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首部曲之忐忑
三年高中时光，同在一个学校的屋檐下，大多数同学形同陌路。艾离庆幸，幸好有几个同路去往大学所在的那座城市。虽说是个大学生了，但她俨然是个路
痴，来了三年的县城，她只熟悉车站和学校附近。
智能机迅速取代了按键机的地位，特别是在大学生这个群体。高中生摇身一变大学生，不仅脱离家长和学校的“魔爪“获得自由，物质上的享受更是质的飞
跃。
艾离本来带的是按键机，也许有那么点虚荣心在作怪，或许是自己真的想从这一刻跟上身边人，与时俱进，她走进了一家手机专卖店。因为是贫困生，学校发了助学金以及路费补助，加上父母寄回的一大笔钱，第一次艾离觉得自己不差钱。于是，她在临走前，秉着“不差钱”的心理，买了一个三星智能机。
对于路痴，这个智能机各功能齐全，本应是如虎添翼。然而问题来了，艾离几乎不会用，百度地图导航GPS什么的，乱七八糟。还有，她对QQ，微信，微博这些交友网站更是门外汉，极其陌生。
在火车上，大家对各自的新手机品头论足，对腾讯，微博等八卦新闻聊得不亦说乎。艾离默默靠着座椅，双眼望着窗外或是眯着休息。自然而然，她给人一种性格孤僻，冷若冰霜的感觉。大家出于礼貌性的问答，除了饿不饿，渴不渴，上不上厕所外，几乎没有话题可以撬开她的嘴巴。
久而久之，艾离觉得大家不对劲，他们一句话或一个眼神，发出的都是不友善的讯号，都是处处针对她的。她觉得是自己不合群，讨人嫌了。所以，这种人容易与全世界为敌，但事实上只是自己的假想敌而已。
艾离想有所改变，却也无能为力，想插几句话，心中自卑而紧张，忐忑的心情像过山车——沉默，怕惹人厌；说话，怕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总之，火车上的几个小时很难熬，艾离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与世隔绝，于己无忧。火车穿过隧道时，是艾离最放松的时刻，窗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可以视而不见。
终于到了终点站，艾离急匆匆也似的逃离这些半生不熟的同学，和一个同校的女生赶往自己的大学。女生和大家欢快的道别，艾离只怯怯道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话：“再，再见。”
这是个直率的女生，名叫卫莉。卫莉主动和艾离打招呼，问了艾离的名字，还有专业还有各种喜好。
“哇，好神奇，居然是同一个学院，可惜不同专业。”卫莉高兴道。
“是，是啊，真巧……”艾离真的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陌生的异性就更不用说了，幸好卫莉是个极具亲和力的女孩子。
“校门耶，看到没？阿离，我们到了！”卫莉欢呼着，蹦蹦跳跳着下车，拖着行走一路小跑，裙摆差点没掀起来。
“等，等等我。”艾离听到有人叫她“阿离”，迟疑了一下。除了家人和儿时的几个好友外，没人叫过她这么亲切，心里咯噔一下，脸唰的红了。
“来，来，学妹哪个专业的？我带你去报到……”理工科的男生就是多，艾离和卫莉被人群冲散了。面对如此殷勤的学长，艾离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脸红的发烫，拿出包里的录取通知书，手里行李箱，提包，背包已经全被接过去，人也被拥到登记报到的大本营。
手续一切办妥当后，艾离被学长领到宿舍，打开门一看，惊讶得目瞪口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怎么是你？”
“怎，怎是你？”
艾离面露窘色，害怕卫莉当面笑话她，因为她连自己的专业都记错，涨红的脸好容易才恢复正常，此时又像个红苹果。
