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婷说什么都不想离婚，她觉得她的命如果不是张林当年从冰冷的河水里救起，她早就死了———死在了当年知识青年下乡插队的农村。如果她死了，也就没有了她的今天，她今天也不会成为现在的大学的副教授了，她的论文也不会得奖。可张林非得要离婚，三天两头的闹，柳云婷都忍了下来。
自从柳云婷把张林从农村接到了城里，张林在这三年里就没有好好的工作过，被几个单位都开除了。单位都是柳云婷托人找的，烟酒都送出去了不少。张林在每一个单位上都没有干过很长时间。单位领导都说他不好好工作，上班时间不是打牌就是聊天。和直接管他的领导都闹出了矛盾，还几次和人打架，每一次都把人打伤了，都被派出所拘留过好几次了，医药费也赔了不少，可他现在还是一点没有改好的意思。柳云婷她现在也不指望张林出去工作了，只要他不要在家里闹，她情愿就这样一直养着他，她也不知道张林怎么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他已经不再是她当年认识的那个阳光、善良、有进取心的张林了。
宋有德和柳云婷是高中同一个班级的同学，他们俩成绩都很好。宋有德在学校里就很照顾柳云婷，他们又一起插队在了荷花村。可柳云婷她万万没有想到宋有德为了他的前程会娶了县长的千金，会把她抛弃了。她被张林从河里救起时，她的肚子里已经怀着两个月的身孕，是槐花从大集镇上买的打胎药帮她把胎打了，还一直像姐姐一样地照顾她，一直照顾到她身体完全康复。高考恢复后柳云婷考上大学，离开了荷花村，槐花照顾她才算结束；柳云婷后悔和宋有德一起去县里参加全民体育比赛。在县里，宋有德认识了县长的千金蔡金娣。柳云婷心想，如果不参加这次全民体育比赛，宋有德就没有机会认识蔡金娣，蔡金娣也不会看上宋有德，这样宋有德就不会为了他的前程娶了他并不爱的县长千金。可有时候，柳云婷又觉得她很幸运，是上帝的旨意安排了他们一起来荷花村插队和这次全民的体育集会，让她能看清一个人的本质，让她不至于错嫁了人，那才后悔终身，她觉得她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槐花买打胎药的事被村里的人知道了，村里的人一直都怀疑她买药是为她自己打胎用的。张林没有娶槐花，和柳云婷结婚，村里的人还一直都在骂张林是个没有良心的东西，把槐花肚子弄大了又抛弃了槐花，是个现代的陈世美！从此张林就被村里人孤立起来了。张林为了帮柳云婷保住声誉，他又没有办法去向村里的人解释这件事，就一直被村里人误解着。可他没有觉得委屈，他觉得为柳云婷和槐花背个黑锅他不委屈，他也一直觉得他欠槐花的。其实他哪里是为槐花和柳云婷背黑锅，他实际是在为宋有德在背这个黑锅。
张林在大集镇荷花村时可是个民兵排长，也是村里的劳动标兵，经常的受到村长的表扬。他为人善良，人也长得帅气阳光，平时还积极的为村里人做一些好事。村里的几个姑娘都为他争风吃醋，都想和他好，都愿意嫁给他。他和柳云婷结婚时，槐花还为他殉过情，还好，发现的早，槐花被救了过来。
槐花自从自杀被救后，她看上去变得没有以前那么聪明了，不过槐花还是那么好看，现在嫁给了村里的一个瘸子，后来也生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也挺好的。瘸子一直都很喜欢槐花，瘸子除了腿有点瘸外其他方面还挺好，性格善良温和，长得也不难看。他现在对槐花还是一直挺好的，这让柳云婷和张林心里还有个安慰。柳云婷和张林一直都为这件事愧疚着，觉得他们俩对不起槐花，让槐花嫁给了一个瘸子。
柳云婷和宋有德下乡插队时被一起分到了荷花村。柳云婷一到荷花村就被村长安排住在槐花家，因为槐花就一个人住，她父母早就死了，她又没有兄弟姐妹，孤苦伶仃的。柳云婷住在槐花家，这样两个人也能在生活上有个相互照顾。柳云婷在槐花家住下来后她也知道了槐花一直都喜欢张林，她也不想伤害槐花。村里人都觉得张林和槐花才是最好的一对，门当户对的。可张林一直都把槐花当妹妹。他拒绝过槐花很多次，每一次都把话说得很清楚，可槐花就是个死心眼，她说她除了张林谁也不嫁。可张林他却喜欢上了柳云婷。张林觉得柳云婷不但人长得漂亮有气质，而且还有文化有见识，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是他心目中应该娶的妻子。即是柳云婷没有到荷花村，张林没有见到过柳云婷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娶槐花，他就一直没有把槐花当过结婚的对象，不过他也一直对槐花挺好的，他也同情槐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就一直把槐花当妹妹，当妹妹照顾着，所以槐花才一直有个错觉，觉得张林是喜欢她，因为有了柳云婷，张林才移情别恋，才开始变心的，其实就不是这么回事。柳云婷知道张林并不喜欢槐花后她为了不伤害槐花，她也拒绝过张林几次，可张林一直都没有放弃。柳云婷被张林从冰冷的河水里救起后也慢慢地对张林产生了好感，她经不起张林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最后还是同意了和张林的交往。
