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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炊烟(八-十)

  八

  看了妈妈的绝笔信,我悲痛欲绝,哭倒在床,妈妈呀,我曾泣血渴求你施舍一点母爱给我。你知道吗?当你怀中搂着妹妹并抚摸她的头发时,我远远地看着心里在流泪,每当我走近你想要和你亲近时,你用那冰冷得让我不寒而栗的目光使我走开,那时我的心在滴血。我心底对你不是没有过怨最让我打不开心结的就是在我十三岁那年来了月经,女孩子经历初潮本就惶恐不安,你不但不安慰我,给我讲解一下生理知识,反而阴阳怪气地嘲讽我,说我懂得男女之事懂得太早了,月经才来的这样早。你当时的语气和表情让我感到无地自容,让我感到自己很脏、很羞耻,从此再也不纯洁了,以后每个月经历一次时对我都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我偷偷避开伙伴,避开同学,像做了一件十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很怕别人知道,我痛苦迷惘,整个少女时期都是背着这沉重的精神负担度过的,这可能你永远都想象不到,也正因为此,我的性格才变得更加敏感,自卑甚至自闭,我常常自我否定,心想一定是我自己不好,不可爱、不纯洁才使妈妈不爱我的,一定是我的错。现在所有谜底都打开,我不再怨恨你,不恨妈妈,同样作为女人我深深理解你所受到的伤害有多深,你不要走,不该走。让我们用最后两个月的时光互相温暖,互相疗伤,女儿情愿终日衣不解带,端汤熬药地伺候你,纵使熬得憔悴不堪也无怨无悔。只要我们母女能手拉着手说说心里话,女儿就满足了呀!可是现在人海茫茫,幅员辽阔让我到哪里去找您哪!我哭呀哭,泪水打湿了衣衫。