好在男生不能进入女生寝室，学长只送到门口便离开了。艾离一面感激地目送学长离开，一面慢慢挪进宿舍，尴尬地低着头。
“太好了耶，原来我们同专业，还同宿舍，怎么了，你不高兴？”卫莉很友好的语气。
“高，高兴，我还以为……没什么了。”艾离确实是想太多了，总害怕被人笑话，应该是骨子里的自卑根深蒂固。
收拾了一会儿，艾离坐下研究学校的平面图。一位自称是班助的学长敲门，一进来便侃侃而谈，介绍了学校的校区，介绍了学生会的各部门，还有校内的勤工助学岗位等等。
班助开玩笑说：“不要那么害羞嘛，过来坐近点。”艾离没敢靠太近，这不说还好，一说她的脸又红了。有时候，她真怀疑自己体内是否有座活火山，脸动不动就是火山口喷出岩浆，滚烫火红。
搞了半天，原来班助是班主任的助理，负责协助管理新生的。最后，班助提醒道，下午五点，在教几栋几楼哪个教室，进行全班同学的第一次见面会。
最后，这所女寝室来了五个女生，艾离估摸着旁边的寝室应该也是自己班的，女生不会就这几个吧。大家轮流洗完澡，稍微整理一下，提前十五分钟出寝室。
可惜，校园太大，第一次都不熟悉，大家拿着平面图边走边找。五个女生风风火火，紧赶慢赶，在教学楼遇见出门打电话的班助，按着他手指的指向进了一间教室。
最后，还是红红火火地迟到了。
艾离的眼睛瞪得大而圆，若不是还顾及着点淑女形象，下巴早掉到了地上。几十个同学，清一色的纯爷们，绿叶丛中一点红。那一点红还是一个中年妇女，看来是班主任大人。她们一进门，果然是一团红！
心里的怨气若是成形释放出来，艾离保证整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严重雾霾天。她一万个不愿意——过去所在的班级，一般都是阴盛阳衰，一向行事低调的她总喜欢把自己隐藏在女生堆中，尽量不引人注目。
如今，几十号人的班级，只有一间寝室里的五个女生，被像珍稀动物一般盯着，无所遁形。艾离在找寻座位时，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仿佛沾酒微醉。
接下来，每个人上讲台作自我介绍，是必备的首要流程。艾离忐忑着，心里在组织着语言，不断重复记忆使之自然连贯，生怕漏了一星半点。她怕极了当众演讲，丢人现眼啊。
艾离把眼镜摘下，黑亮的大眼睛里透着惶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上到讲台，拿起粉笔的一刻，她颤抖着写出自己的名字，字体还是隽秀大方的。唇齿开启，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大，大家好，我叫艾离，平时我喜欢打篮球排球……最后，希望大家以后相处愉快，大学学业共同进步！谢谢。”
场下响起热烈掌声，艾离满意自己在心中排练多次的成果，这是一场不错的现场直播。
回到座位，艾离双手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暗道：到底是在害怕什么，怕什么嘛，原来自己也是可以做到得很好……
三十二 摇篮曲之晚安
校园里相传着这样的歌谣，颇为形象：理工男女七比一，一对情侣三对基。
上课，前两排是女生，后面则是黑压压的一片男生。纵使不习惯这样变态的男女比例，复读是艾离一万个不愿意的，眼下的路，不退则进了。
起初，艾离和万千高考解放大军一样，想到的是大学浪漫的邂逅，进而擦出爱情的火花，多少有点打鸡血的兴奋。期待着，盼望着，每个人想象着一场校园爱情，唯美浪漫！
这话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艾离整天与卫莉在一起，上课吃饭睡觉，形影不离。慢慢地，艾离发现卫莉是花儿，自己只是一片陪衬的绿叶罢了。
