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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新岸(14)

  十四、臭老九帽子还在

  我来文中工作一年后,学校分给了我一间新宿舍,这时我才有了一个象样的家。开学后,我把大儿子带来学校,把他送往在附近一所小学里读书。我还没有自己的厨房,我就叫他在学校大饭堂里吃饭。

  不久,我爱人也带小儿子来了学校。小儿子还没上学,就在学校里玩,他个性调皮,经常跟班里学生们吵架,给我惹了不少麻烦。家里生产队解散了,我爱人没分到几分地,我们那里农业生产条件差,没有水利,种了也没什么结果,就丢荒了,我介绍她在县城的罐头厂做了临时工。罐头厂是季节性的工厂,专做菠萝罐头,菠萝季节过后,她也没有工作了。后来有人介绍我爱人到县炮竹厂工作,那里安全没有保障,我不同意她去。我当民师时有一次到公社开会,恰逢东郊公社炮竹厂发生爆炸,我赶去看现场,整个厂房被炸毁,两个工人当场死亡,被烧成焦炭,场面惨不忍睹,我心有余悸。

  我爱人来学校后,所有的家务都由她包了下来,我轻松多了。但却给我带来了一个大问题:我每月工资仅56块钱,要解决四个人的生活问题,确实感到头痛。一个月还没过完,我的钱就已经花光了,我只得硬着头皮到出纳那里去预支下个月的工资。出纳问:“这个月还没过完,你的钱都用在哪里了?”我说:“爱人没工作,我的钱由四个人来分,你说,我能怎么办?”她说:“这也是个问题。”


  日子很难过,但是看到其他老师也比我好不了多少,也就得过且过了。

  经过了一年的拼搏,我终于在文中站稳了脚跟:我用不着担心被淘汰出局了。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尽管恢复了高考制度,学校的教育恢复了常态,开始重视了智育教育,但教师的地位还没有改变,臭老九的帽子还没有摘下来。这种现象直到1985年国家制定了【教育法】才慢慢改变过来。文中虽然是个名校,许多人都争着把自己的子女送来文中读书,但在这所学校里的教师并不被世人所看重,歧视教师的现象比比皆是。

  开学后不久,著名歌星苏小明在文城紫贝岭露天剧场举行演唱会。这是大歌星第一次在文昌演出。为了体现政府重视教育,尊重教师的诚意,县政府特意安排50张优待票,招待文中教师。

  吃过晚饭,我们高高兴兴地赶往剧场,只见剧场内外,黒压压的一片人潮,剧场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在场外的人还拼命的往里面挤。我们找到剧场工作人员,请他们帮忙我们找座位。出乎意料之外,他们竟把我们带往二十多行的座位。演出开始,我们既看不清楚演员的面容,也听不清楚她唱的歌曲,许多老师当即就退了场。我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心中愤愤不平,就赶往前面去,想看看前面的位置上究竟坐的是什么人,结果在前面的位置上,坐着的不是老太婆,就是小孩子。我的肺气炸了,原来他们都把我们当猴子耍了!

  我那时年青气盛,跟几个老师去找剧场工作人员评理。剧场工作人员说:“这么大的剧场,总得有一部分人坐在前面,一部分人坐在后面吧,你们文中老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坐在前面呢-------”此外还有一些难听的话。

  在一些人中,所谓重视教育,尊重教师还是挂在嘴巴上的话,在他们的心眼中,臭老九还是臭,帽子还掉不了。

  八十年代初,我父亲在县汽车修配厂当会计,我也在文中安了家,两地距离不远,但彼此之间来往甚少。每个礼拜天,我父亲总是骑着单车来文中看体校学生打排球,我家就在校道旁边的教学大楼上,他从来就没有上楼看过他的两个孙子。有一天,林老师带我两个儿子到县城去,半路上遇到我父亲,我儿子叫他“爷爷”,他给了我两个儿子一人五毛钱。他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可能是看我当了老师吧!

  文中距离县城只有一两里路,如果没有什么大的事情,晚饭后我经常同一些老师走往县城去,一来是散步,二来是到县城去看热闹。肖明干老师总是对我们说:“到县城去喝杯咖啡吧!”

  当时县城的规模很小,只有几条街道,一逛就完。紫贝岭下的文南街最热闹,那里是商业街,两旁都是店铺,咖啡店也在那里。走在街上,我看见楼房的墙上还留下不少的弹坑,那是文革大武斗时留下的印记。在县银行大楼顶上,文昌文革大武斗第一个死难者印刷厂工人吕先利就倒在我身旁,一颗枪弹要了他的命,时间还没过多久,当时的情景我记得非常清楚。文南街的北端有一栋巨大的建筑物,那是县城里仅有的一间影剧院,文革时两派为了争夺它,上演了不少闹剧,我曾在楼顶上挨了几颗“石弹”,我至今还记忆犹新。文革还刚刚过去十多年,每次下县城,我都感触颇深。

