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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梦(66 元宵佳节)

  066 元宵佳节

  春节在没头没脑的幸福中飞快地结束了。

  从海南岛度假回来,又休息了三天,靳洪接到一纸工作调令,在江城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开始报到上班。

  管委会办公大楼设在时代大道西路的繁闹地段,与对面的市政府大院仅一江之隔,大楼西首是通往省城的国道线,东首是一家三星级的阳光大酒店,旁边还有数家银行,电力大楼、工商大楼,不远处还有一个袖珍型公园,公园里密密的景观树,虽然寒意阵阵,看去仍然十分葱茏,好像春天已经来临了一般。故事发展到这里,靳洪心底里的冬天已经基本结束了,接下来他相信,今后的生活,一定会像春天一样和煦温暖了。

  开发区分生活区与工业区,国道东首是生活区,西首是工业区,靳洪从五楼办公室窗口远眺,看得到山高水长,远处的大善江、卧龙山、江城大桥,近处的银行大楼、电力大楼、公园园林等历历在目。他心想,这里更有利于事业的发展。自从与沈若萍在海南岛双宿双飞回来,他对前途更有一种清楚而宏阔的把握,时刻觉得梦想中的世界在召唤他,等待他,因此更想做出一番不凡的业绩。

  这是一片全新的天地,跟自己希望中的一样,靳洪开始雄心勃勃,想在这全新的环境里开创一片全新的事业,然后作为跳板,向更高的政治舞台跃去。

  管委会主任老罗是一个五十三四岁的人了,他五短身材,上下粗细一致,戴一顶鸭舌帽,架一副黑框近视镜,穿一件黄昵子中身大衣,粗短的脖子围着一条黑底白色斜纹绒围巾。他的耳轮长着冻疮,整日套着一双黑色的保暖套,对下面员工说话时,喜欢把“我们领导干部”六字挂在嘴边当开场白,唯恐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不说话的时候,嘟着厚厚的唇,像谁都欠着他的债,一说起来,就像放机关枪,“哒哒哒”地说个没完,然而都是些废话。放完机关枪,有一段时间,他会侧歪着脸环视倾听他说话的人,然后自嘲地嘿嘿一笑。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其实就是废话,除了读的几个文件、报告是实料。

  老罗就是这样的人,典型的坐机关的人。

  像他这种年龄的人,政治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他原先也是从市府办公室出来的,人虽然长得三大五粗,却写得一手好字,据说写调研报告、发言讲话、政论文章都十分不错,已调任越州去的原市长的发言稿都是由他一手包干的,写的东西比他说的东西实在太多。

  在管委会主任任上,老罗已整整干耗了六七年时间,黑发熬成了花白,看着当初跟他同级别的同事一个一个走马灯似的升迁去了,他也虔诚地盼望过好几个年景,但自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前途,就是再不可能有前途,他开始心灰意懒,工作也不那么满腔热忱了。从市委办出来后,他所以不那么被待见,按他自己的说法是搞学问的人吃了行政米饭——入错了行。性格决定命运,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靳洪新来不久,与老罗还没什么深交,几次交谈下来,却也看清了他性格中的缺陷。他做事、说话太认真又太迂腐,有时让人感到他还在操纵文化大革命的那一套,他为一个办事员操着电话聊了一会儿天,就会当着她的面大讲一些“国家呀”、“集体呀”的激不起年轻人丝毫兴趣的大道理。他嗜烟如命,但绝对不会在办公室里抽,虽然多数时间,空荡荡的办公室只他一人,这个规矩他不曾破的,烟瘾上来时就溜到厕所里去过瘾,因此,他是上厕所最频繁的一个人,不明底细的人还以为他患有尿急症呢。不过,靳洪从跟他的几次接触中,除了发现上述个性之外,他还免不了发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牢骚,譬如:龚副市长的女儿结婚了,在江城大酒店办了二十席,没邀请到他;美丽华集团成立十周年大庆没让他去参加剪彩——他可是为那家企业帮过不少忙的;女儿人民大学毕业考出了托福,赴美的资金还要筹起来……然后他会借机抒发感慨:“人一上年纪,连茶水也凉啰!”

  这是一个吃政治饭的体制人物走到穷途末路时最无奈的心态,如果老罗在银行里有足够的资本积累,如果他早“五子”登科了,也许就不会这么失落,这么悲天悯人了。他的失败在于在政治顶峰时期,没有做透一般官员们都在做的文章。

  这对靳洪,也起了一个警策。

  政治是经济的灵魂,经济是政治的命脉。在经济时代,一个搞上层建筑的人,如果没有经济基础,那是不可想象的。自己今天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得心应手,那是因为在江城市有一个被自己吃定的女书记。如果她有朝一日远走他乡了,如果她不再需要自己了?如果她得知自己三心两意欺瞒了她,惹怒了她,自己还能有这么幸运吗?也许他也会像老罗一样感怀时世,到那时,自己的境况也许还更糟。