卫莉身材高挑瘦削，瓜子脸蛋，符合现代男生的女神形象，加上性格活泼开朗，与大家都相处如鱼得水。艾离呢，虽然也挺高，身材较之以前，又丰满了些，该长的地方都长了。但她总是扎着马尾，一身运动装，扮演着屌丝女或是女汉子的角色。。
在艾离的印象中，女生之间的美貌竞争直接而张狂，在各种联谊场合，美貌往往是最可靠和直观的资本。艾离自认为没有资本，都说人靠衣装，艾离的家境不能让她打扮这副皮囊，而且她生性也懒得打扮自己，崇尚天然美。每次，她总是从一场肆无忌惮的美貌与财富的交换联谊会上夺门而逃，远离卫莉和他们的世界。
卫莉总是收到本班，隔壁班，乃至各个学院的各种男生的告白，礼物收到一大把。一开始，艾离是挺眼红的，但摸摸自己的“鸟”鼻子，极其自卑不免也有些难过：难道自己长得真特么丑吗？
久而久之，艾离学会习惯了，习惯了不论走到哪里，卫莉永远是焦点，而她自己永远是陪衬的。这世界疯狂得可怕，注定不属于她！
全寝室的女生马不停蹄，换了几波男朋友，艾离总是孤家寡人一个。每逢“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室友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各自赴约去了。
图书馆则成了艾离一个好去处，宏伟而肃静，岿然不动矗立在学校的正中央。而后，艾离给自己的最终定位是——女汉子！这样也好，远离聚焦和喧嚣，才能守住自己内心的宁静之地。
一天晚上，艾离在手机登陆QQ，收到“枫”申请加为好友。难得有人加她，她当然马上就同意了，内心还有点小激动。
艾离不太喜欢，也不擅长和别人聊天，一开始还行，到了最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发现，他总是喜欢开她玩笑，经常说她是他的压寨夫人啊什么的。
艾离当然不会当真，不过是几句玩笑话罢了，期望太高反而会摔得更惨！
原来枫是隔壁班的石梁，如果一起上公共课时，会总是坐在她前排的附近。下了课，石梁会突然过来打她的头，找机会和她聊天。艾离一向不会和男生相处，被打了头，自己只是傻傻笑了，大眼睛与他四目相对，气氛有些怪异。
石梁很优秀，参加各种学生会，工作上游刃有余，学习上也毫不逊色，期末领着丰厚的奖学金。不论在哪方面，他对艾离的事情很上心，经常鼓励她去参加各种活动，拉她一起去上他的选修课。
有时候，艾离觉得石梁还不错，他个子虽然谈不上魁梧的，比艾离就高一点，长得到挺清秀的。关键是他很有上进心，这是艾离对一个男生最欣赏的地方。而且，艾离本来就不属于外貌协会的，不像卫莉，为了一个个帅哥犯花痴，每天万花丛中飘过，随手一拈无数花。
当石梁笑骂艾离是猪脑时，艾离觉得他好像在暗示什么。她害怕了，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好长一段时间有意无意躲着他。
石梁央求着艾离出去玩，说是一切花费他担着。但是，艾离却总能找到借口推托了。
刺猬装在艾离身上披着太久，她习惯与人保持距离，脱不下来了么？不然，她是在害怕什么呢？害怕两人一旦靠得太近，发现自己的“鸟”鼻子，上面还残存着象征毁容性的伤疤？
“叮咚——”又来一个申请加为好友。看到陌生而熟悉的名字，艾离一惊，居然署名是——莫世杉。
玩过瘾了失踪记，现在联系有意思吗？最近，艾离心里有些乱，看到这个更加火冒三丈，置之不理。
夜里，艾离辗转反侧，难得失眠。关于莫世杉的一切，脑海中闪过许多初中的画面，那时候的四人多开心啊。艾离在他们面前，从来不需要掩饰自己，轻松自在。即使自己懂得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些年却无法释怀，留恋过去。反而让她学会了伪装，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了刺猬，才能保护好自己!
