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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教育

  傍晚落山的太阳,正缓缓沉入牛老壳坡上那团浓重的乌云,乌云的脸上隐隐的浸透出羞涩的微红,见此情景,秦歌想到父亲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句农谚:“乌云接落日,不落今日落明日。”看来不是今晚就是明天要下大雨了。秦歌在心里默念着。

  

  裸露于乌云外面的绯红的太阳,把她手里的霞光漫天的抛洒,如同是天女散花似的。蓝天便有了醉酒的酡红,田野上的株株绿意婆娑的杨槐树、苦楝树、泡桐树、桑树等,都披上了一件极为明艳的披风,风姿绰约的立定在那儿,渲染出田野万千风情,小溪似一位清纯的少女,迈着曼妙的步履,闪烁着盈盈的眼波,缭乱人们的心情。环抱小村庄的青青翠竹里,麻雀衔着袅袅炊烟,叽叽喳喳的诉说着一天里所看到的、听到的新奇的事。麻雀是鸟世界里的小孩子,它的心里总是有着无穷无尽新奇的事。

  

  秦歌在县城省重点高中读高一。

  

  他是小山村解放以后,第一个到繁华的县城去读书的娃崽。父亲很高兴,不过,父亲把自己的高兴藏在了心里。大人们总是喜欢这样子,他们不愿意把自己的心情显露出来,好像生怕别人来瓜分了似的。他们把这叫做老成持重,说是他们不像小孩子,心里藏不住一丁点儿事,一有点喜事,就恨不得跑到牛脑壳坡上去用高音喇叭向着全村的人大喊大叫,把个芝麻大点的事,说成有麻筛那么大。秦歌不大同意父亲的看法,他不觉得小孩子这么做有什么不好的,他们整天无忧无虑的,该哭就哭,该笑就笑,哭过笑过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从不把事往心里去。

  

  要去读书了,父亲和母亲都吩咐秦歌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学校,好跟娘老子争光,说是你吃上了国家粮,你后半辈子就享福了。秦歌边听边不住的点头。

  

  那次是父亲带着秦歌到学校去报的名。父亲找不到学校,但他会问,不像秦歌,拙口笨舌,不愿开口。见到年长的人不打招呼,父亲曾说过他:“你见到人就跟我喊,喊死人又不要你填命的。”可秦歌还是不喊,倒不是说他不想喊,其实他也是想喊的,可就是喊不出口,怕羞,有时秦歌也生自己的气,但还是没用,这也许就是人们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

  

  父亲的背上是用麻布口袋装着的沉甸甸的秦歌的铺笼罩被,秦歌穿的衣物,是用蛇皮口袋装着的,在父亲手上提着,秦歌基本上是赤手空拳,只是在背上背了一个崭新的空瘪瘪的书包,它像是一个招牌,就像很多学校的校徽一样,能表明身份。只是校徽很小,艳艳的灼目,像火焰在胸前摇曳,书包虽然大,能引人注目,却显示出乡土气息。让人一见便知这是乡下来的孩子。

  

  在秦歌报名后,父亲便回去了。后来,秦歌听母亲说,父亲为了节省车费,这七十里路全是走回去的。回到家里,都快到半夜了。秦歌在听母亲讲后,心里满是酸楚和感动。

  

  今天,学校放暑假了。秦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次期末成绩像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上,他感到自己的心沉重而憋闷。当他走在田间小路上时,两边稻田里散发出的热气和稻花的清香迎面扑来,在过去,他会觉得非常的熟悉和亲切,常会停下来享受这田园美景的。可是,今天他却被这气息与清香唤起了一种悔恨与内疚。

  

  立在村头的那株枝繁叶茂的老榆树,曾给童年的秦歌带来无限的欢乐,为此,他曾写了一首诗叫《故乡的老榆树》

  

