男方下彩礼,办酒席,然后把女方往男方家一接,就算完事儿了。至于说国家法定的结婚年龄,根本没人在意。你要是问结婚证?不好意思,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那是个啥。但十四岁的贵芝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她能过得好吗?

我把自己的担心讲给老爹老爹一脸的不耐烦:“你当我没跟你叔说过?她自己找的对象,你婶子收了人家二十万的彩礼,现在正盖楼呢,你管个屁!”

我见老爹有发火的趋势,没敢再提。

05:

忙着和同学告别、准备去上大学的我并没有参加贵芝的“婚礼”。

母胎单身的我甚至觉得,两情相悦的事实婚姻可能会更长久。当时的震惊过后,我很快就忘了这些事情。大学的课程并没有传说中的轻松,我还报了社团,闲暇时间还要做些兼职补贴生活,根本无暇他顾。然而这种关于爱情的想象很快就被打破了。

2013年4月的某一天,我忽然接到贵芝的电话,说要和男朋友来看牡丹花会,让我帮着带带路。我有些好笑:“都结婚了还是男朋友啊?”

贵芝在那头噗嗤一笑:“早离了,证都没有领,我拎个包就走了,多简单。”

我一怔:“离了?那孩子呢?”

贵芝笑得更开心了:“怪不得人家都说读书多了容易傻,我要是带着孩子还怎么找男朋友啊!他给了八万块,孩子就归他了呗,以后也跟我没啥关系了,毕竟是个儿子,他们家可宝贝着呢。”

我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只能支支吾吾地问了她来的时间,预备到时候去接她。

那天贵芝却没有来。

我拨通了她的电话,刚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就听到贵芝的声音:“哎呀姐,忘了跟你说了,我又怀上了,等他们看好了日子就结婚呢,今年就不去了。”

我目瞪口呆,她上个孩子的满月酒正月里才办过,这就又有了孩子。“那你爸怎么说的?”我迟疑了一下,问。

“嗨,那老头只要给他钱,他才不管我呢。”贵芝说话的腔调有点像某个八点档的家庭剧,“我男朋友出的彩礼,我跟老头一人一半,他美着呢,跟我妈一个德行。”

我虽然心里赞同,但毕竟是她的亲生父母,还是没有说出口,又和她闲聊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一年后,贵芝又离婚了。

06:

再后来的事情,剧情都差不多。

结婚,离婚,再结婚,腻了再离婚,贵芝好像在过家家一样重复着这种行为,区别只是有没有生过孩子而已。

听老妈说,贵芝能拿到的彩礼越来越少了,有两次因为要离婚还差点挨了打。

我总觉得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变,还和小时候一样,看见好的就想要,也不管自己要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只不过,现在没人让着她了。

小叔家的三层小楼早就盖好了,据说还想在县城买房。

老爹老妈也很少再回那个小村子,那个愚昧、落后、充满了不愉快的地方。

所谓的故乡好像离我越来越远。在北京这样的大都市里,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涌进来,每天也都有无数的人逃离而去。对我来说,拥挤的地铁、廉价的早餐、状况频出的出租屋和仿佛永远也做不完的工作,早已成为我的日常。晚婚、丁克、零彩礼这种在老家要被骂得抬不起头的事情,在这里也早已司空见惯,没有人会去关心。

我关心世界大事,关心KPI,关心朋友家刚断奶的小猫,就好像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好像,我躲得远远的,就可以摆脱贫穷与闭塞的故乡带给我的烙印。

那个理直气壮地喊着“我看上的就要拿走”的小姑娘,形象也越发的模糊。

除了结婚或者离婚,我现在已经基本听不到贵芝的消息。但我知道,在那个假装被我遗忘掉的地方,还有无数个女孩子重复着这种命运,如同待价而沽的货物,被自己或者父母当成交易的筹码。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无论那个姑娘幼时受过多少宠爱。

六月的阳光下,我忽然觉得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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