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县委大门口新来了一位保安，负责进出县委大院陌生人员的检查登记工作。这人大家都认识，不但县委县政府上班的人认识，就连县城里混的稍微时间长一些的人也都认识，他就是全县有名的上访户——聪明。
聪明一开始先在县里上访，后来到市里，再到省里，最后竟然跑到了北京，进京上访。往北京这一跑可了不得，不但惊动了省里、市里、县里、镇里，还惊动了公安部门。
半年前的一天，上访了十几年几乎就要穷困潦倒的聪明，决定最后再搏一次。他用仅有的千把来块钱把自己收拾地干干撒撒，装扮地人模人样，买了一张开往北京的火车票踏上了进京的征途。
这是他第一次去北京，去北京要干两件事，一件事就是看看北京天安门，还要登上北京天安门城楼，像毛主席那样朝下挥挥手。当然这不是他要干的正事，只是顺便借此机会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好奇心，而他真正要干的正事，则是另一件事，上访。
聪明其实也聪明，为了不让人们把他当成进京上访的可疑人员，所以他事先花大代价把自己精心包装了一番。他下火车换公交，直奔天安门广场而去，到了天安门广场，直接登上城楼，左看看，右瞧瞧，欣喜若狂，心满意足，末了还不忘学着电影电视上国家领导人的样子，自豪地向下挥挥手，喊喊话。下了城楼，准备去办正事、大事，但他只知道中央首长们住在中南海，但不知道中南海在哪里，怎么走，就去问路边的人。问了一个，他说不知道，指指不远处说，你去问那个人吧。他过去一问，那个人很是热情，问他找中南海干什么？他眼睛一瞪，眼睛珠子一转，多年的上访经验马上让他有了戒备心理，立即说，不干啥，就看看。中南海没有对外开放，是不让看的。没事，我就到门口看看。那你就沿着这条道直直往前走吧，走不远就到了。好，谢谢！聪明谢过人家兴高采烈地转身去找。
但是没走多远，就来了一辆小轿车“嘎吱”一声停在了他身边，从车上下来几个人，不容分说地把他请上小轿车，带到了一个他也不知道叫什么的地方，给他热情地倒了一杯热茶后开始仔细地盘问起来。聪明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上访没戏了，这趟又白跑了，于是就一五一十地把他上访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并且把自己带的材料交给他们，还要他们替自己做主主持公道。可是不一会儿，又进来几个人，说是河西省信访局的，把他接到一个宾馆里安排住下了。随后，河西省信访局通知河城市信访局，河城市信访局又通知南山县信访局，南山信访局赶紧向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汇报，领导立即做出指示，命令信访局、城关镇各出一名领导，县公安局安排两名干警，连夜乘飞机赶往北京，第二天务必把人领回来。
当晚他们就赶到了聪明入住的宾馆，省信访局立即把人交给他们，等手续交接完备，为了以防万一，确保万无一失，警察就给聪明上了拷子，直接把他拷在了椅子上。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乘坐最早的一趟火车，把聪明押往河城。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火车站时，一辆警车已经在那里等候，从火车站出来，直接上了警车，约莫一个时辰，聪明就被直接送到了南山县拘留所。
接人的人去休息了，又换了一帮人来提审讯问聪明，说讯问，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十多年前聪明贷款被骗了，找哪里都不应没人管，但他总想讨个说法，所以总钻牛角尖，十多年就为这件事四处奔波，奔波的倾家荡产，奔波的妻离子散，奔波的流离失所，奔波的疯疯癫癫。
二
聪明钻牛角尖被公安局抓起来的消息不胫而走，人们都不敢相信昔日以聪明著称的聪明竟然能够走到这一步。据消息灵通人士讲，聪明是因为两会期间进京上访而被截访回来收监入狱的。