  我的故乡

  有一株高大繁茂的老榆树

  她曾征服了我幼小的心灵

  我站在树下仰望

  它直插青冥

  我天真的想

  沿着这棵树

  定能爬到天上去

  夏夜  在树下乘凉

  听父亲讲神仙的故事

  我又幼稚地想

  兴许神仙就住在这树顶上

  我爬上去定能见着神仙神奇的翅膀

  在方圆数十里内

  没有一株树

  长得像老榆树这样高大繁茂

  有时我们割草、拾柴禾

  迷失了回家的方向

  我们便爬上坡顶

  眺望到这株老榆树

  我们倍感亲切

  觉得老榆树像我们的父母

  在向我们招手

  在向我们呼唤

  老榆树上栖息着众多的鸟儿

  (绝大多数是麻雀)

  夕阳西下

  数不清的鸟在树上叽叽喳喳、飞来飞去

  这儿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这儿是鸟的天堂

  我们羡慕得不得了

  总想长出一双翅膀

  飞到树上去把欢乐分享

  树上还有一种叫金龟子的飞虫

  那时我们把它们称作凤凰

  因为在阳光下

  这飞虫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这光芒有着强力的磁性

  牢牢地吸引了我们的眼光

  我们是多么渴望能拥有这么一只神奇的金凤凰啊

  偶尔有胆大妄为的同伴

  爬上树去捕获了一只

  我们蜂子朝王般将他围住

  当看到被线系住的凤凰飞动时

  我们犹似在欣赏仙女的舞蹈

  当我们听到凤凰鼓动双翅发出嗡嗡声

  我们好似听到了飘飘仙乐

  我们无法表述内心中的那份感动

  这老榆树应该是很老了吧

  皴裂的树干

  布满了

  父老乡亲额上似犁铧开垦出的深深的皱纹

  粗糙而晦暗

  毫无光泽

  不过老榆树仍然有旺盛的生命力

  它还能含青吐翠

  它还能榆钱纷飞

  有时我萌发了这样的想法

  这老榆树会不会同我的父老乡亲一样

  只有当生命终结时

  才会歇息不再干活

  这是一种习惯

  还是一种无奈

  

  此时的秦歌看到这株老榆树,觉得自己真有点儿像当年的项羽,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秦歌走到了自家的低矮的土屋前。

  

  土屋像一个人佝偻着身子,有着蜗牛负重的沉重感。它营造出的空间显得很狭小,却拉紧了同一屋人心灵的距离。

  

  土屋的墙已变成油墨色,这是烟熏和手摩挲的缘故。秦歌记得自己小时候就爱用手去摸墙,那种凉丝丝滑腻腻的感觉现在都还觉得很舒心的。看着土屋这凝重的色彩,觉得它带有种未老先衰的味道。就好像鲁迅先生小说《故乡》中的那位中年闰土。中年时,那脸就粗糙得像是松树皮了。此时,秦歌不由得想起一个词“沧桑”。

  

  土墙已有了裂缝,有些裂得开的,能伸进小孩子的拳头,风自然也能从这些罅隙里钻进去。秦歌和哥哥就拿些蛇皮袋与烂布,把这些裂缝堵住。后来秦歌在读到陶渊明《五柳先生传》中“环堵萧然,不蔽风日”句,就想到自己家的土墙。

  

  土屋一般都不开窗,有着自我封闭的恬淡。她的采光,全靠向北开的那道木门。推开木门时,木门咿咿呀呀的哼着欢迎的小调。木门不宽也不高,个子高的人进屋时,得低着头,不然头就会撞着门楣。这倒应了乡亲们说“来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

  

  父母和哥哥都在家,见秦歌回来,很是高兴,灰暗的屋子里凭添了几许欢乐的气氛。

  

  秦歌刚坐定,父亲看着他,笑着问:“你的通知书呢?”母亲心疼儿子,白了父亲一眼,说:“你等人家把气喘匀了再说嘛!”父亲训斥母亲道:“你妇道人家晓得个啥子?”仍带着笑看着秦歌。

  

  秦歌知道,父亲通知书,就是为的看通知书上那几个阿拉伯数字,只要这几个挺厚重的阿拉拍数字能像地里的粮食那般沉甸甸的,父亲心里就格外的踏实,格外的舒心,因为这预示着丰收。父亲脸上绽放的笑容,比夏日的阳光还要灿烂,比看到满仓金黄色的稻谷还要欣喜。

  

  秦歌是父亲的骄傲,父亲在乡亲们面前能说得起话,就是因为乡亲们敬重父亲生养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所以父亲每次在看通知书时,就会忘掉生活中所有的烦恼与忧愁,苦痛与酸辛,沉浸在无比的快乐中。

