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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入膏肓

甄备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就是那茫茫宇宙中一颗火红燃烧的星球,在那无边的黑暗里,那种火热的燃烧随时都会爆炸,但这种毁灭性的爆炸可能只是一瞬,如夜空中闪过的一朵烟花,随即烟消云散,并不会留下一丁点儿什么,然后还是那无边无际黑暗的宇宙。一会儿,他又觉得那并不是宇宙,那本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他就是飘在冰冷海水中的一叶孤舟。那彻骨的冰冷好像就要凝结成冰,可是却凝固不了,总是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把他在海水中推来推去,说不定下一个浪头就会把自己劈得粉碎,然后海水中先还能见些零碎的残骸,再过一会儿连刚才的泡沫都没有了,有的只是那无边无际黑暗的海洋。

甄备这样躺在床上,他想喊,可是根本发不出声来。他想看,可是根本睁不开眼睛,只是眼前好像有一些或明或暗的浮游物,根本看不清。他的轻,好像一只落叶飘在风中随风摇荡,他的重又好像这张木床根本支撑不了他的重量马上要垮掉似的。这是在迷惘的梦中,还是在死亡的门前?

他记得,在这之前他收到了法院的一张判决书,中间还有一张上诉的告知书。具体写的哪些内容,不记得了,好像密密麻麻好几页纸,好像判决的结果与自己原先所想的差异颇大。

判决书是怎么拿到的?哦,是寄过来的,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寄送人法院法官陈娣。对,就是这个女人,是负责甄备案子的法官。

记得第一次在法院陈娣正随手翻着书记员送过来的早就整理好的甄备的诉讼材料时,她眼睛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很是打量了甄备一番,那眼光似两道寒光刺得甄备背脊直发冷。甄备试图用不卑不亢的眼神挡住这威慑的目光,最终还是陈娣战胜了甄备,不久,甄备便在她那坚定有力的眼睛后面看到了自己的不自量力,继而就只好将眼光转到了那堆材料里,掩饰自己内心的胆怯和慌乱。

“律师请了吗?我直接跟律师谈,免得浪费时间。”陈娣死死盯住甄备,看不出任何表情。

甄备并没有打算请律师,因为这很是需要一笔钱。甄备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前前后后找了好几位律师,都是托了各种关系的,工作关系的有,朋友关系的也有。本来打劳动官司案子的律师就不多,再加上这本是一个回报不高的案子,找的这些律师最终都介绍给了其他律师,结果都得先付数万元的律师费,不论案子最终怎么判,更不管判了之后能不能执行到财产。甄备只得如实说了没有。

这时陈娣的目光更加冷酷了,“没有律师怎么诉讼?材料、程序你知道吗?能做得好吗?这不耽误大家好时间吗?”甄备看着陈娣那片嘴唇中冒出这些字来,带着一股明显的火药味和嘲讽的味道。

这让甄备很难回答。确实,他不是学法律专业的,他不能在一名资深法官面前装出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但另一方面,他确实也曾通过各种关系向不同的律师求教了很多问题,包括如何“防御”和如何“进攻”,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功课,放在陈娣面前的这堆起诉材料就在不久前还分别给过两名资深律师查审查过,在确信没有问题后自己才递交给了法院。

陈娣见甄备没有及时回答,其实也早已料定他没法回答,才胜利地收回从眼睛里射出的两支冷箭,把材料推向一边,“好了,你可以走了,材料放在这,到时候通知你。”显然陈娣也丝毫没有将谈话继续的兴趣,对她来说这只是他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如一日三餐。不管对别人是多么重要,对她来说这只是她的工作,赖以谋生的工具。

甄备知道后面的谈话对她来说已没有任何必要,她也不会理会,但甄备的确有很多的问题想跟她当面交流。他还是忍不住地问道:“我想问在法院财产保全怎么办理?”陈娣已将身子背过去拿起另一宗案卷,没想到甄备还没走,就又回过头来盯住甄备,目光中更多了不耐烦,这冷冷的目光让甄备浑身不自在,可是他必须忍受。“可以在诉前、诉中和诉后单独申请,向法院指定账户存入与诉讼标的等值的现金,你到一楼去问。”等值现金?哪来那么多的现金?如果有那么多的现金,甄备可能就不会进行这个诉讼了。“我是受害者,真的被害得很惨,哪来这么多现金?你能不能帮帮忙?我听说用其他等财产也可以的,告这个公司的另一个债权人就是用房产做的保全,还有一个找了人用很少一部分现金就做了保全。我会非常感激你的。”甄备有点着急,那是发自内心想感谢面前这位他视为救命稻草的大法官,在他看来掌握国家法律威严的人应当都是公正并且富有同情心的。“你以为这里是什么?这里是法院!这都是法律规定,你说的情况肯定不存在,这在哪个法院都不行!我去改法律来帮你?”没想到这句话真的激怒了陈娣,目光霎时变得更加威严起来,单这目光直把甄备逼出门外,只想马快逃离这个地方。“回来!”没想到陈娣却叫回了他,当他硬着头皮抬眼再看陈娣的时候,她却不可思议地变得脸色和悦起来,随后递给甄备一张名片,“也许他可以帮你,他是我们法院里面出去的。我看你实在没钱,才帮你的,你联系不联系他跟我也没有关系。”