聪明姓郝名丛铭，为了称呼方便，人们一般在非正式场合只呼名而不称姓，再加上郝丛铭从小就脑瓜子好使，爱耍个小聪明，所以不仅同学们，连老师们也都一语双关地称他为聪明(丛铭)。长大后，不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亲的远的，都称其为“聪明”，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也有好多人还认为他本来就姓“聪”名“明”呢。
聪明人虽聪明，但命运却不济，老天时常会和他开一些玩笑，有意无意地捉弄他一番。小学毕业学习成绩名列全班第一，本应理所当然地被推荐上县一中的重点班，但因为家境贫困，却被排除在外，班主任老师告诉他，把他留在村里的戴帽子初中竟然是为了照顾他家里的困难，人穷志短，再加上小小年纪也无可奈何。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在初中的三年里，聪明不仅在班里门门课程独领风骚，而且时常还为挂在黑板上的老师们排忧解难。就这样，虽然在初中毕业会考时，聪明荣登了县一中高中招生录取的榜眼，但由于家中横生变故，而只能弃学回乡，十五六岁就扛起了家庭的重任，开始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挣工分接济一家人的生活了。
聪明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的道理，他不甘向命运屈服，也不愿向困难低头。他总是在为了填饱肚子，动着各种奇思怪想的心思，偷过西瓜，挖过洋芋，甚至把未熟的麦穗烧焦了搓着吃麦粒。为了贴补家用，他摘了杏子果子偷着去市场上卖钱，大一些了还跑到牲口市场上偷偷地学牙子们筒袖筒，倒驴换马贩牲畜。后来政策放开了些，他就养猪养鸡养鹌鹑，拉来西瓜换粮食，慢慢地赚足了第一桶金，然后在县上农贸市场开了铺子做生意，生意越做越红火，摊子越铺越大，成了县上名气最大的百货批发部，乡里的小卖部，代销店，大多都在他这里备货取货，霎时间，他成了县城赫赫有名的大老板。也就在这时，老天又一次捉弄了他，又和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三
生意做大了，业务量上来了，进货送货需要一辆车，但挣下的钱都压在货上，没有那么多现钱，他就找银行想贷款卖车。找到当时独大无二的中国工商银行，却被告知按照银行规定，汽车消费贷款不允许向个人发放，只能发放给汽车销售的中介担保公司，并给他介绍了一家和他们银行长期合作的红珊瑚汽车销售租赁服务公司。
按照工商银行提供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聪明很快就找到了位于铁路局东路的河州市红珊瑚汽车销售租赁服务公司。公司规模不小，位于一楼的营业室足足有五六百平方米，大厅里人来人往，看起来生意十分红火热闹。白衬衣黑西装的职员全部是青一色的俊男靓女。前台服务人员把他引导到一个挂着经理室牌子的房间，接待他的是马木生经理，约莫四十来岁，身体矮胖，脸上的笑容从进门就一直没变过。
听聪明说明来意后，他满脸堆笑，满打包票地说，你算找对地方了，我们还是老乡呢。没事，你去按这个单子准备好东西，我们两三天就派人上门调查，到时候提前给你打电话联系。保证十天半个月给你把事办妥。聪明听了十分高兴和满意，兴高采烈地回去等待。
果然第二天下午就接到他们的电话，说明天一早来县上实地调查，让他在家等着。第二天，工商银行、红珊瑚公司以及人寿保险公司三家共五人一起上门入户调查，查验证件，落实身份，勘察房产，评估价值，一切手续履行完毕，让他在调查记录上签字画押后，把需要的资料全部复印带走。这时已是午饭时间，聪明把大家招呼到县城最高档的红辣椒大酒店热情地招待一番，酒足饭饱之后他们乘兴而归。
过了没几天，红珊瑚公司通知聪明到工商银行去签订合同。到了银行，按照银行规定和银行与红珊瑚公司的商定，首先由他与工商银行、红珊瑚公司三家签署一份由银行事先成批印制，红珊瑚公司只填写了两方名称，其它空白栏还未填写的借款合同。合同约定他在工商银行贷款28万元用于购买汽车，而银行不能把钱直接给他，而是直接划给红珊瑚公司，再由红珊瑚公司买车给他，由他按月把本息还到红珊瑚公司在工商银行为他开立的还款账户上，银行按月划扣本息。他们让他在合同上签字盖章后，说银行还要走流程，逐级审批，行长审批后才能签字盖章，发放贷款，所以先让他回去等待，有消息了让红珊瑚公司通知他，有事也让他和红珊瑚公司联系。