有几个同事也劝柳云婷离婚算了，不要再这样受折磨了。同事都觉得她和张林这种没有救的人在一起就是死路一条，是没有盼头的，而且是张林自己要求离婚的，又不是柳云婷自己先提出要和张林离婚的，这不算对不起张林和槐花。可柳云婷就是不肯，她不想离婚不单单是因为在她当年最困难的时候，是张林和槐花帮了她，她不想忘恩负义，而是她也不想违背了她自己做人的原则和她自己的誓言。她忘不了在她离开荷花村上大学的时候，在村口时，槐花对她说的那些话：“妹啊！你现在已经结婚了，以后有出息了千万不能看不起我张林哥，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不能丢下我张林哥，我把张林哥就交给你了！如果你们以后遇到什么事了就想想现在的我们。我也只有嫁给瘸子，有了一个家后，张林哥才会安心地和你好好的过日子，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你千万不能辜负了我，我也不要你对我报恩，你对张林哥好了就是对我报恩了，姐会记着你的好的！……”
在村口，槐花把她说的这些话重复说了几遍，就怕柳云婷忘了。柳云婷怎么会把这些话忘了呢，她已经把槐花的这几句话深深地刻在了心里，不是因为槐花重复说了几遍的缘故，而是她本来就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告诉她：受人滴水之恩，甘当涌泉相报。从小到大，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柳云婷虽然平时也觉得槐花没有读过几天书，没有什么文化，说话也有点唠唠叨叨的，今天槐花也把这几句话也重复说了几遍，可是她今天一点点都没有觉得槐花啰嗦，她觉得槐花今天所说的话一点都不像没有读过几天书的人能说得出来的，最让她感动的是槐花为了她自己所爱的人会作出牺牲自己来成全他人，她反而觉得槐花像个君子，槐花的形象在她的脑子里一下子变得高大伟岸起来了。
柳云婷她要信守承诺。她当年在荷花村村口时答应过槐花，她说她将来有了出息一定不会忘了槐花和张林对她的好，一定不会丢下张林不管的，就是张林将来再没有出息，他是她的恩人，她会一直记在心里。现在她只是到城里去读书。虽然她已经结婚了，可她没有办法带着张林，等她哪一天有能力了，她就会来村里接走张林去城里一起生活的，她说她一定不会食言，不会失信于槐花的。
柳云婷有一个男同事陈永高在她考进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为了她，陈永高也一直都没有结婚，从同学一直到成为同事，这样也算是痴情了。柳云婷虽然对他的印象也不坏，可她心里已经有了张林，并且她已经结婚了，所以她也一直没有去理陈永高，一直都把他当一般同学，后来的一般同事。虽然陈永高追得也紧，她也一直没有越雷池半步，不是她不敢，而是她就不是那样的人。她觉得张林虽然没有陈永高有文化，没有读过很多的书，但他有爱心有责任心，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她觉得只有和张林这样的人过日子才过得踏实有安全感，她不需要张林多有文化。在别人眼里，陈永高人也长得不错，高大伟岸、阳光帅气，而且又有文化，他们又在一起工作，他才是柳云婷最合适的结婚对象。可她和他已经从同学到同事这么多年了，她对他还是不十分的了解，更谈不上感情了，只知道陈永高是一个学习很用功的人，是一个有了目标就不会轻易放弃的人，其他的她就不知道了，因为她就不想去了解他的全部，不是因为她已经结婚了，而是她觉得没有必要再去了解其他的男人，她已经有了一个她想厮守终老的人了，她不想朝秦暮楚水性杨花。