第二天,甄备正准备打名片上的电话时,却先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果然是名片上的人打来的。于是他们在约定的地点见了面,他可以为甄备出保函,不需要甄备向法院缴纳现金,当然昂贵的费用仍是甄备所不能承受的。最关键的是这个案子如果甄备有胜算的把握也就罢了,但实在对判决下来后能不能执行到财产感到希望渺茫,现在对甄备来说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果然这件事与陈娣没什么关系,甄备再没有接到她的电话。甄备不敢轻易与陈娣联系,这样过了两个月,中间甄备催过书记员两次,根本没有什么效果。这种事情急不来的,他想起了书记员的话:“你们打不打这个官司?要做好思想准备。立案审查,现在我们庭事多人少,案子都在排着队呢,这时间两月三月可说不准。因你这是缺席审判,开庭公告得三个月,然后再到庭审,这个时间要看你们的证据充分不充分。然后判决,判决下来如果不上诉还要再公告三个月,公告后判决才能生效。这没有一年半载是下不来的。后面执行庭的事情就不归我们管了。”这时候是初春。

天气渐渐变热的时候,甄备接到书记员电话,通知本月二十日开庭。这日,甄备准备好所有材料的原件及复印件,准备开庭时使用。一间约五六平方的简易办公室,里面靠墙地板高出一个台阶,上面一张桌子,后面高大的椅子,这里是法官和书记员的位置。下面分列于两边的分别是原告和被告以及律师的席位。再在下面门边便是两张简易的椅子,这是听众席。除此之外,围起的地方仅容一个人递交证据了。尽管如此,甄备在内心感受着法律的威严。书记员已经坐在审判席靠左的位置打着电脑。许久,陈娣一身便服进来,门也不关,“天热,被告又不在,我就不穿正式的袍子了。”于是,这场只有法官、书记员和原告的审判正式开始。

审判是怎么进行的?甄备现在脑子昏昏的,已不大想的起来,只记得当时甄备主动递交着各种材料的原件,陈娣头也不抬核对着资料,这是陈娣第一次审查起诉资料。

“怎么到现在才起诉?”“以前认为没有希望了,就算了,最近听说又有别的债权人在追查启爷的财产,所以就在诉讼时效内起诉了。”“社保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自己贴钱往里面交?怎么证明?”“启爷跑路后,公司没钱了,但我还在继续工作,社保又不能断,所以就自己掏钱连带公司承担的部分一起交上了。当时税务局的人不同意,要从公司账上扣款,说了好久才让我们几个用现金交上的。这里是税单复印件,还有公司盖章确认的材料。不过有一点要解释一下,这上面的月薪比实际月薪低得多,当时是红姐不愿意多写”……在笔录上签完字,就算庭审结束。

一个星期后,书记员打电话说需要补材料,到法院来一趟。当时甄备立马把手头的事情扔掉,把法院的事情当作第一要务去对待,立刻冲到法院。

书记员什么没说就把甄备带到陈娣的办公室。“庭审那天你提供的对方确认的文件在哪儿?”“在庭上交给你们了。”甄备只得在一堆材料中翻找,果然少了很多材料,后来是书记员在她桌上一堆档案袋中找到了一些材料的原件。甄备如得了至宝,就这么一份原件,他可是找了红姐多少次呀,如果丢了再到哪里要去?但陈娣后面的话是甄备万万没有想到的:“对方在这份文件上盖章确认,我们就以确认的数据为准,你到下面交诉讼费。”“劳动官司不是免费的吗?”“你肯定找过律师,双方已经确认的东西就不是劳动纠纷,而是一桩民事诉讼。”“那上面只有对方盖章,并没有我的签字,我当时并没有认可。”“不认可你提交给法庭做什么?是你拿过来的,就证明你已经接受了这个文件。”“这上面的工资是错误的,这跟劳动合同、工资表和银行流水都不一致。”“我说的你听不懂吗?你的合同到期没有续签,因为企业情况特殊,被告缺席开庭,法院有自己的判断。在这个关系上,我们会保护缺席的一方,因为他们无法答辩。”“那诉讼费多少钱?”“你到下面问去,交了钱再来找我,好吧!”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果然这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要五位数以上,甄备只得又跑了上来。“我能不能撤回那个证据?”“我怎么讲你?证据是想撤就撤的?有利的就拿过来,不利的就要拿走?财产保全费不肯交,诉讼费又不愿意花,反正就是不付钱,你也是聪明人,我说的你听不懂?”甄备还在不断请求,陈娣气恼地只叫他回去,甄备只得罢了。“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这个材料提交了。家里面好多材料没有整理,如果有一份材料推翻了这份材料,是不是就行了?”陈娣用非常怀疑和反感的眼光瞅了甄备一眼:“你拿来再说!”结束时当然还是要在笔录上签字。