  妈妈,你心里的苦为什么不早一点说出来呀。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你第一次见到诗扬时你就用慈爱悲伤的眼光目不转睛地端详着他。那时,我和诗扬在小学二年级,由于家离得近被分到了一个学习小组,诗扬常到我家写作业,你夸他安静整洁,眉清目秀学习好又懂礼貌,你围着他嘘寒问暖,把家里为数不多的好吃给他拿出来,后来不幸的是诗扬的妈妈病逝了,他爸爸重新给他找了个后妈,而且新妈妈两年后又生了对双胞胎,再后来诗扬的日子就难过了,他经常衣衫不整,饿着肚子含着泪来上学,俗话说有后妈就有后爹,他妈妈去世,他不但失去了母爱也渐渐地失去了父爱。小学毕业时到了叛逆期的诗不再逆来顺受,他经常和继母冲突,偷偷把继母的衣服用剪刀剪破,被父亲几次打出家门。班主任发动大家去找终于把在火车站流浪的他找回来。他一度住在老师的家里,他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生活如此动荡,一旦他安下心来,他的成绩还是稳稳地坐在了班级头把交椅上。后来班主任老师调走和在另一座城市工作的丈夫团圆去了,诗扬经妈妈同意住进了我家,那时他的父母已经到南方谋生去了,仿佛已没有了他这么个儿子,诗扬他就真的成为我家的孩子了,我和他的恋情其实是受了你很大的鼓励才开始的,后来你病退,诗扬考入重点高中,妹妹读初中,同样考入重点高中的我才读了一年就不得不含泪辍学,挣钱养家,很少和我说话的您那次却安慰了我,说我的牺牲是值得的,对于你的偏爱我很不理解,现在才明白你把相貌相似的诗扬当成了了失去的儿子。妈妈呀,你心中装着这么多的伤痛与怨恨,难怪你不会笑了,如果我早一点知道这一切我会更加孝顺您,可是现在再也没有机会了。不行,我不能让您拖着虚弱的身体在外面流浪,也不能让您孤零零地结束自己的生命,要死也要死在女儿的怀里,我要去把你找回来。虽然我自己的身体也十分虚弱,但是我不能等,我立即打点行装,匆匆来到火车站,站在售票处前我才茫然起来,第一站我要先去哪里呢,妈妈在信中说她要去看看名山大川,我们国家有名的河流很多,每条都要经过好几个省市,我无从下手。那么就去找山吧,山也很多,我要去哪一座山寻找呢?想来想去最有名的还是三山五岳,那就先去泰山吧,五岳之首,离我所处的位置比起来还是较近的一座山,于是我买了一张去济南的票,到济南后又赶往泰安,几经周转终于来到泰山脚下,离开泰山时我又赶往下一站河南嵩山,从嵩山去山西恒山,从恒山去陕西华山,从华山去湖南衡山,五岳走完又去江西芦山,最后一站是安徽黄山。我去第一站泰山时曾在泰安城里找了个打印社,印了一些寻人启示,把母亲的年龄、身高、相貌特征等尽可能详细地写在上面,然后又做了一个不大不小易于携带的牌子,每到一处景点就把寻人启示的广告贴在售票处的旁边,然后手中举着牌子站在或坐在大门的一旁,从早到晚,每一处都是连续五天,我从小就腼腆,怕引人注目,这一次可是露尽了脸面,每到一处都引来无数眼光,我寻母心切,顾不了许多。在黄山寻找完,我犹豫起来,三山五岳就差浙江的雁荡山了,母亲说过她不回家乡了,杭州属于浙江省,那雁荡山算不算家乡呢?我觉得母亲去那儿的可能性很小,而且我心底已经有了个不祥的预感,这一路寻找下来跨过了十几个省,历时两个月零二天的时间竟一无所获,医生曾断言母亲也就是一两个月的时间,还一路得不到好的照顾和治疗。这两个月的奔波纵是年轻的我也几次晕厥,几次病倒在小旅店中,何况身患绝症的母亲怎么能经受住舟车劳顿之苦,怕是早已不在……我不敢往下想了,妈妈,你究竟去过哪里,现在又在何方?女儿绝望了,不再找下去了,因为我已经支撑不下去了,我走的时候也是托着病体走的,这一路的焦急渴望,一路的悲伤忧愁,一路的风雨兼程,舟车劳顿,似乎抽空了我身上的所有精力,我感觉随时有倒下去的可能,所以在最后一站黄山,我同样没有看任何风景,走遍这些风景胜地,什么泰山的巍峨、黄山的旖旎、华山的险峻,我一概没有注意到,心中只是想到尽快找到母亲。

  结束寻母的过程后我直奔火车站,经过两天两夜的时间终于回到了家,我离开家时是九月中旬,那时艳阳高照,回来时已是十二月上旬,地上已是白雪皑皑,新年将至了,回来后我就病倒了。在我回到家的第二天,我的孩子,我腹中的孩子离开了我。没有意外,我只是出去买了点东西上了楼梯,刚进家门,腹中一阵痛,下身一阵湿热,在一片血泊中我知道我把孩子还回去了,两行泪无声淌下,内心却很平静,我知道我是在替生母还债,这一次还得彻彻底底。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元旦临至,外面热热闹闹不时有鞭炮声响,我只是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浑身酸痛、浑身无力,白天胡乱地吃点东西,晚上连灯都不愿开,就那样迷迷糊糊地躺在黑暗中,半睡半醒之间我常常做一个很奇特的梦,梦见我来到一个很荒凉、很安静的小村庄,整个村庄沐浴在一片昏黄的颜色当中,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自己独自走在落日的余晖里。我漫无目的、无思无绪,只是一个人孤独地走着、走着……

