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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与子

  最近认识了一位新朋友,鼻梁高,头发金黄,皮肤白皙。她来自哈尔滨,在她身上流淌着俄国人的血液,其祖父是俄罗斯人。她那祖父该是白俄,是被俄国十月革命后布尔什维克赶出来的俄国贵族或资产阶级。相对红色革命来说,被赶出者为白俄。

  那些白俄都来自俄国的上流社会,以“上流”自居,保有一种古老的传统贵族精神。他们口口相传拿破仑大军入侵俄国时,上流社会的贵族自己出钱买马匹购置武器,组建抗击入侵的连队。不少热血贵族青年身先士卒,成为连队的军官。这是其一。其二,世代沿袭着的另一则故事就是对爱情的无限忠诚,为了心上人可以去决斗,不惧付出自己的生命。然而经过三代人的传承与演变,站在我眼前这位俄罗斯后裔,其“上流”的情操与气质早已经荡然不存。她不知道托翁不知道柴可夫斯基不知道斯大林格勒不知道“格勒”是城市之意不知道彼得堡,她不再负载传承俄国精神文化,她已经对自己的祖国文化做了了断与决裂。代之而入的是中国革命的中国文化。

  她上小学之日,正是文革方兴之时。她是红小兵,喜欢闹革命。要武不要文,比男孩子勇敢。笔者不无惊奇地发现,她的上嘴唇有两根胡子,我猜想她的体内应当涌动着不少男性的荷尔蒙。她不喜欢坐在教室里学习,讨厌汉语拼音,至今她不会发短信。她厌恶语文,读我的一首诗歌居然读不成句。她说斗老师才好玩。老师曾经罚她站。文革她罚老师站。让老师一只脚站立,另一只脚往后抬;一只手往前托着一块砖,一只手往后托着一块砖。老师站不稳就用皮带抽,老师站不住就用皮带的铜头打。她在向笔者叙述这段恶行时,她依旧自得意洋洋嬉皮笑脸。她不无精神抖擞地告诉我,看人就得看貌相,一看毛主席就长得福泰,一看刘某某就阴阳怪气不是好人。她说文化大革命好就是好。天天革命,天天可以叱咤(“叱咤”二字字音是笔者帮她说出来的)风云。说罢她把肩上几条披巾撕扯开,于地板上旋转起来,仿佛是维族跳舞的小姑娘。使人感觉到她有些出格,似乎是故作风流,卖弄起风骚。

  她孩提时期的革命化与家庭教育有直接关系。文革时期正是中苏交恶两国相互辱骂攻讦乃至发生边界战争时期。作为白俄处境极其艰难家家户户极力表白自身表现自己,坚决站在中国一边。积极学习中国革命文化,与自己的俄罗斯传统文化一刀两断,包括民族母语的传承戛然而止。兄弟姐妹七人中她排行老四,前三位都说一口流利的俄语,而自她以降则不再学习自己民族的母语。是父亲母亲促使她彻底汉语化彻底革命化。让她无限终于毛主席,与中国的赫鲁晓夫进行坚决斗争。七人中她的革命表现最出色,其学历自认也就最低,文化也就最浅薄。来到改革开放后,她的工资也就最少。其心里也就有所失衡,不想攀比又不能不攀比。不如两个在大学任教的哥哥,不如一个在中学任职的哥哥,也不如考上公务员的两个妹妹一个弟弟。相形见绌,她太需要钱了,尤其是在三亚这个高物价高消费的地方。和她接触三句话离不开一个钱字,是啊她的收入微不足道,少得可怜一点退休金还是拿钱买来的。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她的脸上分明写着她愿意出卖肉体。


  她喜欢唱歌,唱中国的歌曲。她不喜欢苏联歌曲,不唱带有“4”音符的歌曲,不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不唱卡秋莎。因为那些歌曲都有很强的抒情性。她说她至今不喜欢靡靡之音。她喜欢中国的原生态,喜欢直抒胸臆,喜欢用她的公鸡嗓子唱高八度的革命歌曲。说着说着她居然唱起语录歌,且是一首跟一首的大连唱。一边唱一边扭动起腰肢,她在有意地卖萌。她不考虑他人的存在与感受,她没有意识到他人她的风情万种,非但没有引来他人的赏心悦目,反而会涌出一种不可名状的厌恶。

