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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最为企盼和最为兴奋的事情要数过年了

  买鞭炮、放鞭炮,是我渴望过年的原因之一。在临近年关的前几天,得到父母的允许后,我便会去县城的集会上去买鞭炮。那种兴致勃勃的劲头,平时少见,唯有走在买鞭炮的路上才能见到。县城的鞭炮市场在西街东半部,每逢年关,那里的大车小辆,长桌短凳,密匝匝两边两排,上面摆满了各种鞭炮。有黄纸包裹的,有红纸包裹的,有长挂的,有短挂的,还有“老鼠屎”、“钻天猴”以及摔炮和粗粗细细的二起脚等。有的货主站在摊前高声吆喝推介,口似悬河,出口成章;有的站在大桌高凳之上,举着长杆子燃放,以展示自家鞭炮的质量。整条大街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到处都是浓浓的火药味。我到了那里之后,首先是看,即使遇到响得很好的鞭炮,也不会轻易出手,我要走遍整个鞭炮市场,甚至要来回走几趟。只有在真正看准了那家鞭炮最好的时候,才会出手购买。因为我们家里穷,每年也就是买一挂炮。这一挂还不能一次燃放,要分为正月初一、正月初五、正月十五、正月二十五几次燃放。我必须慎重购买,确保燃放起来响得好,能带来自豪感。我把自己千挑万选购买的鞭炮带回家,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只有到了大年初一早上,我才会早早起来,拿它出来,拆开一部分,在家门口燃放。燃放完自己家的鞭炮后,我便急忙跑出家去,抓紧做另一件事情,就是到各家各户去捡那些没有炸响的鞭炮。那同样是一件很快意的事情。从这一家跑到那一家,在他们已经燃放的炮屑中,寻找偶尔没有爆响的鞭炮,同时还寻找那些已经爆响但形体不很破损的二起脚筒子。这是我大年初一早上的全部工作。回家时,所有口袋里几乎都装的鼓鼓的、满满的。我把捡来的这些鞭炮,有带捻子的直接点燃,没有炮捻的则剥开“放花”,有的还把两个鞭炮配成“二起脚”来玩。这些捡来的鞭炮足可以供我玩上几天,它满足了我过年燃放鞭炮的强烈愿望。

  “摊燕”,也是我过年较为盼望的一件事。那时候过年,和现在大为不同。那时不仅平时没有白面猪肉吃,就是进了腊月,大多数人家也依然还是平时的伙食,没有什么变化。只有在进入小年之后,才会逐渐有所改善,伙食慢慢提升。其实,最初的变化主要还是粗粮细作,改变一些做法,增加一些新鲜品种。而“摊燕”就是其中之一。所谓“摊燕”,就是把小米面和成糊和经过发酵后,放在铁铸的类似于鏊子的燕锅里,用细火慢慢蒸熟。熟了的“燕”是一个厚厚的发宣的饼子,颜色金黄并发出甜滋滋的香味,它还有发焦的一面,非常诱人,非常好吃。摊燕,一般人家都是用两个燕锅同时操作,这样可以摊上这个收拾那个,拉开时间差,提高作业速度。还有的人家是三四个“燕锅”同时并用,那样速度就更快些了。烧燕锅对柴火非常有讲究,更要十分注意火候。我们家“摊燕”,我大都是帮着母亲接送“燕锅”和往“燕锅”下添柴。因为年前家家户户都要“摊燕”,“燕锅”很是紧张,需要提前预定,一家紧接着一家用。家里摊出来的“燕”,除了当时吃的,把剩余的中间折叠一下,状如半月形,码好存放起来,等以后几天再吃。

