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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动的诱惑

  有个梦一直在轮子上滚动。

  大概是六七岁吧,刚刚走进小学校园不长时间,就被滚动所吸引,很快就被迷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同村的金蛋有一个铁环,用钢筋弯成的,上面还套着三个小铁环,滚动起来,“当啷啷”脆响,一二里路都能听得见。

  金蛋的爸在公社农机站搞修理,弯一个铁环不是难事。早先我们是放学之后,在途中的一处草坪上比打尖角,也就是双手撑地轮翻,后来又是打三角板,这都是我的强项,每次比试都遥遥领先。打尖角我一气子可以打十个以上,头不晕眼不花说停就停。三虎、金狗、土生都是我的粉丝,当然了还有桃花呢,挑战我的金蛋只有他弟弟铁蛋一个给助威。每一次比试,都以金蛋的输而告终。之后一段时间金蛋不再和我比试打尖角,每天放学之后都是一个人径直回家,而我们一直要玩到肚子饿得咕咕响才回家。突然间一天放学后,走到那块草坪时,金蛋竟然能够用双脚的脚尖走路,就像《红色娘子军》里那些女人走路姿势,他熟练地走了一大圈,使我们目瞪口呆。桃花已经跑过去央求金蛋教她了,情急之下,我突然吆喝了一句:“羞羞羞,不嫌羞,儿子娃学女人走路呢!”三虎、金狗和土生一起吆喝。得意之中的金蛋没防备我会突然反击,有点猝不及防,张口结舌,桃花又跑到我们这边来了。再后来就是打三角板,我用一个牛皮纸叠的三角板,一气子赢了金蛋的十几个“三门峡”和“大前门”烟盒叠成的三角板,令金蛋颜面扫地。

  这下悲惨了,金蛋竟然有了铁环,并且是带着碎儿子的铁环!这一招真是杀手锏,几乎使我一败涂地。我在家里翻箱倒柜一番,也没能找到一个能比得过金蛋铁环的东西,顿时沮丧得一塌糊涂。那是我最悲催的一段时间,大概有二十来天吧,每天上下学的途中,金蛋滚动着铁环,一路脆响一路欢歌,屁股后面紧随着三虎、金狗和桃花,唯有土生依然和我形影不离。课间十分钟,金蛋更加神气,那些手痒眼馋的家伙,变着法子讨好金蛋,为的是能摸摸铁环或者滚动一两分钟,哪怕一滚就倒也算过了把瘾。父亲架不住我的哀求,把一只木桶上的铁箍子拆下来给我当铁环,那铁箍子虽然锈迹斑斑,惨不忍睹,倒也能滚动,只是滚动起来的响声和人家金蛋的简直不能同日而语,相提并论。我和土生滚了两天铁箍子,没有吸引过来一个人,只好气馁作罢。

  在家和学校的中途,有一条简易沙土岔路,那是通往桦树湾林场的路,每年春秋两季,都有二八拖拉机进出。春天拖拉机往林场拉树苗,秋末冬初,拖拉机又把采伐的原木运出山。拉原木的拖拉机太高,我们够不着,空车跑得太快,我们撵不上。拉上树苗的拖拉机上坡老牛爬山一般,比人走路快不了多少,就给了我们扒车的机会。每天放学之后,我们在乏牛坡那有意等待,老远就听见二八拖拉机嘶哑的喘息声,接着就看见浓浓的黑烟,等拖拉机快到我们跟前的时候,我们一本正经地排着队子走,就在拖拉机和我们错过的一刹那,我们一拥而上,摸索着后车厢的挡板或者捆扎树苗的绳子,一下子抓紧了的,就吊着猴儿,兴奋得心快要跳出来了。没有抓着的,只好跟着拖拉机跑,一两寸深的尘土被排气管吹得天昏地暗,拖拉机车厢和吊着的我们都被扬起的尘土包裹。胳膊上有劲的可以吊到分路口,劲道弱的吊一阵阵就撒手了,却又不甘心,和那些碎娃还有女娃们一起跟着跑。等到岔路口,吊了猴的和跟上跑的,都灰头土脸,泥猴一般,就连桃花她们都弄成了花猫脸。每天都会遭到大人们“脏得跟土贼似的”训斥,但依然乐此不疲。

  二年级暑假的一天,我跟上父亲到川道里的姑姑家去浪亲戚。姑父是另一个公社农机站的修理工,一直笑眯眯的弥勒佛一般慈祥。在姑父家我见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新鲜——一块长方形的木板下面装着三个铁轮子(多年以后才晓得那叫轴承),前面两个后面一个,木板上可以坐两个娃娃,平处可以滚动,稍有点缓坡速度更快。好家伙,这是一件多么令人神魂颠倒的东西啊!大我两岁的表哥带着我滚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不耐烦了,就让我一个滚着玩,这正称了我的心意,那真是一个美妙而令人陶醉的日子。姑姑喊了好几遍吃饭,我竟然置若罔闻,最后父亲动气了,揪着衣领才把我从那玩意上拎下来。下午回家的时候,我磨磨蹭蹭不想走,眼睛一直钉在那可以滚动的木板上,可那木板被表哥紧紧地搂在怀里。姑父看穿了我的心思,要表哥把滚板给我,说他给表哥再做一块,表哥哭嚎着不给,我则默默垂泪,不肯回家。最后姑父动怒了,一把扯过滚板递给我,要父亲赶紧领我走,我如获至宝,抱着滚板一溜烟跑了,身后留下表哥声嘶力竭的哭嚎。

