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沈鑫果然开始行动了，不过，他动了点心思，没有直接去找老板，却是先去找了开发区管委会的领导，把自己成立坦途公司党组织的想法，汇报给他们听，沈鑫知道，官大好说话，比起老板，或许更能得到他们的帮助。管委会负责党工团一个姓熊的副主任接待他，沈鑫一说明来意，领导立刻显得异常热情，拉着他的手，把沈鑫迎进自己的办公室，看得出，主任对沈鑫的想法，非常感兴趣，或者说，叫一拍即合，沈鑫的想法“正合孤意”，他们不但也像沈鑫这样想了，也尝试过，没有成功。
主任说，“这么大的企业，怎么可以没有党组织呢？”他说，“我们早有这个打算，也多次与你们老板商谈过，老板一直以没有合适人选为由，婉拒，延迟到今，还没成立党组织。今天，你的想法，正合天时地利。我们了解你，你本来就是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对党务工作也很有经验，有组织领导党务工作的能力，你的到来，正合人和，你确实是做坦途公司党组织带头人的最好人选，我们全力支持你。”主任一边给沈鑫热情鼓励，一边又询问沈鑫，对组建坦途集团党组织有什么具体计划方案，有什么困难等，管委会一定尽力帮助你。
沈鑫在坦途公司时间不长，吃到批评的辣椒不少，却万万想不到，原本，他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来管委会谈点想法，提点建议，却是受到了这样热情的接待，听足了如此温婉暖心的话语，沈鑫向来强悍、绝不轻易动感请的硬汉个性，忽然被管委会主任的热情软化了，他感动得差点哭出来。他强忍着，只让鼻子酸了一阵子。坦途公司到管委会，一箭之地，那边是冰霜雨雪，这边是春暖花开，两边的温差实在太大了，
沈鑫本想立即向领导表决心，如“坚决完成任务”之类的套语，但细细一想，不妥，沈鑫本是来探一下路，并没有具体的计划打算，当然无法详细回答领导的问询，谈不出民企党建工作的子丑寅卯来。但他知道，他不能不在领导面前说句实话，表个态，沈鑫说，“我到坦途公司时间不长，对坦途公司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的企业，应该有党组织，因此来向你们汇报我的想法，但说句实话，我还没有成型的计划打算。既然，领导对民企党建工作这样重视，我回去立即去摸一下企业的底，比如党员人数呀，了解老板的想法呀，一旦时机成熟，立即来向领导汇报请示，及时开展下一步工作。”
熊主任连连说好。
沈鑫在坦途公司时日不长，但老板的行为，确实教会了他不少东西。他深切理解到，应把自己过去过露的锋芒遮盖起来，夹着尾巴做人的重要要了。他甚至觉得，在老板面前，讲些违心的奉承话，也很有必要。还有，与老板谈话，要尽量显得自己是条虫，老板是条龙，才会话顺，理通。
沈鑫去找老板，决定这样去说，去做。
沈鑫满脸含笑的走进老板的办公室，老板老板地叫得相当亲热，完全忘记自己是他老板的“叔叔”。老板一抬头来看他，沈鑫立现很受感动的样子，不说别的客套话，开口就检讨说，老板，现在，我已真心认识到自己错了，是我无心的疏忽，要不是你老板，亲自全力挽回，我真差点给公司造成巨大的损失。我这里，真心地说声对不起。我现在想通了，你处罚得对，处罚得及时，我心甘情愿、服服帖帖地接受这个处罚。相信我，今后我会更加努力，把工作做得更好。
老板点点头，说，你有这个肚量很好，或许，对你个人而言，处罚有点重，我的目的是，你受点委屈，让大家有个警觉，为公司做事，务必兢兢业业，用心用智，凡是以公司利益为重。
沈鑫说，谨教，谨教，我会记在心里，落实在工作中。初次说这些花里胡俏、言不由衷的话，沈鑫自己也觉得恶心，不过，数年之后，他就运用地相当熟练，成了这方面的老手。
沈鑫看来，用了这番自我糟蹋性的语言之后，觉得老板对他已没有抵触情绪，可以慢慢地切入正题了。然沈鑫仍有顾虑，连管委会领导来联系建党，都可以委婉拒绝，我，他的一个员工，怎会把我放在眼里，把我的话放在心里？我还是不要像在管委会领导面前那样直白，得绕几个圈子，绕来绕去，把他绕进去。