  她不像一位老者,而是一位年轻人。她的体质好,打兵乓球,一打就是半天。她没吃过一个药片,更甭说打针输液住院。她看见别人买药吃她就气得哄,有钱买药吃给我该多好。她说她得感谢伟大领袖毛主席,是十年文化大革命使她风风火火练就一副好身体。使她时至今日依旧能吃能喝,吃么么香。她吃烤鸭两手撕扯着吃,她喝啤酒对着瓶子嘴扬着脖喝。她喜欢坐着椅子,脱鞋光脚蹬在桌子柽上。她在用自己的形体语言,诠释出自己浅薄而低俗的内质。

  她不知道中国有个三亚(是跟着丈夫风湿性关节炎病到这儿来的),更不晓得三亚有这么多俄罗斯人。她时尚喜欢到歌厅去消费,但从来不去俄罗斯歌厅。她一见俄罗斯人就躲着走,她嫉恨手腕戴着欧米卡的那些俄罗斯人。她还喜欢旅游,去香港,去越南,去台湾。她的开销早已经入不敷出,她让丈夫(来三亚后腿就不疼了)去当保安,自己出来给他人做饭忙家务。她说昨天是革命,今天是金钱。为了革命她可以上刀山下火海,为了金钱她向你暗示她可以无耻可以下流可以脱下自己的石榴裙。

  应当说笔者是个天天洗浴天天换衣,爱整洁干净之人。可是在她眼里却不尽人意,一边说一边下手收拾,把桌子上随意放置的茶杯推到一边,把已经摆放一边的几瓶灵丹妙药,叠加码放在一起。把两件衣物放进里屋,把里屋床头柜上的小碗回归到厨房。先后不过十几分钟,我的住处就呈现出新气象。她为我讲了一则故事,她说她父亲老了,外出她用手去搀扶他的胳膊,没想到老头子两个膀子一楞噌,不让我碰他,以免弄脏那半截袖。因为他是我祖父的儿子,我祖父就讲究穿戴,风度翩翩,有气派。至此我才明白,来客是在用俄国贵族标准收拾我的房间。在她身上还残留着一丝俄国贵族生活的气息,仅此而已。

  她的儿子来了。虎虎实实,三十刚出头就已经发福,两个腮帮子一边一块疙瘩肉。他的头型上窄下宽,像个不倒翁。其形象既是大头儿子又是小头爸爸,是二者兼而有之的总和。

  从哪里来?

  台湾。

  从台湾什么地方来?

  厦门。

  令我错愕,差点把端着的茶杯掉在地上。他还告诉我把车扔在“台湾厦门”了,是坐飞机来的。我从上到下打量这个年轻人,原来有其母必有其子是也,也是个没有任何文化底蕴与内涵的白痴。不过他倒知道俄罗斯有个彼得堡,因为他在那里一家餐馆做过厨师,他扔在“台湾厦门”的伏尔加就是从俄罗斯买回来的。他还告诉我他喜欢驾车长途奔袭,他之所以选择伏尔加,是因为那东西底盘重结实开起来稳当。

  伏尔加犹如他本人的性格。

  他爱伏尔加

  钟情伏尔加

  要知道伏尔加产自俄罗斯

  他这个半个俄罗斯人,开着伏尔加,沿途用自己刚刚学会的民族母语与那些真正俄罗斯人对话。直到进入中国国境。

  如今那母与子都走了,细细想来我们这个社会有许多这样由文革以及文革之后制造出来的白痴,他们愚昧浅薄无知,他们没有思想,别人的思想就是他们的思想。然而他们却是这个社会不可或缺的大厦基石。他们没有头脑的愚忠,放到哪里也一动不动,坚如磐石。古人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从古到今,概不例外。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那女人一去我消息,儿子却发来一则短信问候我这个大伯,并告诉我俄罗斯好!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好上加好。俄罗斯家家有别墅,都是政府提供的!后来又在电话中不无神秘地低语我,当着他妈面不敢说俄罗斯好,那样会挨骂的。看来两代人有很大区别与差异。

  我得寸进尺地问那年轻人俄罗斯为何好?小伙子回答说因为当下的普京是普京,不是斯大林也不是列宁!看来小伙子没白去彼得堡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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