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阴冷的冬天的早晨，我拖着行李箱背着书包踏上了归家的车。
车是从常德开往湘阴的。
车窗外的一切都湮没在清晨湿蒙蒙的雾气里，什么也看不见，索性闭上眼睛作个好梦。
突然车子一个急刹，把我从梦中惊醒。上来一个中年人和两个小孩。那男人蓬乱而又油腻的头发，穿一件黑色的掉了皮的夹克，左手拿着半截烟——是熄灭的，右手拿着一叠钱——却全是一毛两毛的；两个小孩怯怯地缩在那男人的身后。
没人理他们，好象这事本来就与自己无关一样。我也闭上眼，试图再次入睡，可是睡意全无。
一个小孩说了一句什么，醒着的人都笑了（不包括我），我没有听懂——因为我不是常德人——不过从这笑声中，我可以猜到那是一句非常稚嫩的话。那个中年男子的脸一下子红了，说话的孩子缩得更里面了。
这时，售票员来打票，那个男人微颤着把右手里的钱递过去，说到来明镇。他的动作带着明显地自卑。售票员楞了一下，鄙夷地接过那一叠钱、数了数。扬眉道：“就两块钱，还想到来明镇？下车！”威胁的口吻，却丝毫没有退钱的意思。那男人的面部抽搐了几下，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低下头，怯怯地：“那能到正龙吗……”“不行！”还没说完就被售票员厉声打断。那男人的头低得更下了，两个孩子瞪着眼惊恐的望着受辱的男人，茫然无助。
车上的人这时已经醒了一大半，却都只是默默注视着着一切的发生。
那男的猛然抬起头，眼睛充满了愤怒，用一个男人所具有的坚强，歇斯底里地吼道：“我看见别的人就只是给了两块钱，为什么我就要都给了！？”售票员听了跟着叫了起来，听的出那是骂人的话。那男人青筋暴跳，看了一眼两个孩子，不再说话。
售票员对着司机说了句什么（我只听的懂“老公”两个字），车厢里有了点骚动。那男人听到这句话头猛的抬起来，却只是一脸的悲伤。
平静。
突然车子加速。从急驰过的一块大铁牌上，我看见三个灰色的字“正龙镇”。我猛然坐了起来。“停车！”那男人，不！那父亲吼了出来，这句威严得让人无法抗拒的话，只有一个父亲才能吼得出来。
车缓缓的停了！
那位父亲抬着头，带着两个孩子，自豪地走下了车。
我看了看表：七点四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