  

  在中国,千千万万的父母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那就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子女就是他们的希望和梦想,为了子女,他们愿付出一切,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砸锅卖铁都干。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现在父亲要看那通知书,享受快乐时光,秦歌迟疑了一下,他想到自己的成绩肯定会惹父亲发火的。不过,即使父亲在发火,也得把通知书拿给父亲看的,谁叫自己这个学期不攒劲呢?想到这里,秦歌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时,谁知那口袋里空空的,秦歌的手停在了口袋里。“糟了,这通知书到哪儿去了?”秦歌暗地里叫了一声。他清楚的记得,自己从班主任那里拿到通知书后,就把通知书折起来放进了衬衣口袋里,然后是到伙食团打午饭,伙食团的窗口堆满了人,大家挤成了一团,因为都想抢先打着饭,吃了好早点回去。

  

  未必是在打饭时挤掉了?不可能,秦歌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未必掉在车上了?秦歌清楚的记得,自己吃完饭后,就直奔车站,坐公共汽车回家。一路上那车子就像是在打摆子样,颠来簸去的,可这也不至于会把通知书从口袋里颠出去吧。秦歌始终是想不通,他又把衬衣口袋拉开,低下头仔细瞧了瞧,口袋里别说是通知书,就是连张纸屑也没有。

  

  秦歌有点丧气,不过他又转念一想,是不是自己记错了,通知书不是放在口袋里,而是放在了书包里。秦歌带着侥幸的心理,又在书包里仔细的找。可书包被翻了个遍,仍是不见那通知书的影子,真是怪得很,好好的,这通知书就不见了,看来怕是遇到鬼了。秦歌很是沮丧的对父亲说:“通知书落了!”

  

  “落了?”父亲低声地问道,好像他问的不是秦歌,而是他自己。他怎么也想不到儿子会把通知书落了。

  

  秦歌从小学读到高中,那通知书从未落过。通知书是秦歌的一面胜利的旗帜,是他的勋章,现在落了,就意味着这面胜利的旗帜倒了。父亲当然是难以置信的了。

  

  “真的落了?”父亲追问道。

  

  “是落了。”秦歌的声音低得来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父亲一时没有做声,他从供桌黝黑的抽斗里找出一包经济牌香烟,这是当时最廉价的烟,每包只有八分钱,父亲抖抖索索的打开烟盒,想从里面掏出一枝烟来,由于手不住的抖动,那烟一直都没拿出来,父亲干脆把烟盒撕烂了,才拿出一支烟来,谁知他在划火柴时,始终没能划燃,父亲便生气的把火柴扔了,把烟也甩了。父亲冲着秦歌吼道:

  

  “你骗人!肯定是这次没考好,你怕所拿回来挨骂,就跟我把通知书给丢了。”

  

  父亲终于还是忍不住发火了。虽然他没读过多少书,斗大的字也认不了几箩筐。可他并不糊涂,生活这本书让他学到不少的东西。人总是会变的这个理儿他懂。现在儿子拿不出通知书,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说明儿子已经变了,说不定是跟城里的一些娃儿伙起学坏了。成绩搞差了,不敢拿回来,在路上把通知书撕了或丢了,却骗娘老子说是落了。父亲万万没有想到儿子会是这么的不成才,离开自己才一年,就变坏了,他感到自己的希望破灭了,这简直比要他的命还叫他恼火的。

  

  秦歌从没见父亲对自己发过这么大的火。他被吓得来浑身直打哆嗦,委屈和自责的眼泪啪打啪打的往下掉。

  

  父亲看到秦歌一幅惊惶,恐惧的神色,像一只从岩鹰爪子下逃生的小鸡崽,父亲心头的怒火好像被一盆水给浇熄了。父亲的心软了。每个人,在遇到不好的事情时,都会往好的方面去想的,父亲也不例外。他想到儿子这么老实,还不至于就学坏了,说不定这通知书是真的落了。如果我硬要说不是落的,那不冤枉了儿子。再说,儿子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撒过谎。想到这里,父亲虽然还是不放心,但也不在训斥,而是用温和的语气道:“幺娃儿,你要争气哦!千万不要叫娘老子失望哦!”