  过年,最为喜庆的是大年二十九,那一天,父亲把他写的各种大吉大利的条幅,张贴在院子里的各种物什上。大门口要张贴,屋门口要张贴,天地前要张贴,甚至连手推车上都要张贴。我记得梯子上贴的对联是:过新年步步登高大吉利;喂牲口的槽头上贴的是:过新年五畜兴旺大吉利。整个院子里红彤彤的,是一种喜庆的气氛。晚上,大门口悬挂的红灯笼和院子子里点燃的红蜡烛,更是把过年的氛围推向极致。到了大年三十,就进入过年的高潮了。早晨饭家家户户是蒸馒头、熬肉菜。各家的白面馒头是相同的, 而肉菜中的配菜却有所不同,但白菜粉条是必不可少的。而有没有海带、豆腐等等,就看各家的习惯和富有程度了。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是吃棉籽油。肉菜上漂浮的黑乎乎的棉籽油,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特别诱人。每家每户在吃饭之前,先要盛上一碗肉菜和拿上两个馒头,在家里和外面供奉有家族族谱的地方,为先人们上供。上完供之后,一家人才能享用。大年初一吃饺子也是如此,要先请先人们吃,然后才能家人吃。我们家族的那个族谱在我们家里也曾挂过,我认真看过上面的名字。一代人一代人排列的非常清楚。下面的最后一排,是爷爷他们。那时我父亲还年轻。但看到那个族谱,却有一种重重的压迫感。那一排排名字,像一座座山,黑压压从上压下来,已经接近我的父亲,在我父亲之后便必然是我。望着那个族谱,就感触到了死亡之神的逼近,给人一种不寒而粟的恐惧。

  过年,最为热闹的还是大年初一。天还没有开亮,各家各户的鞭炮声便噼噼啪啪响了起来。人们也都早早起来,穿着新衣服,开始相互走节,也就是磕头拜年。那是一个非常热闹和壮观的场面,一家一户或几家几户的成年人凑在一起,穿戴的整整齐齐,走街串巷挨家挨户的拜年。我们村子虽然不大,但街上的队伍前后呼应,摩肩擦踵,相互问候,熙熙攘攘。有的年轻婆婆还带着新过门的儿媳拜年,走一家介绍一家,其中既有婆婆的自得,也有外人的羡慕和赞叹。大年初一,是过年的顶点,之后,便开始慢慢谢幕了。一般人家,过了初三或者过了初五,就不再吃纯白面了。即使是最为富裕的人家,也只是吃一个正月的细粮。出了正月,就恢复到原来的生活状态。当然,过了大年初一,还有正月初五、正月十五、正月二十五几个节气,这些节气也都有些说法和在生活上有所改善,但终究大势过去,一个节日不如一个节日了。但正月二十五这个节气,虽然排列靠后些,它在我的记忆里还是相当深刻的。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崩囤”,以此期盼新一年五谷丰登。我们家也和其他家庭一样,在这一天,父亲早早从锅底下取出些草木灰来,在院子里画上一个个大圆圈(表示一个个粮食囤),在圆圈的中心放上各种粮食,然后在粮食上压上一块砖,在砖上点燃鞭炮,这就是“崩囤”。意思是希望明年的收成比今年更好,囤里的粮食装的满满的,甚至满满的都装不下,最好把粮食囤给撑爆了。

  除了上面讲的节气,正月十六烧鞋也是我们那里的一个习俗。这是以我们小孩子为主的一项活动。为了搞好这个活动,我们提前二三天就开始准备。三两人一伙,提着筐子,挨家挨户去收旧鞋。我们到了谁家,不给几只鞋子我们是不会走的。到了十六那天晚上,我们把收到的所有鞋子弄到胡同中间,先用砖头在地上搭个架子,然后做四方形一只一只往上码。收的鞋子多时,能码一米多高,即使收的少,也可以垒上多半米高。把鞋子垒好后,取些柴火从下面点燃。开始燃烧的布鞋有些臭味和黑烟,慢慢的就剩下纯粹的火焰了,特别是鞋底的那部分,非常坚硬,相当耐烧,没有火苗没有烟气,都是赤红发亮的焰火。稍稍靠近它,手和脸就烫的受不了。远些望去,就像一座小小的火焰山似的。大人们都知道破鞋的火去百病,所以他们都会围上来,抻出手烤一烤,图个吉利。每当这个时候,大人就欺骗我们小孩说,烧鞋的时候,正是老鼠娶媳妇的时候,它们吹喇叭抬轿很是热闹,但只有趴在磨台的窟窿眼里才能听到。我们那时候小,不知道是大人骗我们。我们就按照他们说的,悄悄走进磨坊,爬上磨台,把耳朵紧紧贴在磨台上面的窟窿眼上,静静的去听。那是根本没有的事,我们当然听不到,然后大人们又说,那是因为你们这么那么不对,把听不到的责任全部推卸到我们身上。