公告期三个月后,夏天已到了尾声。书记的一个电话他又屁颠颠跑过去了。他明显感受到陈娣再也不愿意碰这个案子了,现在只是迫于无奈。“你说你要这些补偿怎么证明?”甄备一下子懵了,这所有材料不都摆在那里吗?“工资发到10月份,我工作到3月份,公司欠我5个月工资,有工资表和解除劳动合同书可以证明。”“你合同什么时候到期的?”“10月份,当时我提出续签,启爷也同意,都是老员工了,当时没好意思盯得太紧。没想到11月初启爷就消失了,合同就没法续签了。”“10月份工资什么时候发的?”“12月份,当时红姐把启爷的一辆车卖了,发了一个月的工资。”“合同也没有,老板都不在了,也拿不到工资,你为什么还要工作到3月份?这正常吗?”“当时有启爷实际控制的另外一个船舶管理公司,正准备签订两条船的管理合同,由红姐操作,红姐说等收到管理费就把大家工资付了。”“公司都没了你还在公司做什么事?”陈娣不断地提出各种质疑,原先在甄备看来已经十分完备的材料似乎都受到了强烈的质疑,正常的事情原来是这么不合逻辑,甄备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点恐怖。

“确认书是谁给你的?”“是红姐给的。2月份,我们感觉拿到工资无望了,就盯着红姐给我们写一份材料。哦,红姐是启爷的情妇,公章原就在她手里。启爷失踪后她就从财务部把印鉴章也拿走了。红姐总是一天拖一天,当时是也不容易找到她在外面吃饭,在路灯下的一个车头上盖的章,没有印泥,所以章都不怎么清楚。”“这张纸是你写好的给她盖章的,还是她写好盖完章交给你的?”“是她写的盖的章。”“你不是说当时是在外面的车上盖的吗?我怎么知道章是谁盖的呢?并且就算是红姐盖的我还是要审查她能不能盖这个章。”看样子是非得把红姐挖出来。甄备心时清楚,莫说红姐是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不会说什么对甄备有利的证词的。当时因为甄备对她有用,才用给甄备另一个公司股份、优先发放甄备工资,最后用给他书面确认等方式拴住他,哄着他免费为她工作了几个月,等用完他就过河拆桥了。并且启爷跑路后一直在进行着遥控指挥,红姐后面有一个智囊团,甄备哪里是他们的对手?“那我该怎么证明呢?”“你是个聪明人,这个你不要问我呀?你能提供什么证明?”

没想到请过几个律师指导的文件在陈娣的紧追不舍下正朝着一堆废纸的方向发展。“我有证人,当时启爷跑路的时候公司还有两个同事。”“她们为什么没有起诉?”“一个在生宝宝,不想掺和这事,并且从启爷父亲那里已经拿到工资了。另一个刚来不久然后就走了,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工资又很低。”“她们能证明什么?”“可以证明我上班到3月份,还可以证明当时章确实在红姐那里。”“你现在的材料不足以支撑你的诉讼请求,除了合同,你的加班、费用、确认都是启爷跑路后做的文件,法院不予采纳。限你在一周以内补充证据,否则法院会有自己的判断做出判决。”甄备只得又在一堆笔录后面签字。

合同到10月,工资也正好发到10月,如果其他证据都被推翻,那还有什么可诉讼的?这下可急坏了甄备。赶紧给那两位同事打电话吧,幸好两位都愿意帮忙。甄备给她们介绍了一些情况,嘱咐照实告诉法官就可以,把一些重点都告诉了她们。记得陈娣说她有她的问话方法,肯定不是按照你的逻辑去提问,果然他们认为重要的问题一个都没问,再加上她们没经历过又紧张,很快两个姑娘被问往了,出来一个劲地给甄备道歉,随即也在笔录上签字。