此后，聪明多次找红珊瑚公司询问贷款及购车事宜，都被告知贷款银行一直未批下来。那时候，找银行贷款是千难万难的事情，过去这样的事他也遇到的多了，为了周转个十来八万的短期流动资金，求爷爷搞奶奶地，把脸看完了，话下完了，饭吃了，钱花了，有时候煮熟的鸭子还飞了，到头来竹篮儿打水一场空。所以他也就没多深究，权当作了一场黄粱美梦罢了。
但是到了年底，工商银行工作人员却找上门来，要他按期偿还贷款本息，他一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找到红珊瑚公司老板马木生才知道，工商银行的贷款其实不久就放下来了，只是他们资金周转困难自己用了，没有通知他，也没有给他买车。虽然聪明如梦初醒，知道真相后火冒三丈，大闹一场。但是马木生经理知道自己理亏在先，任凭你日娘倒老子地骂翻天，他也不生气，也不发火，而是满脸堆笑，皮笑肉不笑地说，钱我用了，没你啥事，我们到银行去把事情说清楚，以后的钱我负责还就是了，只要银行不找你要钱就行了。
他们一起到银行找到经办人员，经办人员再把他们带到分管行长那里，马木生又如此说了，行长和经办人员其实早已心知肚明，马木生和他们打了多年的交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能不知道。但是他们什么态也不表，什么话也不说。本来应该让红珊瑚公司马木生，或者三方共同写一个书面的东西才对，聪明不懂，但银行方面也不说，马木生更不愿意主动提出，就这样把一次绝好的机会又错失了。
其实，红珊瑚公司的马木生和工商银行的行长和经办人员，早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因为他们不但没有因为这件事对红珊瑚公司采取任何强制措施和制裁方式，而是更加肆无忌惮地简化程序，联合造假，继续为红珊瑚公司发放了多笔违规贷款，直至红珊瑚公司资不抵债，宣告破产。就这样，工商银行相关人员也明知而不为，没有在红珊瑚公司破产清算的第一时间采取保全措施，最大程度地减少和挽回银行以及借款人的损失，而眼睁睁地看着银行和借款人的权益因公司注销而再一次落空。
四
说起来聪明只是个小聪明，本以为把红珊瑚公司的马木生经理带到银行和行长当面把事情说清楚就没事了，就高枕无忧万事大吉了。但是，不久红珊瑚公司破产，贷款没人还了，银行就把他们涉案的二十几个人和红珊瑚公司一起告到了法院。
法院把他们传呼到庭，进行了法庭调查，了解到这二十几个人都是通过红珊瑚公司担保在工商银行贷的款，而且都没有使用到这笔贷款，银行发放的这些贷款全部被红珊瑚公司截留挪用。同时，也发现工商银行在发放这些贷款时，要么工作环节存在瑕疵，要么工作人员操作存在猫腻，致使资料提交不全、审查环节不严、审批程序不全。许多信息涉嫌隐瞒，许多资料涉嫌伪造，像聪明这笔贷款还算是资料齐全、意思明确、手续完备的，但有更多的却是仅凭一张身份证复印件，仅凭客户提交的贷款预审资料复印件就发放了贷款的，而且都被红珊瑚公司以各种借口截留挪用。
法庭经过初步调查，认为红珊瑚公司涉嫌经济诈骗，应该追究其刑事责任，遂将民事案件转为刑事案件处理，也告诉银行和被告让他们到公安局经济侦查部门去报案。
他们一行去公安局经济侦查支队报案并现场提交了书面报案材料，经济侦查支队接案并说安排调查。聪明汲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有事没事的总跑到经济侦查支队去询问案件进程和结果，但都被办案人员告知案情很复杂，正在深入调查。慢慢地，聪明也成了经济侦查支队的熟客，经侦支队的人也都认识他了。但富有戏剧性的是，办案人员却张冠李戴，把马木生的另一桩案子当成了他们的案子，却把他们报的案了弄丢了。这一切是马木生的那桩案子被法院判决后，他们去法院查判决结果才知道的。办案人员也是在他们再一次拿出当年报案材料的复印件后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的。时过境迁，案卷材料丢了，时间也过去很久了，经济侦查支队却告诉他们，本案证据不足，构不成刑事案件，没有立案，让他们再去找法院。
找到法院，法院却说案件已经移交，移交也是结案的一种形式，既然结案了法院就不管了。
法院和公安局之间相互踢皮球，推来推去，聪明他们跑来说去也没了脾气，反正银行也不找他们要钱，也就慢慢地懒得理了。