柳云婷回到家看到张林躺在沙发上嗑着瓜子正在看电视，——这是学校分给她的一室一厅的小套间。她想再过些年，等她有了足够的积蓄，她再换套大的房子，到时候再生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家中就热闹了。现在她不想有孩子，就是有了孩子也没有人带，她父母也都老了，又不住在一起，离得又远，不能帮她带孩子。就是张林的父母从农村来了也没有地方住，总不能说天天让两个老人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吧？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自己就是愿意睡在沙发上，张林也不一定就愿意，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更不指望张林会帮她带孩子了，她对张林现在的样子已经失望，她就是生了孩子，张林也不会带的，现在的张林就没有带孩子的责任心，她也不会生一个孩子放心给张林带的。
柳云婷到厨房看了看家里冰箱，冰箱里空空如也，什么菜都没有。她又摸了摸电饭煲还是冷的。她把米淘好了放在了电饭煲里，放上水，插好电源，她这才下楼去买菜。还好，菜场离她家不远，就隔了一条马路。
柳云婷也希望她回到家时能看到饭已经烧好了，张林正在炒菜，这将是她多么奢望看到的画面！有时她做梦也会梦到这样的情景，等她醒来时，她知道她就是做了一个梦而已。现在她只要张林能这样一直留在家里不和她闹，不再折腾，让她能过得安静，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她也就知足了，她已经不再奢望其他的了。可张林还是三天两头的和她闹，非得要离婚。她问过张林很多次，为什么一定要和她离婚呢，她有哪些做得不好吗？张林每一次都说她很好，就是他不想和她一起过下去了，没有其他的理由。柳云婷现在虽然说不是每天都有她的课，她可以休息的时间还是挺多的，可她还是觉得每天都很累，身心俱疲。有时候她一个人在家或在办公室里静下来的时候，她也想，她不知道她这样的生活她到底还能坚持多长时间，能不能一直这样忍受下去，她会不会违背了她当初的誓言，她虽然还在坚持着恪守着自己的誓言，现在她也变得没有了信心。她也不知道她现在做的是否是正确的了，她怕她哪一天真的会做出愧对槐花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柳云婷又过了半年，她是真的实在受不了了。她觉得她再忍受这样的生活她就是不被逼死也会疯掉的。张林还是三天两头的闹，她已经答应了张林要离婚的要求。他们俩已经商量好了：学校分的房子归柳云婷，家里的积蓄归张林，张林还可以住在现在的房子里，让他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有了工作有了住的房子再搬出去住。
柳云婷答应了张林离婚，张林就不再闹了，他们在几天后去民政厅办理了离婚。
柳云婷在离婚后还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多数时候她都会在学校的食堂吃饭。有时候她回家时看到张林没有烧饭，她也会帮着张林烧饭。可她在家遇到张林的次数却很少，张林在离婚后就不怎么回家了，过了几个月张林就搬出去住了，她也不知道张林住到了什么地方，她在路上遇到张林时问过他几次，张林也没有告诉她，她也就不再问了。
张林自从搬了出来，他也没有找到一份好的工作。柳云婷分给他的积蓄他和别人一起做起了生意。一次他和别人出去进货时被人一下子都骗光了身上进货的钱。后来生意也没法做了，实在没有办法了，张林就靠捡垃圾卖钱过日子，日子过得很潦倒。
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两年的时光就过去了。柳云婷从副教授变成了教授，又一篇论文获奖了。
一天，柳云婷在菜场买菜时，无意中看到张林在菜场捡垃圾，她就尾随张林来到了张林家。张林开门时发现柳云婷站在他的旁边，他也吃了一惊，面露尴尬。不过张林很快就镇定下来，解释说这是他临时租住的地方，他的家不在这里。柳云婷知道张林为了面子在撒谎。她进屋看了看，这哪里像一个家呢？就是一间二十几平方的屋子，睡的铺和其他杂物都放在一起，就一张供他吃饭的小桌子放在床铺的前面。吃饭也用不着凳子了，坐在铺上就行了，——再说他也没有凳子，家里到处是垃圾，被子破了棉絮都露了出来。墙角有一个烧煤的炉子，炉子上铁锅里的粥可能是几天没有吃完了，已经发黑。煤炭堆放在另一个墙角，煤炭上放着一些引火用的碎木材，碎木材散的满处都是。柳云婷看了看，这完全就是一个杂物间，哪里还能住人呢？