不知是手贱还是怎的，翻开手机，手指点到了“同意”。惊奇的是，莫世杉还没睡，马上发来一个笑脸。
莫世杉：好久不见，一直都好么？
艾离:嗯，还好。
莫世杉：那就好。
艾离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问起。或许，还有种赌气的意思，她不会忘记简小浣得知他不告而别的神情，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双手抱胸，瑟瑟发抖哭泣着。她保持沉默，希望莫世杉能主动坦白一切！
静默着，漫漫长夜，时间一分一秒在走。
头像闪动，莫世杉：睡了么？
艾离：没。
莫世杉：感觉你变了，好冷淡的/难过。
艾离：人总是会变的。
莫世杉：大学好么?生活得习惯么？
艾离：陌生的环境，习惯了一个人。
气氛似乎不妙，莫世杉试着挑起气氛：开玩笑吧/坏笑，肯定有大把帅哥，快老实招来，有男朋友没？
艾离：没。
莫世杉：学会撒谎了哟/调皮，长得那么正，肯定很多人追捧。
艾离：不正，是你眼睛歪了。
莫世杉：谁眼睛歪也不会是我呀，你那么可爱，漂亮/玫瑰花。
艾离：我与漂亮不沾边。
没等莫世杉回复，艾离控制不住，问了一句：当初为什么突然走了？
莫世杉：这件事，以后会跟你解释的。
艾离：就现在吧。
莫世杉：现在不行，但我保证以后会解释的。
艾离：对不起，我困了。
这种老是拿“以后”来做借口，艾离觉得无比恶心，不想再和他来聊下去。刚要下线，收到两条信息。
莫世杉：好吧，晚安/可爱。
另一条，熟悉的头像闪动。
石梁：可爱的笨蛋小猪，快去睡觉了/敲头。
艾离：你还不是没睡？
石梁：我要看着你睡了才睡好咩
艾离：少来，肯定在玩游戏。
石梁：没有，其实是在忙社团工作。看到你还在线，圆溜溜的大眼睛熬夜会变熊猫哦，就不好看了。
艾离：无所谓，本来就丑。
石梁：不许胡说，快去睡觉，快点/发怒。
艾离：你也早点睡，晚安！
石梁：遵命，晚安/抱抱。
凌晨2点多，艾离放下手机，多少年了，第一次感觉有人关心自己的生活小事。石梁的话语里，让她觉得暖暖的，很贴心。艾离没有在母亲怀里听着摇篮曲睡去的记忆，此时却如同一个婴儿，安心踏实地睡了过去。
三十三 轻音乐之鸡汤
第二天，艾离顶着熊猫眼，睡眼惺忪中。卫莉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一面大镜子前，左摇右摆，像一只高傲美丽的花孔雀，。
其实，对于卫莉的存在，艾离早放宽了心，毕竟人家的确是长得漂亮，自己是只丑小鸭。值得感激的是，卫莉教会了她这个乡下的土包子很多东西，特别是智能手机和电脑方面的使用技能。
艾离一向恩怨分明，更何况这本来就不存在怨，那些眼红嫉妒都是自己不自信，正所谓庸人自扰！其实是人家衬托的绿叶也挺好的，不处于风头浪尖，日子到过得悠然自在。而且，随着进一步的相处，她发现卫莉人确实不错，不爱斤斤计较，够仗义！
同时，卫莉也劝艾离找个男朋友，不然大好的青春岂不浪费，留下遗憾可不好。看到好友一脸真诚，艾离突然想起的不是石梁，而是韦次，或许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只是连自己都没发觉。
这几天，莫世杉总找艾离聊天，艾离越发觉得他变了，字里行间带着流里流气，一种社会青年说话的口吻。
莫世杉：不生气了吧？气大伤身哦/调皮
艾离：……
莫世杉：美女，介绍个美女当女朋友咯/坏笑
这句话把艾离的耐性几乎磨到了极限，她最讨厌“美女”称呼，在大街上随便喊声美女，回头率绝对百分之两百。这年头，是个雌的就美女，是个公的就帅哥，艾离实在不敢恭维。最后，艾离还是忍住性子，回了一句：行，想找什么样的？
莫世杉秒回：就你这样的/可爱
艾离盯着手机屏幕愣了整整5秒钟，搞神马，开玩笑吧！小心翼翼回复：不是本人吧？
莫世杉：是本人。我……