“有的时候你太聪明了反而弄巧成拙,这些材料做得太齐备反而容易有问题,我不知道你今天叫她们过来做什么?”听着陈娣的话甄备那个心里不是滋味,似从头上泼下一盆冷水。现在什么都成不了证明,除非启爷出来认可了。但如果启爷还在,甄备还需要诉讼吗?甄备又说了许多困难及受害的惨状,希望动之以情,果然陈娣不吃那一套,催促他们回去。甄备就像放在案板上的羔羊,只能等待着陈娣如刀的笔,任她决定如何判决。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甄备终于收到了判决书,甄备已经没有力气仔细去看那密密麻麻的几页纸,只是隐约地注意到什么证据不足呀什么的。那些黑字后来变成了一只只蚂蚁,在他身上胡乱咬着,心里烦燥地不行,朦胧中又痒又痛。

“呜呜,呜呜……”甄备放在床桌上的手机屏幕一阵亮后震动起来。他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一些,想睁开眼睛眼皮似有千斤万斤根本抬不动,头脑更是一阵剧痛,像要爆炸似的。甄备又尝试着挪动手臂去摸索手机,哪里挪得动?试了几次只得罢了。手机一直在震动,这样的震动让甄备飘浮在黑暗的宇宙或是浮沉于黑暗的大海都不能了,好像非得要他感受那步步紧逼的死亡的步伐。

手机还在震动,甄备记得在那启爷出走的当口儿,甄备接过启爷的那个电话后,启爷的号码就再也没打通过。甄备像往日一样接通手机,里面是启爷的声音:“我要到香港去几天见一个投资者,这几天可能联系不上我,外面的事情找李总,内部找红姐,公司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甄备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过他还是非常平静地接过这个电话,然后在同事和家人面前当作没事一样。

几天后,银行贷款利息到期,银行提前两天打来电话提醒及时还贷。在前一天的时候银行的人又找到了公司,随后又找来了两家替启爷担保的公司老板,连同律师也来了。当时甄备被拥到会议室,一群人把他围在会议会议桌的一角,“启爷在哪里?”“他钱还不还?”“他到底有多少财产?”“他的船还在运吗?”“这个情况为什么不报告我们?”“公司的状况到底怎样?”“你敢说不知道?”“你到现在还在替他讲话,把你送进班房!”“年纪轻轻的,不要拎不清!”“他给你什么好处,不要犯糊涂!”“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可能还有救!”……

一个下午和晚上甄备就像一个逃犯在接受着一群人的审判。第二日一早情形更坏了,其中一个人就想揍甄备了,幸好银行的觉得甄备挺实在,也不过一个打工的给拉住了,不过事情并没有结束。气氛非常的紧张,银行盯着担保人还款,而大家共同的敌人似乎都是甄备,因为这位李总平时根本不在办公室,连红姐也躲得远远的。甄备是负责财务的,又不能随便走,公司的事情又不能说不知道,这时只能哑巴吃黄连了,那个一分钟都难得呆下去呀。

到傍晚时候,担保人终于顶不住了,开始想办法筹钱,因为他们害怕信用记录不良银行提前收回贷款,要知道做船运的日子不好过呀。而在三年前,那与现在真是天壤之别。晚上甄备被扣了下来,“你到公司几年了?公司到底什么情况?启爷是不是跑路了?”

甄备怎么就到了启爷这里呢?记得当时甄备正在一家国企做财务经理,这天接到一个电话说通过猎头公司找到了甄备,他们公司正在美国上市,是第一家在美国上市的民营船运企业,缺少一名财务总监。甄备没有立即答应,好像是委婉拒绝了,所以公司副总就亲自开车到这个城市来找他了。既然对方如此诚心,甄备几天后就亲自去了上海一趟。当时是在启爷办公室见的启爷。那间办公室非常宽敞气派,冬日的阳光透过整整一面玻璃幕墙洒满了桌椅地板,甄备就坐在软软的沙发里。启爷进来后并没有坐在老板桌后面的老板椅上,而是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甄备记的很清楚启爷脚上穿的是一双布鞋,很普通的那种。启爷肩宽膀圆、声音洪亮,听说当年是从刑警下海的。按照启爷的说法当年刑警做的风光无限,后来又开过饭店,捞了第一桶金。不过最后听说是启爷在做刑警时吃喝嫖赌打架斗殴样样都干,后来是在和别的女人偷情时被女人的老公当场抓住,至今头上还有一道伤疤,启爷因为作风问题就被开除了。又和俞大姐混过一段时间,俞大姐现在是地下钱庄的老板,先年做手表走私,启爷很是捞了一笔,险些被抓进去,到现在还有两个和启爷一起替俞大姐做事的现在还在牢房里替她顶着罪呢。后来又跟着俞大姐管过两条船,骗得好些钱。因这俞大姐是真正给启爷第一桶金的人,所以启爷每次接她的电话都十分恭敬。俞大姐也来过上海,听说启爷桌子下面就放着不少俞大姐送来的壮阳药呢。

