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早晨起来，杨琼拉开窑门。一股冷空气迎面而来。大雾像蒸汽似的笼罩了大地，灰蒙蒙的一片。群山被晨雾包裹的严严实实，一点也看不到。近处的树木也只能看到模糊的光秃秃的轮廓。地上、柴禾上、磨盘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隐约能听到人们的说话声。社员们已经开始挑水了，这里的人们有早晨起来挑水的习惯。水缸挑满再到农业社干活。李明家院边向西二十来米便有一口水井。方圆几个自然庄都在这口井吃水。无论天怎么旱，无论有多少人担水，也总不缺水。即使你不担水，井水也不溢不满。李明所居住的村不知从何时起便有了“泉沟村”的美誉。这个大队也因这口井而取名“泉沟大队”。
李明刚抓起扁担，杨琼便夺了下来：“快给咱割马肉去，一个多月了还没吃上一口肉里。”
“还没杀完里。我是小队保管还记账哩。我不去还能开始了？我吃个窝窝头再去。”
“鸡也买不回来，其它的肉也没买的。”她嚷嚷道。
“老百姓还靠鸡蛋换盐吃。食品站是凭票卖肉。困难时期嘛！”他边吃边说，笑呵呵的。
李明仍是部队的打扮，所不同的是摘了领章帽徽。一身绿军装，腰扎巴掌宽的红牛皮腰带，肩挎红牛皮文件包，包里装着钢笔和账本。他迈开大步向饲养场走去。
饲养场里好多社员围看着两个宰杀马的人分离马肉。院中支起的木板上放着剥离好的马肉。
杨队长对社员说：“这匹马是老死的，已经有二十几年的马龄。马肉放上碱面使劲煮一煮，要不咬不动。每口人分一斤。一斤马肉顶三斤口粮。”
“老马肉，死马肉，还要顶口粮，什么干法呢！”郑三大声嚷道。
他的话好似一块大石头扔到水池里，激起了波澜。社员们吵吵嚷嚷，愤愤不平。
杨队长耷拉着脑袋。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像是犁过的地没有耙磨一样。李明拉起杨队长回到了饲养员住的屋里。屋里黑乎乎的，窗户上泛着微微光亮，火炉上插着长长的木柴，燃烧的木柴冒出一丝丝青烟。他俩站在火炉旁边烤手边商议。
“这郑三专门点炮捻子，好好的一件儿事情让他搅的弄不成，而且社员还对我有意见。这是大队决定的，不是我决定的，”杨队长气的呼呼直喘气。
“不行，咱小队的口粮比其他小队分的少，而且大队已经把口粮数报到公社了，就这样还顶不够口粮。咱年前小队再杀几只羊，再顶顶口粮，估计就顶得差不多了。”
“要是这样的话，你看这样行不行。愿意割肉的就割肉，不愿意割肉的明年补分口粮。今年少分一斤，明年补分一斤半。”
“只能这样办了。”杨队长采纳了李明的意见。
他俩走到肉案前。杨队长大声说：“大家静一静。我和李保管商量了一下，这次分马肉这样分……”
“不行，这远水不解近渴。今年的口粮再等到明年，今年把人饿死？”郑三又高声叫道。
“那你说这肉咋分呢？”李明问郑三。
“你当头儿，你问我，我问谁呢？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郑三瞥了李明一眼。
太阳想极力挣脱浓雾的束缚，已露出一个圆圆的光斑。雾也退到了山上。玉米桔杆上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喜鹊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跳上跳下。圈里的牛马抬起头听着人们吵嚷。
“武主任来了，武主任来了。”有人喊。
大家扭头看北边的小路。武主任一身黑衣黑帽。他快步走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我听说用马肉顶口粮大家有意见。这粮食是大家种的。交了征购粮，再留足种子，剩下的才能分。公社规定全年口粮成人二百六十斤，小孩二百斤。口粮不够，也是大家没有把地种好。咱把种子分了，后年都逃荒去？土话说‘饿死老年，不吃种籽’。粮食不够，咱明年再想办法。”
社员没有再吱声。
“分马肉，咱听大小队的意见。”社员们开始了分马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