  我很奇怪我做了这个梦,因为我从小从没在乡村生活过。

  九

  时间已经进入腊月,再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从楼上楼下进进出出的开门声能感觉到各家各户在忙着办年货,往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家也是忙碌的,妹妹和诗扬刚好放假回来,是我们家最热闹、最有生气的时候,可是现在物是人非。一转眼,一切都不在了,仿佛做了一场梦。我想今年假期他们定是不会回来了,果然直到除夕的这天晚上,也没见到他们的影子。我已不恨他们,自从看了妈妈的信,我把我所受的苦难看成是必然,是上天安排我来替亲生妈妈还债的,但是我也不愿再见到他们。鞭炮声从下午三四点钟就零星开始,到了晚上十点左右达到高峰,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汇成一阵轰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硫磺味,别人家的热热闹闹、喜气洋洋更衬托了我满屋的凄凉与孤寂。

  年过去了,十五过去了,二月二过去了,正月终于过去了。可是我还是走不出我的小屋,除了不得不偶尔采购一些生活用品外,我几乎足不出户。我已经没有了挣钱的欲望和热情,因为不再被需要,没有人等着花我钱,母亲留下的钱我用了一半去寻找她,剩下的够我吃两年的了。因为不再被需要,我活得没有责任、没有义务、没有动力、没有方向、没有负担,可是我感觉到的不是轻松,而是失落可怕和没有意义,这种感觉甚至让我恐惧,我究竟为什么而活着?

  奇怪,不用像以前那样起早贪黑奔波劳苦,我的身体反而越来越差,一整夜失眠,浑身无力,头发开始大量脱落,脸色灰暗,嘴唇毫无血色,眼神阴郁,我自己常常被镜中的自己吓到,我的腰和腹部整天隐隐作痛,时常发着低烧。我的生活晨昏颠倒,晚上尽管眼睛酸涩,头痛欲裂,可是就是睡不着,直到快到天亮才能睡着,上午九十点钟醒来,可是因为全身乏力,所以辗转反侧并不起床,直到下午两三点才有气无力地起来,简单弄点吃的,然后呆呆地坐到黄昏。就这样周而复始,每次出去买必要的生活物品时买完后立刻往回返,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倒在床上,好半天起不来,端详着镜中憔悴不堪的面容,涌出两句话:心如止水,形同槁木。

  我已了无生趣。

  在身体跨了的同进我的精神也出了问题,常常出现幻觉。仿佛妈妈还是坐在床上,而向窗外呆呆地看着,这个身影挥之不去,曾经一度,孤独就像一张无形的又大又厚的网罩得我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喘不过气来。只有一个人喘息的屋子里静得连时钟的滴嗒声都让我恐慌。突然有一天这寂静被打破,妈妈的屋子里竟付出了那婉转的戏曲声:

  “可怜你年幼失亲娘,

  孤苦伶仃实堪伤,

  又无兄弟共姐妹,

  似一枝寒梅独自放。”

  我惊呼:“妈妈,是妈妈回来了。”我跑进妈妈的屋里,却空无一人。看看录音机上的磁头纹丝不动,再侧耳细听,这唱声也消失了。以后这种情况又发生了几次,刚开始我想难道是妈妈可怜我孤苦伶仃,人死后灵魂又回来陪伴我,我还以此为幸,可是后来这低回婉转、如泣如诉的唱声却一直在屋内低回飘荡,挥之不去,我开始意识到这不是妈妈的鬼魂,而是我的耳朵出现幻听,我惊出一身冷汗,心想照这样下去我非精神错乱不可。不行,我不能再闷在屋子里了,我要走出去。

  坐在那儿想了半天不知去哪里,看看窗外,路旁的树上已冒出新芽,蓦然意识到正值春日,四月已过半,现在应是个好时节,那就去公园吧。许是在家呆的时间久了,不但浑身不舒服,竟连腿脚都不好了,有一只腿总是不听使唤,带不动。我走了好一会儿,那条腿才渐渐地恢复了正常,好容易来到了市内最大的公园。那天是星期日,公园里游人如织,有的在伸胳膊踢腿的锻炼身体,有的在那些早春的含苞待放的花前留影,还有学生模样的人坐在假山附近静静地看书,更有对对恋人躲在树丛后偷偷地亲热,这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色却感染不了我,只能让我更加哀伤,看到人家的幸福,只能让我更加自怜。