启爷似乎改邪归正了。他和钱老板一起买了第一条船,开始跑起运输。再后来就是第二条、第三条……因为这几年市场很好,运费一直飚升,所以利润很大。运费狂涨又带来船价成倍地上涨,启爷又从买卖船只是发了一笔。特别是非典那一年,大家都不敢南下了,启爷硬是逃过了层层关卡从山东转卖了两条船到广州,果然捞了一大笔,更何况就在他们找到甄备前,通过挪用在外国银行贷来的造船款在韩国订制的一批主机,还没转卖完已经赚了一个亿。等到甄备到公司的时候公司已经开始在美国上市了。

在摒却启爷那并不光荣但又十分幸运的发家史外,实际上甄备在当时也不可能知道,甄备看到了一个民营企业家的魄力和胆识,而这正是甄备所钦佩的,所以那天的谈话竟然十分顺利,甄备答应了一个月后正式报到上班。出门时甄备看到了启爷巨大老板桌后墙上的一块匾上大书“天道酬勤”四字,旁边是某书法名家的落款。

等到一个月后甄备再到启爷公司的时候,办公室面积扩大了一倍,又租了整整一层,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了装修,启爷原来的一层就做了集团公司办公室,新租的一层做了上市公司办公室。启爷的办公室更加豪华,背后一面巨大的金色墙壁,似乎在昭示着新一代的“土豪”。

又是3月,这是一个值得启爷庆贺的日子,公司正式在美国挂牌,股票开始交易。这时公司秘密招来了操盘手,股价是一天比一天涨的高。启爷信心满满,生意是做得很大了,并且花了很多的钱造了中国最大的两条化学品船,又从银行套取了一笔巨额资金,这些资金除用来造这两条船外,大部分用来买卖设备,又在国内同时建造了两艘散货船,同时张罗着另外两条同样是中国最大的两条化学品船。启爷买了宝马,这是他们海岛上第一台宝马,启爷从小小海岛走向上海,更走向世界,这在当地很是风光了一把。

启爷的摊子铺得很大,这便酝酿了日后的危机。2008年像一个噩梦,罗曼兄弟破产的时候启爷正在纽约路演。谁都没有想到这次危机这么深重,并且这么漫长,一夜之间,航运业从利润的疯狂时代跌破成本,那些大的航运国企靠着国家补贴度日,没有政府背景的企业哗啦啦倒了几千家,并且没有停下来的势头。启爷开始把船抛锚停航,因为虽然停航每天要付一大笔钱,但运价太低开航比停航损失得更好。再后来启爷开始卖船,因为启爷将大量资金压在造船和设备上,已经无法及时支付造船进度款和银行利息了。后来启爷开始高价聘用香港律师与外国银行进行着一次次又一次延期还款的谈判,又和船厂做着私下的操作。后来启爷变更了造船公司,彻底不付款了,最终成了国际上著名的融资官司案例。当然,因为无法支付高额的律师、审计等费用,在美国的上市公司也停牌了。

国际的船运垮了,所幸国内的公司还未殃及,于是启爷把希望寄托在国内。启爷放弃了上海,记得当时甄备说要离开的时候启爷含着泪央求甄备留下,甄备心里一软就答应了启爷来别外一座城市。然而国内的情形虽较国际形势为好,但依然是亏损运营,启爷艰难地坚持着,但每日生活仍然非常得意。白天接待着老板、银行,晚上饭局、KTV、小姐,启爷俨然还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启爷口若悬河,开始靠银行贷款度日。但谁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银行资金是有成本的,这个窟窿会越来越大。

红姐就是启爷在这个时候认识的。记得那是启爷刚从上海来这座城市,在一位老板请启爷到夜场的时候,启爷没有要小姐,就和对方老板一起过来的红姐抱在了一起。红姐先后做过向档生意,但好像都没成功,当时在做着汽车销售。两人到了一起,启爷倒安定了下来,不是每天换女人,也不每月给其他女人汇钱了。再不久红姐来了公司上班,两人租了一套房子,这样日夜在一起,比夫妻还亲密。启爷的妻子儿子呢?妻子在海岛上法院上班,儿子在当地最好的学校上学,自打启爷去了上海,他和妻子早只有夫妻之名了。