莫世杉紧接着，发来消息：做我女朋友好吗？
脑子一片空白，这是第一个男生这么直截了当，明确告诉对她的心意。艾离的第一反应，男人不可信！曾经，她单纯想着，就这么单身下去，一直老去，死去……
艾离下了线，因为不懂如何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沉默最好，就是把一切交给时间处理。她需要的就是平静心境，担当绿叶的身份，刻意隐藏自己衬托旁人。她自认为过不了多久，心境便可达到坐观潮起潮落，任天边云卷云舒的境界。
石梁和莫世杉的轮番轰炸，艾离的小心脏竟然无法平静，快爆满了。卫莉纵横情场多年，经验丰富，加上关系较好，她是艾离倾述对象的不二人选。
卫莉在高中就走在时尚前卫，就拿网购的那几套衣服来说，只要她穿在身上走在校园里，屁股后面就有许多女生争相模仿。而她也收获了美好的初恋，那是一个阳光健康的帅气体育生。
他们一直相恋到大学，历经了三年。那时单纯的卫莉一直以为，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与他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结果，上了大学，分道扬镳而成为异地恋，空间的阻隔让他出了轨，卫莉果断忍痛放弃这段感情。
大一的一年走过了，卫莉不断更换男朋友，理工学校的男生多，无疑是巨大的男朋友市场。她尝试接触了某个男生一段时间，只要觉着不合适，便立马更换。艾离帮她留意过，发现此美女的男友期限从没超过3个月。
艾离好奇的问：“你相信爱情么？”
卫莉瞟了她一眼，作出握拳奋斗的小女人姿势，笃定道：“真命天子是存在的，屡败屡战，哦耶！”
当聊到艾离的情感之后，卫莉捧腹大笑：“你这丫头，怎么，春天来了哟！我还以为你是蕾丝呢！”
艾离本来不懂“蕾丝”的意思，但经常听到男生之间开玩笑，基友捡肥皂啊，而且卫莉还是个不择不扣的腐女。所以，平日里耳濡目染多了，艾离从卫莉的奸笑中更明白了女同志的一二。她不好意思，低着头，控制不了红了脸。
卫莉如同一位专业的心灵导师，有模有样给艾离分析：首先，莫世杉不能选，毕竟你们好几年没见面，互相不了解，而且就算成了男女朋友还是异地恋。你看，我和我初恋都经不起考验，更何况，你们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其次，再看看石梁，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他，因为他跟身边的所有女生都关系不错，但是你可以去试一下。有的人一开始，你对他可能没什么感觉，但经常在一起后，日久会生情。就像我和我初恋，一开始是他追的我，我没感觉，后来在一起了就……
听着卫莉分析，并以她自己为例，讲了很多过去自己的经历和感受。艾离挺感动的，懂得了这个朋友可以深交，但是她不懂卫莉为什么讲了那么多，其中初恋的事情就像一根线贯穿首尾。
萦绕在艾离的脑子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初恋为何让人印象深刻，到底是它带来第一份爱情的美好初体验，还是它第一次利用爱情伤人的那份痛彻心扉？然后，艾离傻傻地想着，对于自己，初恋的对象是不是更该谨慎些？会不会伤不起……
当卫莉知晓艾离的心声后，笑话她：“你当这是菜市场买菜啊？挑来拣去的。你啊，就是太理性了，想的又太多；开心就好了嘛，这种事还得是跟着感觉走。”
那一天，两个女生敞开了心扉，聊嗨了，时而嗔笑，像个孩子手舞足蹈；时而疯狂，鼓掌捧腹大笑，像在寝室里穿着睡衣的疯婆子。
聊完后，艾离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难得再有如此畅快淋漓的感觉。猛地发现，她原来可以与人交心了，不再让人止步于安全范围之外，刺猬的长刺渐渐缩短，有了微小的柔软变化。