  我有了滚板就有了制胜的法宝,金蛋的铁环简直不堪一击,因为他那东西只能跟上跑,哪有滚板坐上跑刺激呢,尤其是在村头那道斜坡上,坐上滚板简直就是飞翔的感觉!三虎、金狗和桃花涎着脸讨好我,尤其是三虎和金狗,整整两个下午都心甘情愿在下坡处给我往上扛滚板,桃花偷来了她妈箱子里的一大疙瘩冰糖塞进我嘴里,我才带着她滚了几次,她双手箍着我的腰,鼻息冲得我耳根痒痒的。金蛋和铁蛋有意躲着不闪面,铁环也不滚了。滚板带来的刺激是不能抗拒的,也没理由抗拒,金蛋终于在一个傍晚偷偷往我的衣袋里装了两颗熟鸡蛋,我们算是冰释前嫌,握手言欢了。

  及至上了中学,滚板就成了弟弟妹妹们的宠物,我的梦又在自行车上了。村子里最早有自行车的是高家老大,他爸在县供销社工作,给上高中的大儿子买了一辆“飞鸽牌”自行车,每个周末高老大就骑着那辆墨绿色的自行车回来了。记得高老大第一次把自行车骑回家,村头的胡奶奶瞅见后大惊失色,大声疾呼:“快来看啊,快来看啊,一个人尻子底下夹两个环飞起来了!”我们只能佯装在高家院子里玩耍,趁人不注意,轻轻摸一摸那光滑铮亮的车梁,梦想着哪天自己也能尻子底下夹两个环飞起来。

  一辆自行车一百多块呢,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得起的,我们只能望车兴叹。

  参加工作之后,月工资只有二十二元五角,距离买一辆自行车还差得天上地下的,但是渴望却越来越焦灼,自行车成了一块心病。隔壁的双喜被他爸安排在药材收购站上班,十天半个月会回来一趟,骑一辆“哐里哐啷”震耳欲聋的破自行车,说是公家的,烂了没人修理。双喜再一次把那辆烂自行车骑回家的傍晚,我不仅涎着脸说了不少违心的巴结话,还把一包“大雁塔”烟孝敬给了,双喜也是聪明人,爽快地说,推到场里练去吧!从天擦黑到月亮西坠,不记得摔了多少跟头,两条腿的干腿梁子皮被剐掉了,血丝丝不忍目睹,右脚上的黄球鞋也被扯烂了帮子,但是心里满满的是兴奋,全然不觉得疼痛——我学会了骑自行车!

  会骑自行车了,渴望就愈加强烈,到了茶饭不思,梦寐以求的程度。

  还是双喜带来了好消息,说是他们的那辆公车太烂了,决定处理掉买新的,一口价,二十块钱。我急忙应承下来,跑了一天,三元五元地凑,终于凑够了二十块钱,买下了那辆锈迹斑斑,松松垮垮,没有铃铛却一走震天响的“红旗牌”加重自行车。买来后的第二天,我就骑着它到马峡的街道里招摇过市了,虽然在公路上会车的时候战战兢兢的,但依然豪气万丈,踌躇满志。在一个修车摊上花了五块钱,把“红旗”往靓活里收拾了一下,还买了一卷红色的塑料袋,把三角架包裹了,丑小鸭一下子变天鹅了。无论是走亲访友,还是赶集磨面,都是靠“红旗”驮着我完成的,就是后来到县城上中师班的两年,“红旗”仍然是我忠实的坐骑。就是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被我修修补补,驮着我一直跑了十一年,比我买的迟的新车早都报废了,但是红旗依然精神,圈不弯梁不斜,羡煞了不少人的眼睛。直到我被调到另一个乡任教,路途太远,骑自行车太费劲,就买了辆摩托车代步,伴了我十一年的“红旗”才歇缓下来了。靠着那辆“红旗”,我不但练就了大撒把的技艺,还能够左右随意上下车,折服了不少竞争的对手,吸引了不少妩媚的目光呢。

  时光如水,青春不再。清明回老家给母亲扫墓,在近乎颓倒的老屋的一角,我又瞅见了那辆被锈蚀得面目全非的“红旗”,脑海里顿时往事历历,唏嘘不已。

  过了知天命的我,坐遍了所有的交通工具之后,最爽的感觉还是骑着“红旗”大撒把,再就是在滚板上伸开双臂惊喜的欢叫。那是多么美好的岁月,又是多么美妙的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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