柳云婷不知道她和张林离婚后张林会把日子过成这样潦倒，她如果知道张林过得这样潦倒，她一定不会安心的。她在张林搬出去住以后，张林虽然没有告诉她他的住址，她也打听到了张林的住址，她也去看过，那时张林正在忙着做生意，没有注意到她，她也没有打扰他。她看张林的日子过得也不错，她也就放心了。后来她又去找过张林一次，张林已经不住在那间出租屋了，做生意的地方也没有人空了下来，她也不知道张林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她想，或许张林做生意已经赚到钱了，搬到更好的房子里去住了，她也就没有再去找过张林。一晃就是两年多的时光都过去了，她哪里敢相信张林现在会落得这样的潦倒？她看到张林身上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脸变黑了，脸上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肉嘟嘟的，颧骨也变得高了不少。柳云婷看到这里，她的鼻子变酸，眼框开始变红，眼泪忍不住簌簌的滚落了下来，心里像被打破了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她觉得是她害张林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窘境。如果当年在荷花村她能一直拒绝张林的示爱，或许还能成全了他和槐花的美好姻缘，他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现在她已经开始后悔，——后悔和张林结婚，后悔和张林离婚。
柳云婷摸了摸口袋，她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在了张林的桌上，把她刚刚买的菜也放在了桌上。
张林看到柳云婷把钱和菜都留在了桌上，他把钱又塞到了柳云婷的手里，把拎菜的袋子又拎给了柳云婷。他不想让她可伶他，他清楚他当初非要离婚是因为什么——他不想让别人说他是吃软饭的，是靠老婆养活的。再说他和柳云婷确实有距离了，柳云婷回家时和他说学校里的事情，他又不感兴趣。他每一次和柳云婷一起走在校园的马路上遇到她的同事，她的同事看他的眼神都让他很不自在，那是一种轻蔑和嘲笑的眼神。他受不了别人这么看他，他也不想让别人这么看他，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他也不可能成为大学教授了。他想，他和柳云婷的距离在今生是注定的，所以他才一定要和她离婚。
柳云婷还是把钱和菜留了下来擦拭着眼泪离开了。张林看着柳云婷的离开，他的鼻子也是一阵阵的酸楚，眼睛也慢慢模糊起来。他抿了抿嘴，已经流到嘴唇的眼泪是那样的苦涩，这种滋味还是在他拿到离婚证书的那一天有过，他觉得这种滋味还是那么的熟悉，好像就发生在昨天的事一样。
柳云婷每隔几天都会到张林租住的地方来看一看，她每一次都会带上够张林吃几天的菜。刚开始，张林也会拒绝她的好意，她都是留下菜就离开了。后来时间长了，张林也不再固执。张林知道柳云婷已经重新结婚了，嫁给了没有出他意料之外的陈永高。陈永高因为喜欢柳云婷一直没有结婚的事他早就听说了。他虽然感情上不怎么喜欢这个陈永高，可他觉得陈永高对柳云婷还挺痴情的。他在学校里见到过陈永高，觉得他和柳云婷还挺配的，都受过高等教育，现在都是大学教授，并且陈永高人长得也阳光帅气，一点都不逊色于自己，听人说，他还是高干子女。再看看自己却是个没有文化的人，没有读过几天书，和柳云婷有着文化层次的差异，当然也就没有共同语言了。他想，柳云婷嫁给自己确实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柳云婷每一次把菜和钱交给张林，都会帮他把零乱的家里收拾一番。张林现在也在意了不少家里和他自己的形象，也不像以前那样把家里弄得和垃圾场一样了，他也去买了几张凳子回来。虽然他家里还是很简陋，没有几样像样的家具，可看上去已经整洁了不少，东西也不再随便放了。他会经常的去理理发，衣服虽然不是新的，可不再脏兮兮的，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
一天，张林正在烧饭，柳云婷也正帮张林收拾着屋子，门“砰”的一声被陈永高踢开了，陈永高像僵尸一样笔直地站在门口，脸上一股的杀气。张林听到门的声音回头一看，知道陈永高一定是误会他们了，忙上前去解释。陈永高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用轻蔑的眼光看了一眼张林又扫视了一眼柳云婷，看到柳云婷手里拿着抹布站在张林家里，他的血管里的血液立即沸腾了直往上冲，他快速地走到柳云婷跟前，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柳云婷的脸上，然后抓起她的头发就向门外拉。柳云婷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场面吓呆了，被打了一记耳光还在懵着，她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五个红彤彤的指印。柳云婷本想解释什么，可她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就被陈永高拉到了门外。张林看到陈永高不听他的解释就这么对待柳云婷，他忙上前去阻止。他和柳云婷结婚后那么多年，他虽然经常在家里闹，也和外人打过架，可他从来没有伸手打过柳云婷。