这种放开自我的感觉，貌似还不错……
三十四 钢琴曲之肖邦
在男女关系方面，艾离初入情场，显得手足无措。她如一只怯生生的受惊小鸟，不知该作何反应，完全没有了主见，心里把卫莉当成了良师益友，是坚强的后盾。
也许是卫莉的影响，艾离觉得和莫世杉要趁早做个了断，免得夜长梦多，而对石梁没了太多抵触，心想多接触接触也是好的。
艾离的表面依旧是冷若冰霜，让人无法捉摸里边的心思，对所有男生一视同仁，包括石梁在内。卫莉笑道：“你不要总是像块冰嘛？人家对你有好感，一般也要得到对方的暗示或回应，才敢进一步行动告白啊！不要以为被追的一方永远占有主动权。”
愣头愣脑，似懂非懂，艾离不好意思笑着点点头，微微羞涩中却动人极了，连卫莉都忍不住嫉妒她这份保留至今的纯真了。
近几日，艾离和石梁因为部门的工作走得很近，有说有笑。当他的室友看到两人肩并肩走着时，室友会阴险笑道：“哟，我什么都没看见！”在理工科学校，能够找着女朋友的男生，是倍有面子的事儿，特别是在室友面前，那叫一个牛逼！
石梁在艾离身旁傻呵呵地笑着，说了几句敷衍过去。艾离居然觉得有一丝喜悦，煞有介事一般。或许，能够这样走下去不失为一件好事，听卫莉的箴言，艾离决定来个日久生情。
这一天，部门的全体成员开会。会开完了，由于老师都不在，学生们放开了玩，一脸坏笑，把讲台上的一大簇假花塞给石梁，拿着话筒说道：“今天，我们要求石梁副主任请大家吃喜糖，鼓掌！”
艾离坐在座位上，没有起身，诧异地看着抱着一大束花的石梁，尽管是假花，但她一阵恍惚。她行事一向喜欢低调，这纵目睽睽之下，排场未免有些夸张，但依旧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一阵眩晕，脸上微微红烫。
艾离不敢直视石梁从讲台上走下来，低着头，眼神对着地面，不过她用余光关注着他一步步靠近。石梁前脚走到艾离身边，艾离准备要站起身来面对他，在他问“愿意做我女朋友么？”之类的话时，就回一句——我愿意！
“嘭嘭嘭”，气氛刚好，艾离微微抬起眼眸，期待脑海中浪漫的场景。把凳子烧往后移，艾离将身体重心往前前，即将站起身来时石梁步履矫健，越过了她的身旁，递给了后排短头发的可爱女生。那一刻，女生感动到靠在他的肩膀哭了，他则用手轻抚她的背安慰着……
艾离感觉全身一抖，跌落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心也碎成了一滩血水。嗬，原来期待越高，失望越大就这个意思吧！嗬，自以为飘飘乎上了天堂，结果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嗬，自作多情是有多可笑啊，自编自导的电影，到头来折服了的观众只是自己！
也许早习惯了在人前伪装，艾离内心的起伏从不在表面展露一二，所幸没人发现她的异样。开会的地点距宿舍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艾离的双腿却灌了铅似的，举步维艰，也不知是怎样挪回了寝室。
室友们有个别的去自习的，大部分去约会了，一边自习一边约会的也有。艾离感觉宿舍从未有过的寂静，墙面洁白得反光，正如她空白死寂的大脑一般。她坐下来，趴在桌面发着前所未有的长久的呆……
“嘟嘟——”手机震动，艾离回过神来，有气无力道：“喂——”
“喂，你好！请问是艾离小姐么？简小浣你认识么？”
“认，认识，怎么了？”
“她目前在本市的人民医院里……”
“……”
艾离一听到这个消息，身上就像被打了一针鸡血，这一针很痛，扎到骨子里了，恢复了精神。现实还能再残酷些么？她的心脏没有安装一个铁钢架，哪里受得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
