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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爱叫配角

我喜欢的姑娘今天死了,我是谁?我是配角,太守府里的郎君;姑娘是谁?她是刘兰芝,她是主角。

我穿着绣娘用七七四十九天绣成的大红喜服,骑着郡里最上等的骏马,新娘的轿子里有我细心铺上的软缎;到迎亲的船舫还有一段距离,我深怕她忙着梳妆而忘了用膳,又叫下人添置了四五样糕点。三百万聘礼整整齐齐地用青丝串起,是我这两年来用自己青丝攒成的,他们都笑我痴,一个已嫁过一回的女子值得我如此上心?但我并没将世俗的眼光放在心上,因为我已经喜欢她有些年头了。她嫁人两年了,本以为和她的缘分已尽,可知道她被夫家休弃,在心里暗骂焦仲卿“小小府吏有眼无珠”时也不禁窃喜,赶忙托人去她家说媒,令人高兴的是“言谈大有缘”。“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可谓贤妻也。”想着不久就可以娶她进门,心暗得意,家翁闻之,也是欢喜。

但是我没有接到她。四月十九,宜出行,宜嫁娶,天刚擦亮就上路,一路上不断有小厮来报,新娘子起身了,新娘子绾发了,新娘子梳妆了。我在脑海里竭力描绘她的样貌,大红的裙摆,纤细的腰,弯弯的眉儿,顾盼的眼帘。两年了,我连她的相貌都记不大清,却还记得对她的喜欢。

日头渐大了,我有点迫不及待。听闻她对焦仲卿还念念不忘,我心惴惴,怕她后悔了,不嫁给我了。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还记得我,但是没关系。她喜欢读书,就空一间书房,置办两个大书柜替她搜罗书本;她喜欢箜篌,我遍求名家制乐器,就每天听她弹,只要是她弹的,我都愿意听。我们共度的日子还有很多,可以陪她一天一天磨,磨到她喜欢我为止。

到她家门前的时候,汗已经湿了两层衣裳了,我看着她被扶上轿,手心里汗湿得握

不住缰绳,有点紧张,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想快点迎她回家,给她看我为她种的水仙花。

到举行婚礼的青庐只有半柱香的脚程,我领着浩荡的队伍看见青庐模糊的影子,又迷迷糊糊地被扶下马,不知怎的队伍忽然一阵骚乱,又不知怎的听见水花溅起的声音。人影绰绰里,我看见大红的衣摆飘进清池里,沉沉浮浮。我的新娘子“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就是不愿嫁给我。

她的盖头被水冲走了,我颤着手抱起她,她紧闭着眼,不看我一眼。我想起我给她买的珠钗和书,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想起我种的满院子水仙,不知道她闻不闻得惯;我还没来得及问问她,还记不记得我。她的面目变得模糊,我的视线从她的脸庞到蓝蓝的天,又变成一片黑暗。

我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在梦里,没有遗憾,没有波折,我和她如愿走完了这一生,我们在一盏摇曳的烛火下看书,牵着手走在蔓延着水仙花的院子里,又坐在书桌前听她弹箜篌。日子水一般的平淡,我却如沐甘霖。

黄粱一梦二十年,醒时唯余空悲切。

悲伤的事就像一碗沏的极浓的茶,被日子冲啊冲啊,怎么都能冲淡。我想起小的时候,最好的玩伴因贪玩被大水冲走,我难过地在床上躺了三天。后来他的家人搬走了,我也渐渐地极少再想起他。对于兰芝,我也假装忘记,家里人也对此只字不提,又忙着给我张罗新的婚事,日子平淡也顺遂,无喜无悲。

只是水仙花开的日子,我看着手边沏的极清的茶水,还会突然流下眼泪。她有她的“磐石”,我有我的“蒲苇”。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诗的国度里后人传诵她的故事,她的爱凄美动人,因为她是主角。而我在诗里只是远远的背景,我的爱卑微平淡,因为我是配角,但这也是一种爱,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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