沈鑫东拉西扯了不少话，每句出口的语言里，都含有赞扬的成分，表露着对老板创造的丰功伟绩的敬佩之情。
沈鑫说，在我接触过的无数企业而言，老板是最能干的人，短短数年，白手起家，打造出这偌大的企业，了不得。
老板淡淡地一句：没什么，只是我运气好。
低调，谦虚，永不招摇，正是你伟大的地方。
你不要这样吹我，老板说，话语里没有厌恶的成分。
沈鑫说，我说实话么。听说，我们坦途公司，正准备上市？全市这么多民营企业，还没一家上市，老板首扛大旗，了不得，了不得。
我确实有这个打算。语调还是淡淡的，低调么。
沈鑫倒大大地兴奋起来，说，老板，不知公司上市准备得怎么样了。在股市界，我也有熟识的专家朋友，如果公司需要，我当愿效犬马之劳。
好，那好，到时，我会找你。老板有些高兴起来。
沈鑫趁热打铁，说，我相信，我们公司经济发展的规模，创造的利润业绩，创税成果，未来成长发展的速度、前景，等硬条件，肯定已符合上市要求。有关公司的软实力，譬如企业的文化建设啊，社会对企业的关注度啊，等方面有关的辅助条件，相信也充分准备了吧？
老板的眼睛亮了一下，你说的辅助条件，具体指那些方面？
沈鑫说，我也只是听说，上市前，主管部门对企业的知名度，美誉度是十分重视的，审视很严格，要查看社会、媒体——包括纸质媒体与网络等，对企业的关注度，还有……
这个你放心，老板打断沈鑫的话，你打开各类媒体，都有针对我们坦途公司的报道文章，在H市，甚至在A全省，坦途公司有口皆碑。老板自豪地说。
这行呀，沈鑫十分高兴地说，下面的话，是关键性的话了，但他似乎是不经意的，轻描淡写的说说。沈鑫说，在开发区管委会，我有朋友，偶然相遇，闲谈中，得知，民企上市，还有一个辅助条件，企业必须成立党组织和工会组织，否则上市必然要有麻烦。这一条，我们公司好像还欠缺着，老板应该补一补。
老板有些疑惑，上市规范里，有这一条吗？
沈鑫说，不是硬件，是软件，但必须有。中国已上市的一千余家企业里，民营企业也有数百家，没有一家企业不成立党组织和工会的。
老板说，那我们也成立就是了。
沈鑫说，管委会领导里，我有熟人，就去与他们联系，相信会给与支持的。
老板说，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沈鑫说，行，我尽快完成联系，一旦有关党组织筹备初有眉目，立即来向你汇报。
沈鑫终于尝到机智的甜头，他万万没有想到，似有天助，自己脱口而出的语言，会使心中的大问题，这么顺利地解决。他马不停蹄，立刻向熊主任汇报战胜老板的伟大成果。
只要老板点了头，成立党组织接下来的工作，就沈鑫来说，比在公司里派个人，调辆车还顺利容易，因为他知道，不需任何人帮，他一个人能办的事，还有什么麻烦吗。
早些时候，沈鑫已查阅了公司人力资源部的人事档案，得知公司的党员竟有150多人，管委会党委指示，先成立坦途公司党总支委员会，以后党员有发展，党总支工作成熟了，再成立公司党委。
沈鑫很快写出了成立坦途集团公司党总支申请报告，注明沈鑫本人任公司党总支书记。报告递上去，不到两天，就批复下来，以沈鑫为书记的坦途集团党总支就要哇哇坠地、普天同庆了！
党总支委员的名单，在申请报告上没有注明，沈鑫用了点自己的心机，他是想在自己正式成为书记之后，他要亲自圈出委员的名字，并且单独告知委员本人，这样，被任命的委员会感恩于他的信任，就能大大提高书记的威望，有利于今后顺利开展党总支的工作。
一切想明白，部署妥当之后，沈鑫找熊主任，（他也是开发区管委会党委副书记）请求他莅临、或者开发区党委其他领导也可，亲自到公司宣读任命文件，宣布坦途集团党总支正式建立，这是对他工作的极大支持。
熊主任熊书记笑笑说，我们党委派人到你们公司宣布建立党总支，就我们管委而言，完全不是问题。老沈，这个事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你回去，得先与童总联系，他同意了，我们立即派人来。