夜幕已降临，艾离揪着心躺在床上，思考着该如何面向明天，泪水划过眼角——再美的肖邦，也弹不出我的忧伤！
三十五 入眠曲之沉睡
天一亮，艾离没有请假，直接翘课前往医院。心急如焚的她只跟卫莉发了四个字的短信：急事出去。她在一边在等公交，一边向上天祈祷简小浣没事，希望尽快赶过去。
路上，艾离回忆，前几天简小浣打电话来，语气里满是激动和开心，说是考上同一个城市的大学。艾离假装埋怨说：“你，你个小包袱，这辈子都甩不掉你了！”
“姐，你休想抛下我，哈哈！”简小浣调皮笑道。
简小浣向艾离分享了全家的计划，有父母陪同一起去大学报到，报完名后，一家三口到城市里旅游旅游。艾离对比一年前孤单的自己，煞是羡慕，同时真心祝愿他们共享天伦之乐。
来到病房，打开门的那一刹那，艾离的心抽痛着。白色的病床上是缠满绷带的人，氧气瓶罩着口鼻，只露出两只眼睛和打着点滴的胳膊。那个灵动活泼的小女孩，总是给人带来欢声笑语的开心果，此时只是静静地睡着，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艾离轻轻挪到床边，轻唤：“小浣……”一名医生和几位护士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几位公安人员和带眼镜的大人。
“你好，我姓白，外科医生。您是艾离小姐么？”
“白，白医生，你好，我是艾离。”
“你是亲属么？还是……”
“我，我们是从小长大的，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因为在这里，我是他们一家最亲近的人了。”
“听到接下来的消息，你要冷静接受，毕竟，天有不测风雨。简小浣，现在是个植物人了，她的父母也已经不在了。这是警察和她学校的班主任及领导，请跟他们好好交流一下。”
艾离听完，整个人都吓得魔怔了，拜托这只是个梦，老天不会开这个玩笑的！但在她握紧拳头时，指甲陷进掌心的痛感传至大脑神经中枢，告诉她这是个现实，是个不得不接受的铁铮铮的现实！
“艾离小姐，你好！简小浣一家，在旅游过程中，乘坐的大巴发生了事故，很多没绑好安全带的旅客都不幸遇难了，只有十七个人活了下来。目前，四人还在抢救，两人已确定成了植物人，另外两个个孩子由于父母拼命护救，现在转到普通病房。现在，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让他们的亲戚把尸体领回去，在简小浣可以出院时，也一并带回去吧。”
“嗯，嗯……我知道了。”艾离无力地回答，然后把目光朝向几个老师和领导，知道警察说完，便轮到他们了。
“艾离同学，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很痛心，不过你放心。简小浣同学交了医疗保险，学校能帮的都帮了。医生说，她有50%的可能醒还，若她还愿意继续求学，学校随时随地欢迎。”
“是，是吗？谢谢。”“50%的醒还率”让艾离看到一丝希望。
巴士公司也相应赔了一点钱，因为简小浣的父母一直在乡下，并未购买其它保险，所以赔的钱少的可怜。
在所有人离开房间后，尽管眼前是植物人，艾离小心翼翼拈了拈被子，生怕哪里弄疼了她。艾离把眼泪擦干，挤出一个微笑，对着缠满绷带的木乃伊说：“我晓得，你一定会醒过来的。”
回到学校，艾离以家里有事为由，向辅导员请了几天假。卫莉见她眼有些红肿，脸色不大好，便问发生了什么。艾离佯装着，答道：“就，就发生了一点事，谢谢你的关心。”
“切，咱两谁跟谁啊！我相信你能处理，但别逞能啊，有事找我。”卫莉拍着艾离的肩膀，然后出门约会去了。
火车晚点，半天的车程几乎花了一天的时间。天黑了，艾离才回到村头的岔路口，看到那棵茁壮成长的大桃树。她看到几个女孩在树上爬上爬下，嬉笑打闹，天黑了也舍不得回家。她嘴角上扬一笑，眼里却含着泪，心里更淌着一滩血……