  

  秦歌点了点头。

  

  这次期末考试,秦哥的成绩很不理想。因为是学年末,学校把一年的成绩拿来作综合评定的,头个学期的占百分之四十,这个学期的占百分之六十。头个学期,秦歌每科的成绩都在八十分以上,综合下来,秦歌的各科成绩刚好及格,由此可知,这个学期的成绩考得是多么的糟糕。秦歌在拿到通知书后,看到这成绩,心里十分的后悔,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卖。秦歌知道父亲看了成绩会生气,肯定会骂自己的。到时,自己只得编些理由来敷衍过去。秦歌并没想过要把通知书扔掉,或者撕掉,他还不会这么做的。偏偏苍天弄人,这通知书竟不翼而飞了。看来是命运在跟秦歌开了一个玩笑。

  

  当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却是大太阳。这夏天的天气,不是雨就是晴。此时,地里的海椒红了,一家人便要到地里去摘红海椒,父亲把秦歌给叫上了,这也是破天荒的事。在往日,秦歌想去地里干活,父亲不让去,叫他在家好好看书。这一回,想来是父亲对掉通知书一事有了自己的看法,儿子变没变坏,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而要让儿子能改变过来,他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进行劳动教育。

  

  潮湿的山路上,发涨了的泥粘在凉鞋上,踩在路上直打滚,秦歌折了一根黄荆条,把鞋上的泥弄掉。爸妈和哥哥都是打着赤足的。在乡村,乡亲们都是赤足下地干活的,谁要是穿起鞋子下地干活,大家见了准会笑的。哥哥见秦歌一路都在捣弄泥巴,磨磨蹭蹭的,就讥讽说:“老弟好斯文啊,比那些斯娘子都还要斯文呢。”爸妈都笑了。

  

  秦歌没理睬哥哥,他陶醉于山野的景色。雨后的空气格外的清新、干净,让人神清气爽的。山野里满眼碧绿,这时节,正是草树生长最旺盛的时期,树叶儿绿得发亮,小草儿青得逼你的眼。秦歌的心澄明如山中的清泉,无比的舒畅,此时,他觉得到坡上来摘红海椒是一种享受。

  

  海椒地里的土湿湿的,黏黏的,不能穿凉鞋进去。秦歌只得把凉鞋脱了,想打着赤脚进去。哥哥拦住了他,笑嘻嘻地对他说:“老弟,你从来没干过活的,细皮嫩肉的,怕要生肥水哦?”

  

  秦歌把刚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他知道,这生肥水是最不好受的。痒到你钻心,你抠很了,把皮给抠烂了,又会化脓的,这下子就又痒又痛的,你恨不得把生肥水的地方割下来。

  

  “那怎么办?”秦歌知道哥哥有办法,于是就向哥哥讨要办法。

  

  “凉办噻!”

  

  那知哥哥却卖起了关子,偏偏不说。谁都知道年轻人血气方刚,秦歌见哥哥这个样子,就生起哥哥的气来了。当然,像秦歌这样生气是没有来由的。本来,平时俩弟兄相处也是挺融洽的。这次主要是因为秦歌成绩没考好,通知书又落了,那心情就很不好的,所以他便对哥哥生起气来:“有啥子了不起的,不就是晓得点治肥水的方法吗,就在那里傲不兮兮的,瓦片儿装稀饭——要不完了。”秦歌一说完,赌气的提起脚就要往土里走。

  

  “哎呀,老弟,你这个人今天怎么开不起玩笑来了?好、好、好,哥哥不跟你开玩笑了,告诉你吧,你把红海椒搓烂,把手和脚擦一遍,你就不会生肥水了。”

  

  “对喽!这才算哥哥嘛!人家说打虎离不开亲兄弟的噻。”秦歌笑了,他也觉得自己刚才对哥哥发火是不对的,便和哥哥套起近乎来。

  

  接着,他照哥哥教的方法把自己的手和脚都擦了个遍。父亲和母亲在地里摘红海椒,听了兄弟俩的对话后,都笑了。

  

