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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少年春生和他的女人们》第十四章

  小朱老师准备了那么久,她和陈老师却始终没有举行婚礼。

  而且,她的行为开始变得有些怪异,情绪非常低落,上课时经常无精打采,心不在焉。

  一个消息开始在校园里流传:小朱老师失恋了!

  春生非常震惊。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是,消息很快便被证实了。那天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同学们亲眼看到,陈老师和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并肩漫步在校园里,而那个女人并不是小朱老师。

  春生的心头犹如被压上了一块大石,沉重无比。

  小朱老师曾经那么幸福,那么爱着陈老师,现在被人横刀夺爱,不知她该会有多难过。

  那天下午,春生去小朱老师的办公室送作业,见小朱老师一个人趴在桌上,那娇弱无助的身影显得楚楚可怜。

  听见春生进来,小朱老师抬起头,示意他将作业放到办公桌上。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犹如两个熟透的桃子,眼角还有淡淡的泪痕。

  春生感到自己的心在一阵阵地疼痛。

  放下作业,春生并没有立刻离开。他在小朱老师的办公桌前站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轻声问道:"朱老师,听说、听说你跟陈老师分手了,是真的吗?"

  小朱老师默默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们不是都已经准备结婚了吗?"

  一片阴云从小朱老师的脸上飘过。但旋即,她又抬起头来,对着春生笑了笑,但那笑却极不自然。

  "没什么,你陈老师可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了。"

  "我见过那个女人,我觉得她比你差远了。"

  "你不懂。"小朱老师淡淡地说道:"人家是公社副书记的女儿,家庭条件好,你陈老师找了她,将来有前途。"

  "那他不成了陈世美了吗?"

  小朱老师轻轻摇了摇头::"你还小,有些事情你现在不会懂的。"

  说完,她扭头望向了窗外。

  窗外秋意正浓,几片发黄的杨树叶子轻轻地从窗口飘过。

  春生的心情糟透了。

  他替小朱老师感到难过,也替她不值。她用自己的未来和一生的幸福做赌注,却爱上了一个并不值得她爱的人,一个现实版的陈世美。

  他真恨那个不知羞耻、让小朱老师伤心的人。

  那天大课间时,从厕所出来的春生恰巧碰到了陈老师。他穿了一件崭新的西服,戴着金丝眼镜,一副文绉绉的样子。以前看到陈老师这身打扮,春生会觉得很帅气,很潇洒,而现在,别提多恶心了。

  就在他和陈老师擦肩而过时,春生突然转过头,对着他的背影狠狠骂了一句:"呸!陈世美!"

  陈老师一改平日里文绉绉的样子,气呼呼地问道:"臭小子,你说谁呢?"

  春生豁出去了,毫不畏惧地看着他,大声喊道:"谁忘恩负义就说的是谁!陈世美,陈世美!"

  陈老师气得浑身哆嗦,刚想发作,却发现春生身边已经聚了很多人,一块儿跟着起哄,对着他齐声大喊:"陈世美、陈世美……"

  陈老师的脸红得跟紫茄子似的。但是众怒难犯,他只好忍气吞声,低下头,灰溜溜地匆匆离去。

  春生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

  晚自习的时候,小朱老师将春生叫到办公室里,问:"今天是你带头侮辱陈老师的?"

  春生得意地点了点头:"是,但那不是侮辱,是他罪有应得。"

  小朱老师一脸严肃地看着春生,说:"以后不要这样了,他毕竟是你们的老师,你们应该尊重他。"

  "朱老师,他骗了你,让你那么伤心,你何必还对他那么客气。"

  小朱老师对春生笑了笑,说:"你错了,春生,老师没有伤心,他也没有骗老师,这是缘分,你不懂的。"

  是,我不懂,可是你的笑容告诉我,你说你不伤心,那是假的。春生想。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小朱老师又严肃地对春生说道:"老师说的话你记住没?以后不许再对陈老师那样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他。春生满心的不屑。

  但朱老师严肃的神情和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他不能不服从。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几天之后,陈老师结婚了。

  那天天刚蒙蒙亮,学生们正在上早操,一辆车头上扎着大红花的黑色桑塔纳轿车缓缓驶进校园,蒙着红盖头、穿着一身红色衣服的新娘子被人扶下车子,坐上了一把蒙着红布的椅子,被两个年轻人抬着,走进了小朱老师辛辛苦苦打扫出来的那个小院里。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过后,婚礼的仪式正式举行。

  那是他曾亲手为小朱老师打扫过的新房,本该是小朱老师应该待的地方,如今却雀巢鸠占,被另一个女人无理占据了。春生的心里别提有多么别扭。

  小朱老师在哪里呢?听到这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她的心里该有多难过呢?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

  主持人一声声的高喊,像一把把刀子,深深刺入春生的心。

  令春生更加不安的是,自从陈老师结婚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小朱老师。学校为他们指派了另外一位音乐老师,而关于小朱老师的去向,却没有给出任何说法。

  后来有一天,他终于从别的老师的口中得知,小朱老师已经离开公社中学,调到城里的一所学校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春生的脑子一片空白。

  这么长时间以来,小朱老师一直是他的精神支柱,而现在,这根柱子突然间垮掉了,他建立在这根柱子之上的所有的精气神也随之垮掉,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就像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块肉。

  那天晚上,春生又逃课了。

  他又躺在那个柔软的沙坑里,遥望满天星斗。

  小朱老师去哪里了呢?她还会再回来吗?自己还能再见到她吗?

  一行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迷迷糊糊之中,他看见小朱老师正站在一树梅花的后面,对着他笑,笑的那么好看,那么甜蜜。他兴奋地爬起来,朝着小朱老师奔去。跑到那株梅花树前,他张开双臂,扑进小朱老师的怀里。

  梅花树突然消失了,变成了一堆高高的、干枯的荆棘,将小朱老师牢牢地困在里面。他扑到了荆棘上面,想拨开荆棘,将小朱老师解救出来。可是,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无法打开那面荆棘墙,小朱老师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了。他的衣服也被荆棘挂住,怎么也爬不出来,挣扎过程中,他的手指被荆棘上的尖刺扎破,发出一阵钻心的疼痛。

  春生睁开了眼睛。

  月已西斜。天空还是那么蓝,星星还是那样悠闲地眨着眼睛,远处不时传来的狗吠声,凸显着夜的宁静。

  他的手被沙坑边上的一棵小酸枣树扎伤了,流出了一滴鲜血。

  好久好久,春生才站起身来,向校园走去。他的心里依旧空落落的,不知该干些什么,也不知该想些什么。

  夜已经很深了,林荫路两边的教室、宿舍、办公室都已经熄了灯,所有人应该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路过家属区时,他又看到了那个小院,那个他和小朱老师曾经打扫过的小院。那里如今已是别人的洞房。陈老师此刻也许正和他的新娘耳鬓厮磨,亲热无比。

  而她的小朱老师此刻却正一个人独自流泪。

  是这个可恨的女人霸占了小朱老师的位置,让她离开了自己。

  不,女人是无辜的,可恨的是陈老师,那个大骗子,当代的陈世美。是他伤害了小朱老师。

  春生站在那间新房的后面,越想越替小朱老师抱不平。

  凭什么这对男女可以享受洞房花烛之夜,而小朱老师却只落得以泪洗面?这太不公平了。

  他一定要为小朱老师报仇。

  一股热血涌上春生的脑袋,令他兴奋得浑身发热。

  他在地上寻到了一块砖头,来到新房的后窗户下,照准铁棂后面的玻璃猛地砸了过去——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如惊雷一般。

  新房里传出了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和男人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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