昏暗的灯光，爷爷奶奶正围在灶头吃晚饭，奶奶听见狗叫声，佝偻着背，出门一瞧，又惊又喜道：“小篱笆，你咋回来了？来，吃饭没？”
艾离没顾着吃饭，把回来的目的跟两位老人讲明。奶奶不想让孙女饿着肚子，说啥也把饭碗端到她嘴边。艾离就算没胃口，也把饭硬是扒进了几口，味同嚼蜡。
放下碗，天已经完全黑了，爷俩打着电筒去简小浣的村子。大桃树的另一条岔路就是通向隔壁村的，沿着岔路，艾离带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沉走进邻村。
打从出生起，简小浣就没见过爷爷奶奶，也就是说，她的直系亲属如今都不在了。想到这里，艾离的心里一沉，她的叔婶会接受这个沉睡的侄女么？对农村的家庭，养个闲人就是累赘，何况是完全不能自理的植物人……
“汪汪！”隔壁村的狗一闻到陌生人的气息，此起彼伏的狂吠！
刚下过雨的山路，崎岖泥泞，爷俩艰难走到简小浣的家里。门口探出一男一女的脑袋，是简小浣的堂弟和堂妹，见到是艾离，大声道：“爸爸妈妈，堂姐的朋友，大学生哦，来我们家了！”
他们连忙请这爷俩进屋，艾离看到家里连个固定电话都没有，没收到灾难消息很正常。于是，她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口述出来。
两个孩子根本不懂什么叫“人走了”“植物人”，但见到大人们的表情都很严肃，乖乖的不吭声。夫妻两哭叹着：“大哥大嫂，你们咋这么命苦咧。”
艾离见到简叔是真的哀痛，古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个男子却发出了哀嚎，满噙泪水。倒是她婶，声音很尖，听着很是哀戚，用袖口抹眼泪，可哪有半滴泪水。
“赶紧把大哥大嫂接回来，入土为安吧，把小浣也接回来，当亲生女儿照……”
她婶狠劲一来，当着外人的面掐了简叔一把，怨道：“家里还有两个猴孩子呢？光养这俩都够呛，哪里还能照顾啥木头人？”
“婶，婶，是植物人，不是木头人。医生说，好好照顾她，会有一半的可能醒过来。”艾离插了一句话。
简叔赶紧附和道：“就是，小浣考上大学了，以后醒来有出息了，会报答咱的。”
“万一醒不过来呢？要咱伺候一辈子，就算醒来，三个娃仔的上学费用，砸锅卖铁，捡破烂也供不起。”她婶立即反驳道。
“我也说一句啊，你们大哥走了，以后田地都是你们的，日子会好过的！”爷爷说道。
“大爷说的没错，那孩子没了爸妈，够可怜了！”简叔补充一句，希望媳妇能答应。
“可怜，谁可伶我啊！白天要跟你下地干活，晚上回来要给一大家子洗衣做饭。你要敢接回来那女娃，我带俩孩子回娘家！”她婶撂下这句话，把俩孩子拉回房间，“砰”的一声把自己也关在房间里。
显而易见，谈话不欢而终。艾离知道山坳坳里的男人都比较妻管严，因为讨个老婆不容易。这年头，所有年轻人都往外跑，不愿在山里受穷吃苦。
最后协商好了——简小浣的父母接回来安葬，他们的田地以后归简叔所有，所以棺材本由简叔出。而简小浣还要在医院治疗一段时间，所有的赔偿就先花在这些费用上，赔偿金全部交给艾离管。
艾离知道，简叔一家让她在G市照料简小浣一段时间，其实已经是把这个他们的包袱，永远留给她背着。艾离没有怨言，因为看简叔一家的条件，特别是她婶的态度，担心简小浣在这样的环境活着，怕是永远不会苏醒了。
爷爷语重心长对艾离说：“小篱笆，你吃了大亏了，你还是个孩子，读着书……”
艾离不想让两位老人担心，笑着说：“不是您教过我，吃亏是福嘛？没事的，那里不是还有一大笔赔偿金嘛？”
赔偿金，一大笔么？艾离难道会不知道医院是个烧钱的地方，只是打破了牙，默默混着血硬往肚子里咽罢了。她一边忍受尖锐的断牙划出内伤的痛，一边咧开嘴对着命运，极尽灿烂地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