公司的人过得很累,特别是甄备面对银行的压力越来越大,启爷硬是在这处情况下坚持了3年。3年,市场早该回暖了吧?可这次跟以往不一样,大家不知道底在哪里?这个冬季到底有多长?依然是大量的船厂和航运公司倒闭,那些几年前跟风造船的小家子倾家荡产。后来启爷连贷款也困难了,因为公司贷款的体量有限,开始用高利贷“过桥”。就在启爷消失前的一个月,还有一个高利贷公司愿意借款给启爷,前提是甄备要进行担保。他们知道甄备只是个打工的没钱,但这样打工的都愿意担保那他们就觉得放心的。当然甄备是拒绝了。

这笔款没借到,启爷的运转终于开始出现问题,因为不久后就有贷款到期需要转贷。难道是自己害了启爷?说不定当时启爷借到这笔钱就不会出现资金断裂,说不定就能挨到春天?实际上不会的,启爷弃了除两条化学品船以外的所有在造的船舶,如果两条化学品船开航还是有希望的,但是船已经造好,还是缺那最后的一笔资金而无法开航。就差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那么一点点船能开航,启爷或许真的能坚持下去。

谁能说得准呢?他们还在不停地逼问,甄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甄备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呢?他想不起来了,他只知道他跟一群“老狐狸”们周旋得很辛苦,甄备感到空前的无助,不知道怎么办了,幸亏担保公司和银行没有给甄备太多的为难。可高利贷就不一样了。不知道高利贷怎么找到了甄备的手机号码,甄备被“请”了过去,被没收手机软禁了一个星期,他们认定启爷会跟甄备联系的。甄备也不知道启爷怎么有这么多的高利贷?难道启爷是被高利贷逼走的?但无论是不是,甄备回来的时候还是被揍了一顿,然后被告知如果有启爷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否则下次就不是完完整整放回去了。甄备的手机似乎被监听了,他害怕极了,他是恨死了启爷,但似乎又恨不起来,在从一开始认识到消失,启爷对甄备都是十分尊重的,甄备成了公司的“二把手”,经常会“心照不宣”,在公司里似乎比启爷的情妇红姐还重要,甄备的建议启爷都很“真诚”地听从了,还私下给甄备奖金,启爷就像一位长辈一样,总是微笑着,经常关心他,让甄备信任他。

可明明是启爷害得他呀?他真的是在无边黑暗的宇宙,不,还有狂野的天风。他是在无边黑暗的大海,不,还有肆虐的暴雨。他彻底垮了,现在连手机的拿不到。

在一阵难熬的干渴之后,甄备似乎醒了。那些原先无边黑暗的宇宙被剧烈的强光猛射,然后眼前就只一片茫茫白光,耀得眼睛睁不开。无边黑暗的海水也退去了,海底裂开无数巨大的口子,滚烫的溶浆喷薄而出,整个世界被光和热包裹,不见了大地。甄备定了定神,眼睛里除了这些以外,还有那无数飘浮的浮尘。不是眼睛里,因为眼睛睁不开。

难道是夜里?他也不知道到底是白昼还是深夜。那就用耳朵听一听吧,总归白天是喧闹的,夜晚则会宁静很多,可耳朵也一直在嗡嗡作响,听不真切,更要命的是,意识根本无法集中起来。他好累呀,真想好好睡一觉,那些微笑的、含怒的、诡秘的各种各样的脸他都不想再见了,在另一个天国,如果那里只有沉睡那该多好呀!

他动弹不得,他似乎看到了面前已经露出了另一个天国的光芒,他想向那里奔去,不,他跑不动了,那就飘去吧,那里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他感觉自己正在慢慢死去,死去该是美好的吧?他是死了吗?不,只有痛苦才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他的嗓子眼里干得冒烟、嘴唇渴得开裂,不知道是不是求生的本能,他只知道,如果现在有一杯水多好呀,如果钱妍在多好呀,他就可以喝到这世界上最美味的饮料,一杯白开水。可妍明明不可能回来了。

钱妍在什么地方?就在这座城里。怎么会在这座城?甄备有些记起来了,好像是那个春天,那里的春天风吹在脸上还有点冷,可阳光是温暖的。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在上海,她说,她愿意跟着甄备,他到哪里,她也到哪里。她搬进了甄备租住的一个小小的房子,一个陈旧的小区,住在7楼,没有电梯。记得那天甄备去帮她搬家,他们把东西收拾妥当后,叫了一辆厢式货车。他让钱妍坐到驾驶室,甄备趴到一堆家具行李中间,然后车厢就被锁上了。幸好车厢顶部有一个小小的天窗,甄备挤在那里动弹不得,但一会儿看到天窗上明亮了许多,然后闪过一盏路灯,接着又是一盏,不停地飞过去。外面各种各样的声音,甄备感觉自己是在另外一个世界,不知道在哪儿,好像与这些无关。在这黑暗的车厢里,甄备心里是温暖的,因为她,是为了和他在一起。