  摘海椒不属于重体力活,可是对从未干过农活的秦歌来说却是挺艰巨的。随着背篼里海椒越来越多,秦哥就觉得肩头上的背篼绳像锯子一样,咬得肩头生疼生疼的。头顶上的太阳又毒起来了。乡亲们常说:“雨后的太阳,死了男人的婆娘。”先听人们说不觉得这话有个什么,现在亲身体验到了太阳的这股子猛劲,头被晒得发昏,隔了一层布的肩背,灼烧得发痛,才知道这雨后太阳之霸道。土里蒸腾的水气让人感到是在甑子里:憋闷、难受。秦哥想到书上有句话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放在现在,这话还真说对了。秦歌怕父母和哥笑自己,只得咬牙坚持着。

  

  这时,秦歌才感觉到当农民的艰辛。他真的无法想象,父母与哥哥一年到头,不管是天寒暑热,都是这样的干活,他们这日子该是怎样的难熬啊。这如此艰辛的劳动面前,秦歌不禁为自己学习不用功而从心底里感到后悔了。

  

  日上三竿,全家才收工。

  

  父亲笑着对秦歌说:“么娃子,恼不恼火?是读书好还是干活好?”

  

  “当然是读书好罗!这干活太恼火了。”秦歌老老实实的答道。

  

  “晓得恼火了?你才干好多点点儿活哦,像我们天天都这么干,你说又会咋个样呢?好了,幺娃儿,回去的路这么远,你穿凉鞋难得走,干脆你在这石厂里守海椒,等会儿我跟你把饭端起来。”父亲在教导了秦歌后,又关照秦歌说。

  

  “要得。”秦歌高兴的回答。这一上午摘红海椒,已经把秦歌弄得脚粑手软的了,现在不用走回去,秦歌当然高兴了。

  

  哥哥向他眨了眨眼,伸了伸舌头,做着怪相,秦歌也照哥哥的样子做怪相。然后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像是在对哥哥说:怎么样,爸爸还是最疼我的。

  

  父母和哥哥赤脚走在窄窄的,略为潮湿的山路上,正午的太阳把他们的影子投掷在脚下,一种莫名的情感在秦歌心中游动。秦歌当然还不知道这就是亲情,

  

  海椒倒在石厂的空地上。这是一个已被废弃了的石厂,石厂下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其间踩出了一条小道,沿着这条小道,能走到山崖下的小河边。河水静静的,看不出它在流动,一幅温驯娴静的样子,阳光下,向着四处抛洒着媚眼。。

  

  秦歌把海椒摊开,然后坐回到阴凉处,孤独寂寥的打发着父母亲和哥哥来临前这段时光。

  

  谁知道清闲下来的他却怎么也清闲不下来了。

  

  那被红海椒擦拭过的手脚,火烧火燎的痛,那层皮像是要烧糊了似的。秦歌先以为是太阳太大,炙烤得让自己的皮肤受不了,后来想到只有手脚才有此感觉,便明白是擦了红海椒的缘故。也明白了父母和哥哥为何在自己擦红海椒时会笑。想来哥哥是想用这种方法来让自己感受到生活艰苦的滋味吧。

  

  手脚的灼痛让秦歌坐立不安。他只得从自己躲阴的山崖下跑出来,踩着那条乱石路下去。来到河边,他先坐在河边青草上,这青草的气味倒是挺好闻的,但秦歌已无心来感受这些了。他当务之急就是要把手脚的灼痛减轻。他把脚伸进河水里,河面的水已被太阳晒热,不过水面下还是较凉爽的。当脚浸泡在河水里时,那灼痛的感觉缓解了许多。秦歌好像得到了一种解脱的快感。

  

  这脚上的灼痛得到了缓解,可手上的灼痛却让他不得安宁。于是秦歌把脚从河里提起来,又将身子俯在青草上,把手放入河水里。就这样一会儿把脚放入河水里,一会儿又把手放入河水里,手与脚轮换着进行。只是在河边呆得稍久一点,那头和背在阳光下晒得好像要炸裂,叫人受不了,秦歌没法只得爬起来,踩着乱石路,往上爬回到石厂,坐在先前躲阴的地方。可是在阴凉的地方没坐多久,手脚的灼痛又让秦歌受不了了,他只得又踩着乱石路走到河边去。秦歌在河边与阴凉处这两点一线间来回的奔忙,被折腾得够呛。他深刻的体会到了艰苦的滋味了。