  除了烧鞋,我们那里还有一个正月十五蒸年糕的习俗。但并不是家家户户都如此。我们家也是有的年头蒸,有的年头不蒸。在过去那个年代里,能够吃到粘糕,也算是吃到珍品佳肴了。更让我们欣喜的是,为了求取吉利,家里人会把一些蒸熟的粘糕做成灯(把它做成圆柱形,在上面捏出凹槽,倒上一些食用油,插一根油捻点燃),放在院子的各个角落,以驱逐黑暗带来光明。有的人家做的粘糕灯多,还把它放在房子周边的屋檐上。那些粘糕灯,在微风的吹拂下,像一个个小火球,一闪一闪的亮着,很有韵味。更重要的是,那些粘糕本来是熟的,再经过油灯的烧烤后,整个粘糕变得热乎乎的,特别是接近油捻的部分已经泛黄,香味十分浓郁,就更好吃了。

  在大年过完之后,令我们最期待的就是到邻村看戏或者听书了。看戏的地方主要是纪家寨和任庄两个村庄。纪家寨这个村有个传统,每年年后都要唱几天四弦戏,都是老戏,我们小孩看不懂,但台上和台下的热闹却吸引着我们。特别是在台下观众后面,有卖甜秫秸的,有卖糖人的,有卖红红绿绿糖球的,有卖鞭炮和各种小孩玩意的,很让我们动心。有时也到任庄看戏,但任庄最出名的还是说书,每年年后他们都要说书。有个叫贵楼的艺人,说的是河南坠子。他的嗓音洪亮,二胡拉得好,还有一个女的与他合唱,很受人们欢迎。每年说书时间大约有半个月左右,内容有小八义、隋唐演义、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等等。每天开场时都会来一个小段,等听众来的差不多了,才进入正书。每天在说书结束时,都是正逢故事的关节点,为听众留下一个悬念,吸引他们明天再来听。贵楼说书很有根底,在我们那一带颇有名气。但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来的次数逐渐少了,再后来就没有了他的消息。至今我都忘却不了他说书时的情景。他手中的竹板,脚下的踩板,手里的二胡,嘴里发出的唱腔,抑扬顿挫、行云流水,是那么纯熟老道。我们看电影也好,听书也好,看戏也好,还有一个最大乐趣,就是村里男女老少在出村前的你呼我叫,在行走途中的你说我笑,真是难得的热闹和难得的开心。我们村过去也唱过一次戏。那还是我大哥在外地当教师的时候组织的。那场戏是他们在学校排练演出的,演员都是我们周围几个村子的在校学生。于是放假之后,我大哥便把他们组织在一起,在我们村演出了一场。记得戏台搭在村子东南角的一个空宅子上。演出内容是一个服兵役的故事。那场演出同样吸引了很多外村看戏的人。我和村里另一个小伙伴还登台说了一段快板,只记得很紧张,说的是什么内容已经记不清了。