  今天是元宵节,管委会门口的大红灯笼也高高挂了起来。

  老罗用烟蒂燃爆一长串刮子炮,摇头晃脑说:“冲冲晦气,新年大顺。”

  办公室主任小胡放出两个爆竹,也跟着讨喜:“招个吉利,财源广进。”

  靳洪什么也没说。他刚到这里,还轮不着说话。

  后来,匡亚楠来了,红扑扑脸蛋,亮晶晶眼睛,一顶时尚的鸭嘴呢绒帽,一件酱红色的意大利皮风衣,飘着一条长腰带,高及小腿的长统皮靴,宛如T型台上走下来的模特。

  “哎,小公主!小靳是你男朋友,你为啥不早告诉我?”刚点上一支烟还未吸上一口的老罗,发现模特一样的匡亚楠,先自有了三分惊奇。

  “你也没问呀,我干嘛告诉你。”匡亚楠狡黠地眨了眨眼。

  老罗围着她转了一圈,满脸堆笑地说:“都说女大十八变,我快认不出了,越来越像你妈妈了。”

  匡亚楠调皮地眨眨眼睛说:“嘿,谁叫我是她女儿呢。”

  听他们往来对口,互不相让,靳洪留意看了眼匡亚楠,忽然发觉她有点像一个人,一个离他既近且远的人,一个意识里时时想到又时时不愿想到的人。

  就在靳洪神思模糊之际,老罗神出鬼没地在匡亚楠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捏着声腔说:“小丫头,还淘气!打烂你屁股!”说完,逃到一边呵呵地笑。

  匡来楠一转身,赶过去在老罗屁股上狠很拍了一下,又推了他一把,媚眼一轮说:“我已大人了,你还敢唬我?”

  两人你来我往,逗笑打斗,靳洪望着他们奇怪地问:“你们……这么熟络的?”

  老罗“她呀——”一声,又讲开了故事:“那时的她呀,还翘着两根小辫子,放学后屁颠屁颠地往我办公室跑,时不时还耍小公主的大脾气呢,嘿,你说大热天的她做作业,非得让我给她打扇子,电风扇不要,说吹走了作业本,你瞧这丫的多鬼!还有一天,山里朋友有事来找我帮忙,带来一袋炒好的珠栗,味道甜甜的、糯糯的,我见她写作业辛苦,给她几粒尝尝,哈,你瞧怎么着,吃上瘾了,不给她,竟馋得直咽口水,非要全部搜刮完不可,给少了还噘着嘴闹情绪,是也不是,我的小公主?没损你吧?”

  匡亚楠笑嘻嘻地说:“可你也忒小气,要把栗子掰成两份,只给我这么一点点,给韵妮的却这么多,到底韵妮是你亲生的,真是亲疏有别啊……罗叔叔,你好坏哦。”

  “哟,你罗叔叔倒背了个坏名,真是冤得很啊!哦,不说了,再说下去,小靳还以为我从前是在怎么欺侮你呢?等他出手的话我肯定惨了,你看他人高马大的,我可不想惹他,告辞告辞——哦,小公主,拜托你代罗叔叔向你爸妈问个好,一定要问到,啊?”老罗婆婆妈妈地说完,转身赶快上厕所过烟瘾去了。

  靳洪不解地问匡亚楠:“你走到哪,怎么都有认识你的人?”

  匡亚楠说:“我是记者嘛,大范围呗。”

  “可老罗还称呼你什么来着,小公主?这什么意思?”

  匡亚楠长发一甩,漫不经心地说:“公主就是公主,没有意思。”

  靳洪白了她一眼,说:“问了也白问!”

  匡亚楠说:“那你就别问呗!”

  靳洪说:“我才懒得问呢!”

  他们边说边走,进了办公室,匡亚楠突然问道:“你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靳洪贫嘴说:“你刚才还叫我别问,现在反倒你问我了?”

  “别打岔,我真在问你。”她一脸正经。

  靳洪大惑不解:“不就是元宵吗?”

  匡亚楠又问:“到底什么日子?”

  靳洪提高声音说:“吃汤圆、闹花灯的日子。”

  匡亚楠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进一步问:“究竟是什么日子?”

  靳洪忽地一拍脑门,“哎呀”一声,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不说,我真给忘了。”

  匡王楠圆睁双目,拍拍桌子,吊着嗓子说:“你的记性呢?是不是用到别的女孩子身上去了?从实讲来,不许撤谎!”