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钱妍决定放弃上海,这是她读研之后决定留下的地方,这里是她多年的梦想。可是甄备决定跟随启爷离开,而甄备到哪儿,她就到哪儿,她没有选择。

不,这些都还不够!/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不,钱妍怎么读诗了,因为甄备会读诗。他给她读这首诗,她很快就背下了,后来变成她给他读。他们相拥在一起,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八岁。生活的艰难算什么呢?事实上,还真得算什么,这是甄备在读诗的时候所没有想像到的。周围的人都已经结婚了,他们成了结婚最迟的一对。甄备要买房,特别是甄备的父母过来之后,挤在一起显得过于局促了。来了这座城市之后,他们租了一间二十平米的房子。进门的过道是灶台,旁边伸出去的一平米是洗手间,为此他们订了一块木板格子,等要洗澡的时候铺到坑上人站在上面冲洗,不用了就靠在旁边。通向房间有一个过道,里面放了一张床,原来是有一张小桌吃饭的,现在甄备的父母要是来了就变成了老两口的“房间”。真正可以说是房间的是里面的这间,有床和衣柜,房间外面还有一个阳台,直接对着马路,所以这是一个没法开窗的房间。

甄备不能让钱妍一直住在这样的房子,他们的新婚和蜜月就是在这二十平米度过的,他们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窝。他们找到一处二手房,虽然很偏远,但总是自己的。想办法付了首付,就只能借钱装修了。他们算好了,到年底,他们可以还一部分钱,分两年可以把借来的钱还清。在这个冬天,甄备的父母住到了毛坯房干起了小工,能省一分是一分吧。钱妍对甄备说,换工作吧,还死心踏地跟着启爷?甄备急等着要钱,挨到了年他就可以拿到一笔钱,拿到钱后他是铁定了心要走的。钱妍说那就听你的。

如果没有这场金融危机,启爷就不会跑路。启爷不会跑路,钱妍就还是他的妻。是这个道理吗?甄备也不知道,事实是钱妍这回没有跟着他,她不再是他的妻。

“天啦!你做了些什么?跟我没什么关系吧?”钱妍眼神里满是慌乱和吃惊。钱妍的这句话也着实让甄备很是吃惊。隐瞒了她这么久,就是怕她过于担心自己,增加她的心理负担,甄备听了这个问话之后就停顿了。之后公司的高管纷纷假离婚,他们没有提过这个办法,可总觉得不再像以前,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官司一个接着一个。银行、担保公司、高利贷、法院,甄备掉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钱妍叫甄备马上离开,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可是甄备说不行,财务总监哪能说走就走的?本来什么事都没有,结果不配合调查也藏匿了,那不成了启爷一伙的,这不说不清了?他们发生了很大的争执,这次钱妍没有被甄备说服。没多少天,起诉的官司已经十几起,高利贷的“黑老鬼”来把办公室砸了,门被封了,甄备就叫了两个手下趁夜色叫了一台车将账册搬运了出去,然后开始从头检查账务,因为这些随时会被法院取证,保护好自己要紧。

本来在处理这件事的关系上甄备和钱妍就存在着矛盾,更要命的是这装修每天都要钱,春节的时候,装修被迫停工了,因为甄备除了拿不到工资外,还要为了保护自己掏昂贵的律师费。甄备已经瞒不住还在工地房子里住着的父母,于是告诉了他们,这把老人就吓坏了,关系就变得更加复杂起来。钱妍怪甄备不应当让老人知道,甄备说他也不想让老人知道,他们吵了一架。让钱妍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自己不去找工作,把家里的事情弄成这样子,装修的大事不管了,家里的关系处理不好,这边搭进去钱财,还为什么要拼命为红姐干活?