  我坐在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的一个长条椅上,默默发呆,不一会儿一个甜甜的奶声奶气的声音传了过来,“爸爸、妈妈这里好,这里能打球。”随声音而来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白绒衣白绒裤外面罩着一个小花裙,甚是可爱。她的身后跟着一对年轻的父母,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羽毛球拍,他们选择了这片空旷的游人少的地方打起球来,小女孩像一只花蝴蝶一样穿梭往来地为他们捡起掉在地上的球,不时地“爸爸妈妈”地叫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我的心酸极了,想起我失去的孩子,想到今生今世没有人会叫我一声“妈妈”,我心里的哀痛无以复加。这时,男子那边飞过来的羽毛球打在了女子的脸上,女子蹲在地上手捂着脸,男子赶忙跑来为女子手上揉着,嘴里哄着,女孩用小手轻轻拍着女子的后背,不断地说:“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看到这幸福的画面,我再也坐不住了,我强忍着泪水离开了那里。

  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一家电影院,我买了张票走了进去,过去是多么羡慕人家有闲的看场电影啊。影片是香港武打喜剧片,影院里不时发出嘘声和哄笑声,我却兴奋不起来也笑不出来,看到完也不知道演的什么,竟连电影的名字也记不起,从电影院出来已是黄昏,路上满是匆匆往回赶的行人,公共汽车站上排起了长龙,我的心又难过起来,别人都是急着往回赶,因为家里有孩子老人在等着他们照料,有妻子、丈夫在等着他们回去,可是我不用照料谁,也没有人在等我,无牵无挂,孑然一身,这不是潇洒是悲哀,深深的悲哀。

  在一片暮色苍茫中我走进家,吃了一点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我把自己扔在床上,走了这一天,骨头早已像散了架,我连脚都没有力气洗,虽然头轰然作响,眼皮都挑不开,可是为什么就睡不着呢?这失眠的滋味太难受了,有人说喝酒能睡着觉,我拿起放在床头的白天刚买回来的白酒,咕咚咚喝了两口,顿时一股热辣的感觉传遍全身,白酒真辣,难以下咽,喝了酒后我头胀脸热,胸口发闷,但头脑还是清醒,就是睡不着,时钟敲打的十二响我查得清清楚楚,忽然间母亲的房内又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

  “不见梁兄见坟台,

  呼天号地哭哀哀,

  英台立志难更改,

  我岂能嫁与马文才。

  梁兄啊!不能同生求同死。”

  妈妈,是你又回来看我来了,我强支着爬起来,踉踉跄跄来到妈妈的屋里,打开灯,心里默念,“您不必麻烦老回来看我,这次您就带我一起走吧,到了那里我们做一对真正的母女,从头来过,让我回到小时候,你要常把我放在膝上,给我扎小辫,晚上给我搂在怀里讲故事。”我一边心里说着,一边拿起母亲放在床头的半瓶安眠药,来到厨房打开水笼头,怎么没有水?又来到卫生间,打开水盆上的水笼头,还是没有水,这时耳边的唱声停止了,我急了,“妈妈,不要走,等我。”我摇晃着来到客厅,蓦然发现桌子上放着半瓶我白天喝剩的半瓶汽水,我把瓶里的药一齐放进嘴里,用汽水送进去,然后顺势躺在客厅的小床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十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两天之后了。我发现四周一片洁白,带白帽的护士穿梭在房间,我手腕上吊着点滴瓶,我立刻意识到这里是医院,母亲并没把我带走。护士看我醒来,笑着对我说:“你终于醒了,你该好好谢谢你楼下的邻居。”她告诉我是楼下的邻居一大早发现他家的天花板露水,立刻意识到是楼上发水了,但却怎么也敲不开我的门,听到门里两个水笼头花花流着,他们担心泡得更严重,就找来了楼上楼下的几个邻居作见证然后撬开了我的房门,然后又一起把我送进了医院。