  八十年代初期,四人帮刚刚被打倒,左的思想还非常严重,很多好的电影还没有解放出来,文艺演出就更少了,在偌大的县城里,只有一间影剧院,人们的文娱生活非常贫乏。

  有一次,一个著名的省级歌舞团在县城影剧院里演出,我非常喜爱文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是,票很难买到,只能通过走后门才能买到票。恰好我当班主任的那个班里有一个学生叫郑某某,她的母亲在影剧院里工作,于是,我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我把她找来,叫她母亲帮我买两张戏票。

  第二天,戏票送来了,晚上,我高高兴兴地带爱人到影剧院看演出。可是,一到影剧院,我按照戏票的号码找到位置,一股怒气从心中升起:位置既偏又远,前面还有一根大柱挡住视线,根本看不到舞台。我想,你看不起老师也不能这个样子。当晚,我是耐着性子听完了这场演出。

  第二天上课时,我在学生郑某某面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一个月后,又有一个歌舞团在县城里演出,这一次,我可要考验考验她的母亲了。我又把她找来,吩咐她叫母亲帮我买两张戏票,其他什么话我都没有讲。票送来了,还是那个样子,位置既偏又远,根本看不成什么演出,我发火了。

  一个礼拜后,我在班里宣布,学生的座位重新调整【调整学生座位是正常现象,一般半个学期一次,目的是为了保护学生的视力,班主任仅有的权力】,我把郑某某的座位调到最后最偏的一个位置。这下子她可惨了:一个班六十多个学生,教室又小,坐在那个位置连黑板都看不清,你还读什么书?

  没多久,县城里又来了一个演出团,这一次,我不再叫她母亲帮我买票,我要坐观其变。第二天,她高高兴兴地找我:“班主任,我母亲请你看戏,给,两张票。”

  晚上,我大摇大摆地走进影剧院,高高兴兴地坐在第一排最正中的位置上。

  过了一个礼拜,我又重新调整学生座位,郑某某同学被调到最佳的位置上,享受班里成绩最好学生的待遇。

  在后来的日子里,凡是县城里有好的演出,郑某某同学的母亲都会给我送来戏票。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象郑某某同学的母亲那样,看不起老师。我在文中当了三年的班主任,有不少家长对我非常尊重,非常信任,热情地支持我的工作。许多乡下的家长,有时也来学校找班主任,了解孩子在学校的表现。他们来时也带了土产品,如花生、菠萝之类,“进贡”给班主任。我也收到不少“礼物”。这些家长的目的很清楚,无非是要我们对他的孩子多加关照,“重点培养”。我在来访的家长面前,绝少说孩子的“坏处”,总是说“孩子的表现还不错”,“他很听话”,“有培养前途”等等之类的好话。有些家长很爱面子,你在他面前说孩子的“坏话”,本是好意,他们反而不高兴。学生在学校的缺点错误,由我来教育,我绝不会推给家长,这是我当班主任的工作方法之一。

  大部分学生都能接受老师对他的批评和帮助,少部分接受不了,因为他们特别爱面子,批评的方式不适当,就会起反作用,我特别注意不要在家长面前揭孩子的“短处”。

  要想当好班主任,既要树立威信,严明纪律,还要把握批评的尺度,少用处罚,以情动人。教师要用父母心来对待每一个学生,应该象对待亲生儿女一样,给予他们无尽的关爱甚至比亲生儿女还要更加注重方式方法,如果自己儿女不听话,作为家长可以随意打一下,如果是学生,教师就没有这个权力。教育学生要以“情”为中心,去感化他们。而不能一味地处罚甚至体罚他们,那样不但没有效果,有时反而适得其反。

  几十年后,一位学生告诉了我一件事,使我感到震惊。他姓潘,其父在文昌师范当教导主任,对子女的管教很严。有一天,潘同学的班主任为了一件事,招来了潘的父亲。原来是潘同学在午睡时间偷摘了几个椰子,被校警发现了,带来班主任处理。这事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也当过潘同学的班主任】,我是绝不会告诉给他父亲的,因为我知道潘同学很爱面子。潘教导来到后,这个班主任竟当着学生的面把偷椰子的事情告诉了他。潘教导大发雷霆,当场掴了他孩子几巴掌,由于下手太重,潘同学差点儿摔倒在地上。潘同学后来对我说:“我记恨他一辈子!”本来,教师批评学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对着家长挖学生的“老底”,也不可非议,但是,处理的的方式或方法不适当,双方都会遗憾终生。

  班主任的工作应该是充满人性的工作,它的宗旨是尊重人,关怀人。有时候,我们常常以爱解释我们的粗鲁和武断。我们也常常不分析我们的教育的对象,而用我们自己的目光来看待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这是不科学的,也是不可取的。罗曼、罗兰说:“人的进步是曲折向上的。”我们应该允许学生犯错,这也是班主任必须拥有的度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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