五
聪明也把心思收回来，专心致志地准备做自己的生意。但是，人民银行的个人征信记录里这笔贷款的不良记录，无疑就像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样，又一次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
事情还是从银行内部获知的，银行内部职工都有业务指标和任务，为了完成任务，职工要动用一切社会资源和关系，找熟人拉存款，办信用卡。一个远房的亲戚三番五次地上门游说，说了一大堆信用卡的功能和好处，聪明实在招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就填了表把身份证复印件给她，答应她办一张信用卡。但是，他的资料总行审核没有通过，她不甘心再次提交，仍没有通过，她就去查询人民银行的个人征信记录，一查才知道聪明名下在工商银行的这笔贷款本息一直在不断地翻滚累加，所以他要在银行贷款和办理信用卡等业务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而且可能随着各部门联网和信息共享，他的生活会在更多领域受到影响和限制。
聪明本来就是个小聪明，大事糊涂小事聪明，凡事受较真钻个牛角尖，这一下可了不得，不得了，这事放在他心里比天都还要大，他必须要把它弄出个水落石出，整出个子丑寅卯来。
找人民银行，人民银行说不良信用记录是工商银行报的，要中止或撤销，必须要工商银行申请才行。
找工商银行，工商银行说法院没有结案，没有判决结果，谁也不敢说上报撤销。从总行到分行再到支行，领导们都知道这事情，每次下来检查都提起这事情，就是没人表态，没人拍板。当初分管这事的行长现在提拔了，高升了，新来的行长又新官不理旧事，虽然这事在很大程度上也影响着银行的业务开展，但谁也不想惹这个红尘，淌这滩洪水。
找银行监督管理局，监督部门把转办当工作，只会批来转去，最后换来的还不是工商银行一张不伦不类的答复意见，作为银行业的监督管理部门却没有一个字的表态意见。
找公安局经济侦查支队，不说当初把案件丢失没查，只说不属于刑事案件当初就没有立案，经不住他隔三差五地软磨硬泡，最后给了一张当初不予立案的证明。
找经济侦查支队的上级主管部门公安局，查来查去也说当初法院确实移交过，但后来不够立案条件又退回了法院。但是从银行方面获悉，当初公安局确实也立了案，也要求他们配合调查，还以办案为由，要车要钱地花了他们几十万，最后也没查出个名堂来就不了了之了。
找法院，法院说公安局没有退案子，但当他们拿着公安局退案的材料和证明再去找法院时，法院翻箱倒柜地找到了当初公安局的退案资料，但当初经办的法官已经退休，聘用的书记员已经辞职，其他人说不请道不明，也懒得理睬，只以移交也是结案为由继续推托。
找市委市政府信访局，信访局说根据信访条例规定，涉诉涉法事项不属于信访部门管理的事项，让他去找主管公检法的市政法委，或者监督公检法机关的市人大常委会。
不论找市政法委，还是找市人大常委会，都是市上转到区上，区上再转到单位，他跑来跑去只是随着公文旅行，最后接待的单位和结论仍然如出一辙。
最后受人指点，说公检法三者相互监督，相互制衡，检察院能够监督公安部门和法院，让他去检察院举报投诉。结果还是区上推到市上，市上推到区上，不但不立案，就连信访材料也不收，就连索要一纸不立案的告知书也是难上加难，他搬出信访条例，检察院工作人员竟然告诉他信访条例是针对党政机关的，对政法部门不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信访条例竟然不适用于带有人民二字的法院、检察院这样的政法部门，真是无稽之谈，天大的笑话。拨打公示栏里的监督电话，一直是占线的忙音，打开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的网站，就是实名注册后也无法登录提交咨询投诉举报的问题，常看到媒体报道某些政府部门做秀的网站是聋子的耳朵样子货，几年不更新一条信息，没想到堂堂正正的最高检、最高法的便民通道也是如此，花拳秀腿，纯粹是为了糊弄老百姓的。聪明不死心，又找到省检察院信访大厅，也是求助无门，一样的嘴脸，一样的德性，不要说解决问题，就连材料都不收，只会一个劲地往推托责任。