  我依稀想起了我吃药时停水了,一定是我睡过去不久水就来了,如果那一晚不停水也不来水,我可能就离开这个世界了,看来这也是天意,我躺在那又哀伤又感叹。

  出院后,谢过邻居并把他垫付的医药费还了,从此后把自己更加封闭地锁在家里,因为我一出门碰到邻居总觉得他们的目光带着探寻和疑问,有时会在我背后窃窃私语,仿佛在说:“看,这就是那个自杀未遂的女人”,这让我很受不了。

  一天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到那一晚的自杀,事先并没有准备,完全是一时的兴起,如果我真想死,要好好想想还有什么事情要做,我仔细地想了想,突然一跃而起几乎惊出一身冷汗,天啊,我还欠着饭店老板几箱腐竹钱,整整500元哪。这么久了,他一定误会我了,我这是做的什么事。我穿好衣服,拿好钱就往外走。坐在公共汽车上,路过太清宫那一站,听说那里住着几个道士,我忽然有个想法,要不出家算了,了却红尘事,反正一个人也了无牵挂。

  可这时脑子里立刻就有一个画面,在荒山野外的一座破寺庙里,青灯残壁间,一个老尼一串念珠在手,微闭双眼,心如止水地敲着木鱼,想到这儿我内心立刻凄凉得不行,可是何以出家人能泰然安之,无喜无忧,而我……,想了一会儿,突然顿悟,原来是他们心中有佛,而我心中无佛呀。

  一路上就这么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到了饭店。

  小丽已走了,听说回去嫁人了,我只看到老板和胖嫂,见到他们恍如隔世,倍感亲切,老板和胖嫂也大呼小叫地围拢过来,他们说我见老了,憔悴了,问我这段时间怎么失踪了?我的眼泪差一点掉下来,但我又忍了回去,什么也没说,只是掏出那500元钱递给老板,并且向他道歉。

  老板说:“我就知道你是有事,不过你这一停我可少销了不少货。”

  他又说:“小李呀,我现在有十个像你这样的销售员,我的买卖做大了,现在那家厂的腐竹都不够销了,我想去河南办厂,这个批发站你来主持,以后你就不用出去卖了,在家给他们发货就行。”

  我摇摇头,这本不是我愿意干的,再说现在我已经失去了挣钱的动力。老板又说他这段时间要去河南,能不能让我帮他个忙,我满口答应,因为饭店老板是个好人,对人特别信任,现在他有求于我,我必须不能拒绝。在我离开这个世界前能为他做点事也算是报答他了。

  第二天如约我和饭店老板来到城东靠近公园一个别墅区,一栋栋气派的建筑,门口有保安站岗,他们不时地向进出的业主敬礼。之前,我还真不知道本市有这么高档的小区,饭店老板领我来到一栋别墅前,打开门,我有些惊呆了,屋里的宽敞,装潢的讲究、豪华的摆设让我开了眼界,他指着门口那个气派的大鱼缸说:“你的任务就是照顾这些鱼,别让他们死掉,这可是我弟弟老板的宝贝,他是个大老板,去香港了,我弟弟是他的助手,定期来照顾这些鱼,现在他也离开了这个城市,又委托我,我这不也要走了,在我回来前你要照顾好它们。”

  我很想换个环境住,于是说:“我能在这儿住吗?不用来回跑”。

  他注视着我说:“小李,你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如果有困难告诉天成大哥,你好像还不知道我叫王天成吧。”

  他笑笑又接着说:“这段时间我给你的印象可能不太好,甚至有些可笑。我祖辈是资本家,但由于种种原因我却没上过几天学,这是我一生的遗憾。我现这么急着挣钱就是为供我的儿女们将来上大学,去国外留学,不瞒你说我现在就给他们请了家教,他们也很争气,学习很好。在我身上的遗憾我儿女都会给弥补过来的。”