启爷走后,启爷在幕后指挥,红姐就成了幕前的顶梁柱了。红姐手里秘密拿着启爷交给她的授权书,掌握着公司的所有印章和最后的资产,甄备的最后希望就在红姐那里了。现在对甄备来说需要做很多事情,作为这样一个特殊身份他必须保护好自己,绝对不能引火烧身,同时确实心存侥幸,公司还有财产,希望在这段时间里能够拿到自己应得的那份然后走人,而红姐是掌握着这一切的人。红姐太了解大家的心思了,她把最后剩下的几人召集起来,顺利地把一家未涉及官司的公司变更到自己的名下,当然她说要给甄备干股被甄备拒绝了,甄备可不想淌这汪浑水。红姐为了稳定人心,在启爷消失一个多月后给大家发了一个月工资,又和大家一起准备材料说要进行劳动仲裁,因为她说她也借给启爷很多钱,她所承受的精神和物质上的伤害比所有人都大。红姐又先后拿到一些钱,但是没有立刻分掉,而是说要留一些钱做很多事,要东山再起,马上就有船舶管理费可以收到,然后一切都不成问题,要甄备千万不要离开,她需要甄备的帮忙。又承诺给予甄备他们更多的报酬,虽然一拖再拖,最后还是进行了书面确认。对于这一切甄备只是应付,红姐能靠得住吗?不过各取所需而已,并且甄备也并未依仗红姐,甄备只想全身而出。

甄备向钱妍解释,希望得到她的理解,现在她可是他的精神支柱呀。对于红姐,甄备固然不相信,但现在能有什么选择呢?钱妍不以为然,特别是在不久后甄备被软禁又被打之后,钱妍愈加觉得事态的严重。之后甄备便是法院的常客,当然不是他告启爷,而是那么多告启爷的官司他得随时听从法院的传唤。告公司的官司从几起变成几十起,因为启爷名下的国内和国外的公司甚多架构复杂,操作又不十分规范,为了了解情况,甄备需要经常去法院,还要提供材料,能有什么办法呢?你总不能说账没有了吧?是丢失了还是销毁了?

现在钱妍的工资已不足以养家了,没办法,事情到了钱妍父母那里,这一下事情就更加复杂了。钱妍父母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但甄备又不知道怎么说得清楚?终究如何呢?也无从所知。这妻子、父母、妻子的父母和家人都有着各自的心思,甄备就会不及,那段时间觉得糟透了,想摆脱又摆脱不了,并且何日是个头呀?

事情继续向着不利的方向发展,银行查到启爷给银行盖的章是私刻的,并且有人起诉海事局登记的船舶并非启爷所有,民事案件可能变成了刑事案件。更重要的是钱妍收到了不知哪里来的恐吓,她快要崩溃了。这些事情本与钱妍毫无关系,钱妍凭什么要担惊受怕?钱妍也知道了事态的严重,她该怎么办呢?甄备知道,但是那句话怎么也难以说出口。终于在启爷走后4个月,那天晚上甄备在被法院审问两天一夜回来后把钱妍单独叫了出来,“我不想害了你‘连累你,如果你想离开,我不会拦你的,我前途未卜,没有理由让你承担这个风险。你还年轻,如果我有不侧,你的未来怎么办?走吧!”

甄备的父母心疼归心疼儿子,可又不理解,为什么不早点离开?钱妍的父母更是犯难了,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难道就这样算了?听说有的官司都能打十年八年的,这么多官司哪天是个头?这不,启爷因为跟每一个买船的合伙人因为分账不均,这官司都打了快十年了。所以钱妍的父母也不劝钱妍。终于,钱妍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决定离开甄备,拿行李的那天,钱妍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甄备没有挽留。甄备的父母在背后暗骂钱妍,又是儿子这么放走了她气得半死,甄备跟父母大吵了一架后,老人离开了这里,发誓再也不回来。

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这些他们共同吟过的诗句都成了美丽的谎言,这么多官司缠身,谁还敢要甄备为自己工作?钱妍走了,她还会回来吗?显然有些东西永远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多少次甄备在黑夜里想,到底是谁毁了他的前程、家庭,和全部的生活?

启爷没有再出现,红姐也在甄备帮她办好事情后联系不上了,当然钱妍还在这座城市,只是已成陌路,父母也一气之下不再踏足这个城市。生活留给甄备只是法院的传讯、高利贷的“谈话”,和对银行等各种人的无休无止的“配合”……他失去了经济来源,失去了赖以生存的饭碗,失去了家庭,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也可以起诉……

甄备脑海中闪过了一张张怒视的脸,先是一张张的,充满了仇恨,后来这些脸挨个从眼前旋转开来,最后是一片,有男的,有女的,有长的,有幼的,它们面孔不一,都是一样的表情,那就是对甄备充满了敌意。这些脸结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旋转得越来越快,最后飞速旋转起来,像一个巨大的旋涡。甄备被叹了进去,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他就被这些缠绕着一步步沉下去、沉下去……

房门传来了一阵“咚咚”声,甄备在黑洞中深深陷了下去,听不真切,这是不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不久好像有人推他,再过了一会儿好像是急救车的声音,“高烧42度,快,快……”

随后,甄备失去了意识,忘记了后面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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