看来，党和国家机关精心设计的、纵横交织的、错综芜杂的、庞大的、立体的监督体系和制度，如果没有具体的人在各自的岗位上，尽职尽责地履行自己应由的职责和法定的义务，不管是党内领导的、党外监督的，纵向垂直的、横向属地的，人大依法的、政协议政的，党派参政的、媒体舆论的，人民反映的、社会反响的，一切监督都会徒有虚名，一切制约都会纸上谈兵，老百姓的诉求必然投诉无门，老百姓的正义必然声张无果。
六
聪明生性倔强，性格偏执，认着一个理儿九头牛都拉不回了，他把面子看得比金钱还重要，把声誉看得比生命还值价。因此自从遇上这样一档子事儿后，放着县城最大的百货批发生意也不做了，整天挟着个公文包儿下河州上省城，打官司讨说法，要公理清名誉。
十几年如一日，把风流倜傥的英姿青年跑成了两鬓华发的佝偻老头，把光鲜亮丽的有钱老板跑成了衣衫褴褛的街头叫花。但他全然不顾，谁的话他也听不进去，不见黄河心不甘，不到南墙不回头。慢慢地，妻子也不再唠叨，拾起了被他荒废多年的生意，不再理他，不再管他，自顾自地过着小日子，来了有饭吃上一口，不来了也没人问，没人管。儿女们也已长大成家，和他都已行同路人，他在哪里，干什么，吃了没，冻着没，也都没人牵挂没人理会了。
聪明只是执着，一根筋，但精神倒没啥问题，十多年下来，他也跑了看了，想了明了，而且也困了累了，懒了烦了，决心最后一搏，再进京上访一次，成了败了，好了孬了，也就它了，也就认了，从此再不折腾了，回家安安生生地挣钱过日子。
可是，这次进京上访不但没成，还被他们押解回来投到了看守所里。说讯问，其实没啥好讯问的，聪明贷款被骗四处上访以致妻离子散、六亲不认沦为街头乞丐的事情，在南山县妇孺皆知而且还常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甚至成为家长说教子女教育后人的素材。他们询问的却是聪明进京上访的动机、过程和细节，威胁的是他进京上访的影响、作用和后果，但就是没人想、没人问、没人管、没人理他贷款被骗抹不掉不良征信记录的事。
聪明在看守所里呆了三天出来，不知是什么缘由让他着了魔，还是附了魂，总之疯疯癫癫地了。他也不再上访了，只是每天站在市场口子上人多的地方，口若悬河、唾沫飞溅地大讲特讲他上北京、登天安门的壮举，还时不时得振臂高呼，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有时困了累了就席地而坐，翻着他公文包里的一大沓东西，讲信访政策，讲借款规矩，说银行是鬼门关，说法院是阎王殿……人们听稀奇，凑热闹，往往周围聚上一大堆子人，阻碍交通不说，也有碍观瞻，影响市容市貌，更影响县委县政府的形象。
虽然县政府花钱雇了人，安排要二十四小时把他盯紧看牢，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害怕万一有个闪失他再去上访，后果可就更严重了。这一次，他进京上访可就把个县委县政府给害苦了，主要领导亲自做检查不说，年终考核还要一票否决。
为了安抚和稳住聪明，县委县政府和相关部门领导也是绞尽脑汁，想了不少办法，亲属担保，困难救济，精神抚慰，安置就业，都不顶事，最后，还是深谋老道的政府办主任想了个多管齐下、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把聪明弄到县委大院当保安，这样既安置了聪明的就业问题，也省去了政府给原来雇用监督他的人员发工资，而且聪明一天二十四小时就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也好监督和掌控。而对于聪明来说，每天在县委食堂里可以名正言顺地吃香的喝辣的，还统一管穿的管住的，再加上穿上保安制服，让他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特别是站在县委大院门口，每天盘问登记进进出出的人时，让他徒生了无限地虚荣和自豪，有时候他还会对进进出出的人们吆五喝六，吹胡子瞪眼睛。
不知道聪明究竟是聪明还是不聪明？也不知道聪明的牛角尖该钻还是不该钻？更不知道聪明的牛角尖钻进去了还是钻出来了？其实，聪明不聪明，该钻不该钻，钻进去钻出来都无须弄明白，因为明白不明白都是一种无法选择的无奈，都是一种用毕生精力也无法改变的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