  我点点头笑笑,表示理解。

  他又详细给我讲了养金鱼的知识。才说:“本来我是想请你隔三差五来一趟就行,既然你愿意在这住就更好了。”他把我领到二楼靠门旁的一个房间,说“这就是客房,专为来访的客人准备的,你就住这里吧。”安排好后他就急匆匆地走了。

  我每天清闲地坐在这大屋子里发呆,唯一的消遣就是翻看主人随处放着的古诗词,本以为住在这么一个谁也不认识的清净环境里我可以放松,可以添平自己的伤口,可是并没有。在自己的家时我是晚上失眠白天睡觉,到了这儿以后却是白天晚上都睡不着,晚上看电视一直看到没有台了,电视上出现雪花,出现蓝屏我才关掉,但是看的什么内容却完全不知道。白天连电视也看不下去,就坐在少发上发呆,开始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最后竟连景致也看不成了,我总觉得不时出现在自家窗下花园里的左右邻居有时带着好奇、疑问的眼光向屋内偷窥,我生怕他们看到自己所以大白天也总是拉上落地窗帘,我偶尔也想到花园的白色靠椅上坐坐,晒晒太阳,可又怕左右邻居突然出来,也怕他们在屋里看到我。有一次,我来到园区内树荫下的椅子上坐坐,不一会儿在我旁边不远处的椅子上也来了两个年轻的女人,她们打扮时尚,看不出是姑娘还是少妇,两个唧唧喳喳地交谈着,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窃窃私语,但我仍能听得清她们说的什么,其中一个说:“你看那个女的有点奇怪,”我知道她指的是我。

  “我打赌她肯定是我们这儿的不知是谁家来的穷亲戚。”

  “何以见得?”

  “我们这个小区哪有穿这么寒酸的,”我偷偷地看了看身上穿着的洗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服,浑身不自在起来。

  她继续说:“也许是个保姆,但又过于柔弱和文静。”

  “我看她是个弃妇,”

  另一个说:“你看她的样子,眼神空洞,表情麻木,也可以说是哀伤,总之一点生气都没有,像个行尸走肉,一定是遭丈夫遗弃受过很大打击”

  “唉,男人造孽啊。”

  谢天谢地她们终于岔开了话题,我想走开又怕我一站起来又会引起她们的注意,就这样如坐针毡地一直等到他俩先离开我才迅速地回家,从此更加不爱出门了。隔段时间,出去采购一下必须生活用品都是迫不得已的,快去快回。

  那天从外头回来,那两个女人的谈话始终在我耳边,我进屋后直奔二楼,打开衣柜,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打开衣柜,我总觉得背后翻看人家的东西有点像小偷的行为。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袭白纱带着蕾丝花边的拖地长袍,是睡衣,长袍的下面放着一双精致的白缎子拖鞋,我大为惊奇,这样的衣服我只在电影里看过,是什么样的女主人配穿这么华丽的衣服,这样华丽的衣服别说我没有,即使有我又能穿给谁看,总不能每天飘荡荡地在屋里孤芳自赏,我下意识把衣服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披在自己的身上,对着楼梯口对面墙上的穿衣镜打量着自己,蓦地我闭了眼睛不忍再看,镜中那个眼神哀伤,嘴角下垂,披散着头发瘦弱不堪的苍白女人是我吗?那分明是个怨鬼,我急忙脱下衣服挂好,然后颓然把自己扔到床上,从此楼也懒得下了。

  就这样,晚春的花谢了,夏日连绵的雨哭过了,秋天伤感的枯叶凋零了,寒冷无情的冬天快要来到了,四季轮回我走不出这个冬天,我的心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这期间饭店老板来过两次,最后一次他说他要好久都不能回来了,如果我要离开这儿就打电话告诉胖嫂一下,由胖嫂定期来照顾这些鱼。