  

  山上劳作的农人都回家吃饭去了。山野静寂得像是午夜时分,知了的嘶鸣在空旷的山野上像射出的箭,一去不复返。野草与树叶在日光下的泛光,像人的心跳。一个人,只有在独自面对大自然时,会烛照内心,想起过往的许多事。

  

  秦歌想到自己这个学期来,迷恋上了小说,放松了学习。上课时,老师讲课也听不进去了,心里老是在想小说里的一些情节。有时,甚至偷偷的躲在桌子底下看。有一次放学后,打好饭菜回到寝室,一个同学刚看完了《说唐》,秦歌便借了来,他一下了被书里的那些英雄人物吸引住了,不但没吃晚饭,连晚自习也没去上。后来,睡觉铃声响了,寝室里熄了灯,秦歌又跑到走廊的灯下看书,一直到把这本小说看完才回到寝室,这时,已是下半夜了。当他回到自己的床上时,手摸到已冰凉的饭菜,当时他还在想,是谁把饭菜放在了自己的床上,搞忘了端起走了。后来,他才想起是自己把饭菜打回来后,就看起小说来了,这饭就没吃。这时,瞌睡来了,秦歌便把碗端到床下,然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小说看得多了,脑子里塞满了小说中的人物,还有离奇曲折的情节,有时候不免会想入非非的。就这样,自己的成绩被落下了一大截。在期末考试时,有较多的题都做不来了。真的是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还是继续这样下去,那会怎样的呢?肯定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的了。到时,又得回来,同父母和哥哥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了。像自己家里这么穷,自己干活又不得行,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到时候,连婆娘都接不到,只有一辈子打单身算了。那可就太惨道的了。我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改,我一定要改!我要下决心把耽搁了的课程赶起来。嗨,我那时是多么的糊涂啊!好得爸爸叫我来摘红海椒,对我进行劳动教育,不然我的人生就真的是黯淡无光的了。

  

  这时,秦歌看到在裸露的岩石上生长着一株树,这树叫什么名字,秦歌说不上来。那树的根完全暴露在岩石上,像是一根根血管,里面喷张着绿色的汁液,使得这树能茁壮的成长。看着这株树,秦歌感叹这树生命的顽强,同时,他从这株树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力量。

  

  爸妈和哥顶着烈日来到了山头,跟他端来巴巴(用麦粉做的)稀饭。稀饭里浮着几片老酸菜。父母为了照顾他,特地将稀饭里的汤用瓢榨了出去,这稀饭就显得比较的黏稠的了。秦歌知道,家里的稀饭常常是能照得起人影来的。秦歌端起饭,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是愧疚的眼泪,也是感动的眼泪。

  

  父亲见了,忙问他是不是在山上晒得受不了了。听到父亲这样的关心自己,秦歌竟抽抽噎噎起来。父亲急了,叫他有什么快说,不要叫父母着急。秦歌便把自己在石厂想的这些告诉了父亲

  

  父亲听了,并没有责怪他。反而安慰他说:“只要你晓得自己错了,能改正过来,我们作父母的就高兴了。你要好好的把耽搁了的补回来。今下午你就不要摘海椒了,回家看书去。”

  

  秦歌还想帮着摘海椒,父亲假装生气,其实是在疼爱他,说道:“幺娃儿,叫你不要摘就不要摘。你就是把这一块土的海椒全摘完了,你也没得功的。只要你把学习搞好,那才算你的功劳。你现在耽搁了那么多,得花不少时间来补的。你从现在起就好好的回去补你的作业。爸爸这次叫你来干活,也就是要让你知道当农民的滋味的,让你今后能好好的读书。”

  

  秦歌便不再坚持了,他要回去读书,要努力的读书,决不辜负全家人对自己的希望。在回去的路上,秦歌回头看了看正在地里摘海椒的父母和哥哥,他似乎看到了从他们额头上往下淌的汗水,浸入了脚下这片土地。他的眼泪又掉下来了。他在心里感谢自己的父亲,感谢父亲对自己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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