陈永高看张林过来拉架，他松开抓住柳云婷的头发的右手，一记重拳打在了张林的脸上，拳头滑到了鼻子上，张林的鼻孔里很快流出了一股鲜红的鲜血。如果换着是平时，张林非把陈永高打倒在地不可，可张林没有还手，他站在柳云婷的前面挡住陈永高，一边不停地向陈永高解释着一边擦拭着留下来的鼻血。陈永高怒目圆睁地看着张林，根本就听不进张林的解释；柳云婷看陈永高把张林鼻子打出了血，她忙拉着陈永高的膀子拖他离开张林的住处，怕他和张林再打起来。陈永高看柳云婷被打了也没有向他解释，还急着拉他离开，他的心里更加确定柳云婷是真的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了，是因为怕出丑，所以才急着拉他离开的。他用力甩开柳云婷拉他的手，跑到张林身边又是一记重拳打了过来，张林没有躲闪，而是直接抓住陈永高伸过来的右手臂顺势甩了出去，陈永高重重地倒在了五米之外的地上，满身满脸都是尘土，好像从泥潭里刚刚出来一样，样子很是狼狈。陈永高看周围聚满了看热闹的人，他被张林这么重重的甩了出去，栽了这么一个跟头，面子上很是挂不住，忙爬起来向张林这边冲过来。柳云婷知道陈永高不是张林的对手，她知道张林从小在农村就跟着他叔叔练过功夫，在县里的武术比赛上还拿过奖。虽然陈永高个子也不矮，也身强力壮的，她知道，就是三个陈永高加起来也不会打得过张林的。她忙冲上前去抱住陈永高的腰，不让他再和张林打起来，她求张林先离开了。
陈永高看自己被柳云婷抱着腰让张林离开了，没有能报到仇，更是生气，又重重地扇了柳云婷一个耳光。今天也是他第一次动手打柳云婷，以前他们也因为其他的事吵过几次，不过最多是冷战几天罢了，现在柳云婷红杏出墙，这是他怎么也不能忍的，所以他才动手打了柳云婷。他看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有散去，都在看他们的笑话，都是在七嘴八舌的小声议论着，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一定是误会了，教授怎么会看上捡垃圾的呢；有的说一定有一腿，不然怎么会帮人家打扫卫生呢，被当面逮着了，还能有假？有的说，他们以前本来就是夫妻，离婚情未了，现在就是再续前缘罢了，……
陈永高虽然打了柳云婷两记耳光，可他心里的怒火还没有消，听到没有散去的人群还在议论着这件事，觉得很没有面子，他想到了离婚。他向张林没有锁的门里看了看。如果张林家有点值钱的东西也好砸了撒撒气，可惜张林是一个捡垃圾的穷光蛋，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也只得悻悻地离开了。陈永高临离开时丢下一句话“回去就离婚，让你和一个捡垃圾的过去” 就气冲冲的回家了。
柳云婷知道她现在就是再怎么解释，陈永高也不会听得进的，今天又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面子，场面弄得这么尴尬，现在他怎么样也不会冷静得下来的。柳云婷也没有想到陈永高会这么冲动，事情会被弄得越来越糟，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她和陈永高一起上大学就认识了，认识了他这么长的时间，她就没有看到过陈永高会有这么的冲动，她也不知道陈永高怎么会知道她在张林家的。她想，今天回去一定会有一场暴风骤雨；可不管怎么样，她都需要回去向他解释这件事，不管陈永高是否能听得进，或许等他冷静下来也就能听得进她的解释了。
柳云婷虽然和张林已经离婚了，可她看到张林过得这么贫困潦倒，她又不能安心，又不能不管。她也不知道她以后应该要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不知道她的命运将会何去何从。她觉得她确实做得是有点欠妥，她觉得她不应该瞒着陈永高去帮助张林，应该坦坦荡荡地告诉陈永高这件事，这样或许也就不会出现今天这样尴尬的场面。可她又怕说服不了陈永高，陈永高会不同意她去帮助张林，就因为她害怕说服不了陈永高，所以她才偷偷摸摸的去帮助张林的。如果张林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她对陈永高说她要帮助张林，或许陈永高会同意的，就因为张林是她的前夫，她帮张林才没有敢告诉陈永高。