  我能去哪里呢?我的心早已死了,既然心已死还要这躯壳干什么?我又想到了自杀,但我不能死在别人的家里害人家,怎样离开这个世界我颇费了费心思,怎样才能悄无声息,不被别人注意地永远走了。我先想到投海,找个僻静的地方把自己投进去然后随波逐流,千万要在渔民发现前就被鱼虾吃掉。

  打定了主意,我开始着手行动,离开这里前我要把这住了很久的屋子上上下下各各房间都打扫一下,以示感谢。除了我住的卧室和楼下客厅外,其余房间还是第一天来时老板领我各屋看了看,之后我再也没进去过,哦,想起来了,那天我试睡衣的时候是从主卧室的大衣橱里拿的。

  我从一楼开始干起,先擦鱼缸,鱼缸里的鱼儿上下沉浮灵动愉快地游着,一会儿几条凑在一起,一会儿又悠然地分开,我在心里想:“鱼儿呀鱼儿,你被囚禁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再也回不到江河湖海,你何以能这样随遇而安,快乐地生活着,大概是你身边有同伴吧。我但愿是一条鱼,那就体验不到人间的痛苦,该有多好。”擦完鱼缸我又擦花盆,把花的每片叶子都细致地擦了,收拾完楼下,我已经累得精疲力尽,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第二天才又接着打扫二楼,我先从卧室对面的书房开始,主人像是个读书人,书房里两个大书架靠墙并列着,里面满满并列着各种各类的书,当我擦到最上面的那一格时,在一个角上放着一个酒瓶子,里面还盛着半瓶酒,难道房主人还有边小酌边看书的习惯,我拿起酒瓶子,把压在酒瓶下边的一个笔记本也拿了起来,这时从笔记本里掉出了一张写满字的纸,我并没太注意,以为是一张无关紧要的纸,擦完后我又把本和瓶按原样放了回去,一直等到我擦地板的时候我才捡起张纸,顺便看看里面写的什么,这一看不要紧,纸上的文字立刻紧紧地抓住了我:“痛苦啊痛苦,绝望啊绝望。从小到大,确切地说是从最初的失去母亲,到最近几年的艰苦创业,我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都选择了坚强,可是这一次的打击才是致命的,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痛苦,什么是绝望,都说年轻人犯错误连上帝都会原谅,可我并没有罪过,上帝却永远不再给我改正的机会了,为什么?与其将来是死,不如现在体面地死,这样能提早结束痛苦,我已决定选在T市L镇五间房村后山的情人谷绝命崖处结束自己的生命,那是个景色迷人的地方,与山水、与鸟语花香为伴,当我从绝命崖纵身一跳时,痛苦、绝望都随风而逝,一切都将化为尘土。”

  这段文字大大地引起了我的共鸣,我的心竟莫名地跳了一阵儿,我不知是谁写的,是房主人还是另有其谁,感觉上这是一个男人写的,但这都不重要,我只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和我一样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他找到了一个好的去处,我也要追随他而去,从时间上判断这个人早该不在人世了,因为我都在这房子住了这么久了。与其死在冰冷的海水里不如像他说的那样化为尘土与大自然为伴。我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地址,然后把那张纸夹在了笔记本里,放回原处。

  在此写这段文字时我没有把具体的市、镇写出来,而是用字母来代替,就是怕那些有轻生念头的人看了后也追随而去,毕竟生命是宝贵的。

  我被这个念头激动着打算尽快赶去那里,我的感觉好像不是去赴死,而是去赴一场浪漫的约会。那一天,剩下的活儿我都不知是怎么干完的。休息一晚后,早上起来头昏脑涨,浑身酸痛,昨天只收拾收拾屋子就累得身体像散架子了,本来打算一早就离开这里,可是身体实在支撑不了,就这样又躺下,一直躺到下午三点钟才勉强起来了,吃了点东西。我回到屋里,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放在门口,把唐诗三百首放回原处,又把厨房收拾干净,然后给饭店老板留了个纸条,谢谢他对我的帮助与信任,告诉他我要去外地投靠亲戚了,让他放心,做完了这一切然后我拎上包回自己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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