  热恋中的女孩子,头脑里总会幻影出莫须有的情敌,而靳洪眷恋着的是一个可以做她娘的女人,这可能是匡亚楠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也正是靳洪日夜为之魂萦梦牵的人。现在的匡亚楠只是说说的,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做贼心虚的靳洪赶忙撒谎说:“天地良心,我工作还忙不过来呢,哪里有时间想乌七八糟的事?”又讨好地对她笑了笑。“要想也只想你一人。”

  看着他面红耳赤的窘相,匡亚楠忍俊不禁,哈哈一笑说:“唔,这还差不多。”

  靳洪似乎还想找个理由证明自己没有骗她,匡亚楠已在他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走了几个来回,走到他面前站住,忽然神色庄重地说:“这趟你回老家,跟小梅说了咱俩的事吗?我问你。”

  与沈若萍一起在海南岛度春节的事,靳洪一直瞒着匡亚楠,她真还以为他是在四川老家过的年,因为春节前他就有回四川去的打算,当时她还这样吩咐过他的,回家后跟小梅好好把话说清楚,别再瞒着她了,还特意告诫他,女孩子的青春是很短促的。

  “没说,我怕伤她的心。”他撒谎说。

  “你会耽误她的。”匡亚楠眼里充满了对小梅的同情。

  他讷讷地自责:“我想,是的。”

  “为什么当着小梅的面就不想了呢?”

  他不敢正视她的眼睛,说:“也许,我太内疚了。”

  “你的内疚会害死小梅的!”她眼里又充满了忧郁。

  “咱不说这些了。”靳洪上前拉开写字台抽屉,从里面抠出一个精致的小礼盒。

  这个礼盒是他在海南回来时转道深圳,在深圳蛇口逗留时,在一个商场选购的。礼盒里面装的是镶有三颗翡翠珠宝的一枚胸针,还是沈若萍帮他挑选的。

  顺便说一下,那天沈若萍还特意为他买了一只款式新颖的摩托罗拉手机,说是方便联系。在三亚期间,沈若萍又问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靳洪知道自己这年龄如果说什么也没有,她反而会怀疑,就哄她说在四川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她在家等着自己,照顾生病的娘,日子过得很辛苦。她听了后,脸色很是凝重,说小梅不容易,今后要好好待她。他不成想爱自己死去活来的女人,竟然对情敌有如此宽广的胸怀,让他感动了好久。

  靳洪双手托着礼盒,走到匡亚楠面前,双手递给她,彬彬有礼地对她说:“今天是我们祖国的传统节日元宵节,也是你的生日,我衷心祝你生日快乐!”

  匡亚楠喜孜孜地接过礼盒,眼睛却没有离开靳洪的脸,她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就像绅士一样,高大、英俊、威武,又对自己体贴入微,一颗心仿佛被融化了似的,沉浸在甜蜜的幸福中。

  “你看看,喜欢不喜欢?”他说。

  匡亚楠打开盒子,见到里面的礼物,忽地瞪大眼睛,欣喜地扑过去,抱住他,把吻点密集地落在他脸上,边热吻边激动地说:“我太喜欢了,太爱你了,亲爱的!”

  “那么今天,我就在阳光大酒店里为你庆生吧?”

  匡亚楠说:“不,今天我专程过来,就是邀你去我家的,我爸妈也想见一见你。”

  靳洪感到十分为难,自己刚从海南岛转回,身上还留存着萍姐的体温,可没几天又去一个姑娘家相亲了,这要是让她知道,即使她再胸襟如海,也不会允许自己这样的。

  见他犹豫不决,匡亚楠又叽叽喳喳地说:“我是在我妈从一个澳洲同学家里过完春节回来后,才跟我爸妈说起我们的事的。我妈说我马上生日了,生日那天请你去家里,认识认识,还问我你叫什么,在哪工作,我全没告诉他们,我想给他们一个惊喜,看看他们的女儿有没有眼光。”

  “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再过一段时间,你还自作主张了!”靳洪又喜又忧。

  匡亚楠嘻嘻笑着说:“人生在世,总有第一回的嘛,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你紧张什么呢?”

  看着她的一脸喜乐,靳洪更是忧心忡忡。

  “你不开心么?”匡亚楠疑惑地望着他。

  靳洪摇摇头说:“是我还没心理准备。”

  “嗨哟!堂堂靳副主任竟这么没气概,吃个饭又不是进考场。告诉你啊,在家里,我爸一切听我的,至于我妈呢,”匡亚楠手托香腮,脸上露出崇拜的表情。“她虽然是个职业女性,绝对也是贤妻良母,还能烧一手好菜,她今天为了我,她还推辞了多个宴约,可见我妈多重视我们的婚姻。”

  既然匡亚楠已经把话说到这节骨眼上,靳洪再作推诿的话,未免矫情,也不讲人情,还会引起她怀疑,就客随主便地说:“那我至少也要备些礼物吧,这是我第一趟去你家,礼尚往来,随便不得,否则你爸妈会说我空手套白狼,来骗人的!”

  “也好,随你。”她拗不过他。

  “都什么礼好,你说。我不知道你爸妈喜好,万一讨不到他们欢心,把我撵出门事小,把你从我身边夺回去就事大了。”

  匡亚楠认真想了一会,说:“我也想不出买什么好,就广告上做的脑黄金、脑白金、富硒康什么的吧,再不就买二十三朵玫瑰,算是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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