虽然她已经帮了张林，可她的内心还是很矛盾很纠结，她不是纠结她应该不应该帮张林，而是她应该不应该告诉陈永高。想到这里，咸涩的泪水还是不停地向外涌现，心被一阵阵的刺痛。她整理整理了刚刚被陈永高抓乱的头发，一缕缕鬓发被眼泪和灰尘和着贴在潮湿的脸上，被打了两记耳光的脸被咸涩的眼泪腌得有些麻辣辣的生疼。她痛苦地拨开缕缕鬓发，抬头看了看还在看热闹没有散去的人群，大家还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有些话虽然很小声，可传到她的耳朵里还是很刺耳：——真的没有想到一个教授会这么淫荡，会看上一个捡垃圾的，真的是不要脸……
柳云婷向话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声音立即停止了。她也没有心情去理这些流言蜚语，也没有必要去向他们解释这件事，随便他们怎么去说了。她看张林的门没有锁上，门还在开着。她知道张林的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她还是帮他把门关了起来，扣上锁才离开。
柳云婷回到家后，她看到陈永高坐在书房里正写着离婚协议书。她不想因为一个误会和陈永高就这么草率的离婚了，她已经是离过一次婚的人了，她不想再离一次。可这时候陈永高正在气头上，她想去解释，可她又怕她这时候去解释反而是火上浇油。她想了想，还是回到了厨房———这是陈永高父母为他们结婚时买的一套新房。
柳云婷拉开了冰箱的门看了看，拿出几个鸡蛋和西红柿，又拿出一块肉和青椒。冰箱里有不少的菜，不需要再去买菜了。再说她也没有心情再去买菜，就是到了菜场上她也不知道要买些什么。
自从陈永高和张林打架后，张林就从他的住处搬走了，谁也不知道他搬到了什么地方。柳云婷在他们打架后心里还是不能安心，放心不下张林，她一想起她第一次看到张林在菜场捡垃圾时的情景，她的心就好像被针刺的一样痛。她从没有见到过张林有如此邋遢的样子，完全颠覆了他在她脑海中那个阳光帅气干练的的形象。她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去张林那里，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在陈永高和张林打架后的两个月后去张林的住处看了看，可张林已经搬走了。她透过窗户的玻璃看到那间租房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是没有清扫的搬家时留下来的垃圾。她看到屋里的样子，她的心里还是一阵阵的酸楚一阵阵的刺痛，就好像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她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不清楚她是同情张林还是对张林余情未了。她也打听了几个张林原来的邻居和认识他的人，没有人知道张林去了哪里。她以后不管在菜场还是在路上看到有捡垃圾的和张林长得有点像的人都会多看几眼，可她再也没有遇到过张林，张林就好像已经消失在这个城市里了，没有一点音信。
陈永高虽然没有和柳云婷立即就离得了婚，可没有过得了一年的时间他们也就离婚了。柳云婷在陈永高和张林打架的几天后，她向陈永高做了耐心的解释，陈永高没有再说什么，可他也给柳云婷立了几项规矩：柳云婷不再像以前一样，想什么时间回家就什么时间回家了，出去做什么事也都要事先说一声；不能随便单独接触男人，更不用说是张林了，就是学校的领导和学生也一样；每个月的工资除留一点点零花钱外其他钱都要交由陈永高进行保管。柳云婷刚开始觉得也就是让陈永高出出气，让他有点男人的权威挽回一点点他在张林那里失去的面子罢了，才愿意和他签订了没有人格尊严的书面条约，再说她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再离一次婚了。她想，过一段时间，陈永高的气消了，也就不会这样对待她了，毕竟他也是一个有文化懂法律的大学教授。不曾想，她一旦做出了违背条约上的事，她就要忍受一顿家庭暴力，这样的日子她是实在没有办法再过下去了，最后还是离婚了，她还是搬回到了学校分给她的一室一厅。
很多年后，柳云婷到外地出差时在火车上看到报纸上有一篇新闻，说有一个叫张林的武术家供养了几个素不相识的贫困的大学生上学还收养了两个孤儿，报纸上配有一张几个孩子和一个留有大胡子的男人的照片。柳云婷仔细的看了看，如果这个留有大胡子的男人把胡子刮了，倒是很像她一直牵挂着的年青时张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