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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翼庄园(33)

  9

  在庄园府地之外,已经很少有人问津了。

  这一年不知为什么,土地收成很差,农人们没有好的收成,都吃不饱,满腹怨气。加之从府地内传出的丝丝缕缕的风声,每个人都认为是庄园里不祥的人带来了邪气。这股邪气会害死这方圆百里内的每一个人。

  不知哪家淘气的孩子,跑过了林带,扒上了纪府的墙头,他看到了什么?

  佛堂前的院子里……

  庄园的村民们愤怒而惶恐,他们手举火把奔向庄园的府宅,黄红的火焰炙烤着他们的菜色的脸膛。府

  宅的高墙依旧是厚重而傲慢的立在那里,试图将其内的一切罪恶围堵得密不透风。尽管没有半块砖的破损,一切的荣光而今已然薄如窗纸,不再能笼罩什么,也不再能挽救什么,甚至不能挽救它自己,不能挽救它终将倒塌的命运,还有它曾一度倾心庇护的府宅,还有,府宅内的罪恶。

  村民们将火把抛向空中,在呼呼的风声中,这些燃烧的灵魂落入黑暗的深潭,一切都在燃烧——木制的房屋,枯树,荒草,古老的紫藤架,还有腐败的尸身……一切人迹所及之处,一切人迹未至之处,都在改变着模样。焦黑的颜色是生命之末亦或是生命之初,在烈焰中展示着纯净的极致。

  熊熊的火光映红了黑暗的天际,村民们挤在一起,僵立不动,瞪着惊恐的双眼望着眼前的一切,黑色的瞳仁中燃着红色的火焰。他们不知自己是对是错,只知自己将失去一切,于是决定抛开一切。他们也想挽回,可又能挽回些什么呢?

  失去的终将失去,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伴着一声巨响,围墙崩裂,碎石飞溅,庄园的上空炸起了一团浓稠的烟雾。人群被冲散了,纷纷跌入了深沟草窠和树叉之间,土壤上多了几点血色,死了几个人,更多的人还活着。

  是那该死的炸药,是那该死的炸药……

  只记得朴封,却忘了那该死的炸药!

  村民们一边咒骂着,一边抹去面颊上的泥土,随手抓起还能带得走的物什,当然不包括他们已经倒下去的亲人。慌乱的人群一窝蜂的涌向山门,象一条汹涌的大河一头冲进狭隘的河道。石阶粗糙而扭曲,灌木却举着干枯而尖利的刺,用混乱的枝条布下可怖的陷井。有人掉了下去再也没有上来,哭哑了喉咙也没有人能够听到。一心求生的人们互相践踏着翻滚而下,石阶上满是粘稠的液体。

  终于到了谷底,跌落的生命已然残存无几,但他们一定要冲出去,冲出去对世人讲述,这里曾发生的一切。

  这是夜晚,铅色的天空没有光亮,没有月,没有遮月的云,也没有一颗星。

  一颗星都没有。

  四月十五日——万物萌发的季节在烧灼中枯萎。

  记忆力不好的人总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比如今晚,比如这些逃命的人们。

  失去的终将失去,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哪怕这些一无所有的人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供失去,除了那最后残存的生命,如果注定要失去,任何人都无能为力,无法挽留。

  命运就是这样的残酷。

  一道利剑般的闪电刺破了山谷——也许这个山谷最初就是这样诞生。一滴两滴三滴,雨水打湿了苦难的人们的脸,一场逃无可逃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人们跪在地上,张开双臂,仰望苍穹……

  生命就要消失了,火焰已经熄灭,天地浑然一片。旧的生命再也无缘见到云翳初开的清朗,旧的王国已经毁灭,不复存在。山石溪流依旧,纯净而宁静。无数的游魂在此消散。

  散去了,结束了。

  ——永远都没有结束,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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