  大年过后,春天很快就到来了。在那嫩叶新绿、百花盛开之时,我自己或者我与小伙伴们一起,便跑到野地里的杏树下、桃树下,去寻找杏树和桃树的幼苗。这是我们年年要做的事情。这些新出土的幼苗,有的已经出土长出嫩叶,有的刚刚出土或尚未出土,地面上仅有一个拱裂的土包,芽儿还是黄白色的。我们无论发现那种形态的小苗,都如获至宝,小心翼翼的把它挖出来,在它的根部攥个土团团,防止其被晒干了不能成活。我们每找到一棵都兴奋异常。我们把找到的这些苗苗带回家,栽在院子里,让其慢慢生长。

  收割小麦,是农村最紧张、最繁忙的季节。它不仅劳累,而且天气酷热。但麦天的风景还是很美丽的。春天里原本是绿油油的麦苗,那时变成了金黄色,经风一吹,起伏的麦田如同大海的波浪 ,很是让人陶醉。在麦子基本成熟而还没有全部成熟的时候,我们最喜欢掐麦穗、搓麦粒吃。我们挑选那些接近成熟的麦穗,掐下来用手去搓,然后吹掉它的皮皮,留下颗颗麦粒。我们把嫩青而微黄的麦粒放在嘴里,细细一嚼,软软的黏黏的,满口清香。吃了这一口还想再吃下一口,没有满足的时候。在割完麦子后,我们便开始做另一件事情——到地里捡麦穗。那时人穷,对每一粒粮食都看的很重。在收割小麦的地方,都有不少捡拾麦穗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但以老人妇女孩子为多。不要看一个个麦穗很小,但集腋成裘,聚少成多。有些手脚麻利的妇女,一个麦天可以捡拾五六十斤小麦。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收获啊!但捡拾小麦也会遇到麻烦,因为有的生产队收割完了让人去捡,有的生产队割完了也不让人捡,而后一种情况,就极易和捡拾麦穗的人发生矛盾。有一次,我父亲带着我在地里捡拾小麦,就被生产队盯守的人把筐子和耙子都夺走了。父亲呆呆的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办法,我望着无奈的父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场面十分尴尬。

  我们村子里有一所小学校,附近三个村子的儿童都在那里上学。这三个村子一个是我们村,另两个是东边的东甄庄和西边的金玉庄。他们两个村距离我们村都是几百米的样子,非常近。我们村的学校在村里中间靠东些。那个宅子过去是地主家的,土改没收后成为村里的学校。那个院子有一个大北屋和一个小东屋,阔大的北屋,是学校的教室,小东屋则是老师居住做饭的地方。学校的教学条件十分简陋。一条条宽窄不一、长短不齐的木板,用砖垒架起来,就是学生的课桌。在我学习的四年时间里,一直如此。教书的老师叫曹同茂,是本县曹辛庄人。他的背稍微有点驼,带一副眼镜,为人和教学都很优秀,尤其是他的楷书写的极好,肚子里的故事也非常多。每逢夏天或秋天,我们一帮上学的小孩子在晚饭后,时不时跑到他那里玩。他一点架子都没有,和我们一起坐在院子里,给我们讲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他对我的印象不错,学校里的有些事情他还交给我做。他每个星期六都要回家一趟,带些下礼拜吃用的回来。每到这个档口,我自然就成为他宿舍的看守者。主要是为他照看炉火,免却熄灭后重新点燃的麻烦。我也乘机在那里翻阅他的书籍,翻看学校和村里订阅的各种报纸(村里的订阅的各种报纸都送到那里)。记得有一份中国青少年报,里面有一个漫画栏目为小虎子的,很是吸引人,每次那张报纸一到 ,我都必定要看。当然,还看其他的报纸,特别是参考消息。应该说,我后来能够形成读书学习的习惯,与曹老师和他的那些书籍报纸有很大关系。由于曹老师的为人很好,一到冬天晚上,村子里的一些年轻人和老年人都乐意跑到他那里,山南海北的闲聊。有时炕上坐满了人,炕下也是人,连我们小孩站脚的地方都没有。直到我21岁当兵走出村子的时候,他依然还在我们村里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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