沈鑫有点急了，这么大的事，老板怎会不同意？何况，建立党总支的事，是党内事务，未必一定要他同意不同意呀；何况，你们是上级领导，一发命令，不就得了？
熊书记还是笑笑，叫沈鑫别性急，说，在民营企业，征求老板的意见，是完全有必要的；在这样的问题上，管委会，是不可乱发“命令”的。
沈鑫有些无奈，只得扫兴回去，心里还是有点不服，老板既然同意在公司建立党组织，哪有不同意召开成立大会的理由？这应该也是公司的荣誉呀？
沈鑫还是硬着头，去找了老板。当然，这次找老板，与上次找他请求成立党组织和工会组织不同，不想再转弯抹角，而是直接向老板报喜的模样。
沈鑫一见着老板，就说，老板，坦途集团党总支已被正式批准建立了，我今天来请示一下，选在哪一天好，召开成立庆祝大会？
老板没有抬头，在忙自己的事。
沈鑫又补充一句，开发区管委领导，亲自来宣布这件大事。
老板忽然抬起头，很响地把手中的签字笔放在办公桌上，说，你花头就是透，成立就成立好了，要那么多套路干嘛？不开，大会不要开了。
不开就不开，这样兴师动众的，不影响了公司的生产？老板说，成立党组织，应是有利于公司事业的发展，而不是相反。
这一军，将得沈鑫张开的口，再也合不拢。沈鑫这才知道，自己对公司，对老板了解得实在太少了，老板在公司的话语权，是无人可以替代的，包括管委会的那些头儿们。我算什么？太自以为是了。
沈鑫再次尝到从兴奋的顶峰，跌到谷底的苦味。他进不是，退不能地傻站了好一会，他知道，再辩驳也无用，就万般无趣的退出老板的办公室。好长时间里，他没了方向，下一步不知该往哪里迈。再拿此事去向管委会领导去诉说自己的委屈，应该是最无聊的事，自己也再没脸去见他们了。说是委屈，实际上应说是自己无知的报应，沈鑫好一阵子在深深地恨自己，当然，对老板也有莫名的怨，他实在不明白，开一个党总支成立大会，损害公司，损害他老板什么了？这么光明正大的事，却要躲起来，不宣布，心里总有所不甘，难道建立党组织也要羞羞答答不成？但想来想去，没有办法，老板不同意，能容纳一百多人的会议场所也找不到。
千不情，万不愿，百般无奈，沈鑫只好自己亲自动手，去弄了张红纸，名曰“喜报”，把管委会党委的成立坦途集团党总支的批复，照样抄录一份，张贴出去。他呆了一小刻，然后左看看，右看看，向后退几步，再看看，觉得也还漂亮，能吸引观众驻足欣赏。以此自赏之后，似乎心里稍许平衡了些。
张贴完毕，沈鑫虽然还站着，再三仔细地看了一会，但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却又涌上来，而且越来越浓，尽管是红纸，写着“喜报”字样，但总好像是一张判决书，判决他沈鑫，从此，自由和权力，将被关进笼子。
沈鑫原先的想法很现实，他不想搞集团办公室主任，想方设法，去搞党的工作，出任党的书记，这么大的企业，这么多的党员，他应该是专职书记，那就可摆脱集团办主任这个无穷无尽受人牵制的鸟职，就可以独立地不看人脸色地开展工作了。现在，他搞成了，但是，看来，美好的愿望，可能只是一抹烟云，只能看，不能用。沈鑫的苦涩味不断上升，美梦刚扬起了帆，怎么迎来的却是顶头风？沈鑫好失望，鼻子酸酸的，他正想娘们似的，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他自己也已感觉到，原先那坚强的个性，像泥一样，慢慢地在融化，不堪一击了。
但是，他又想了，我不能自己倒下，胜利总是在艰苦的斗争中得来的，我要争取，我要奋斗。
好在下一步的工作，沈鑫真的独立而顺利地做了，他要把坦途公司但组织的解构搭建起来，他这个书记，要独立地负起完全责任来。没有向老板汇报。因为凡是自己能做主，工作就开展得很顺利。沈鑫指定了七个委员组成了坦途集团党总支委员会；又把150多位党员，分成13个党支部，或党小组，分别任命了党支部书记，或党小组长。
当然，得说一句，沈鑫的这些顺利，没涉及到公司的实质利益。
我也在这一次，被沈鑫组阁进党总支，成为支委会的一个成员。或许因为我与他交往较多，他还任命我为党总支副书记。从此之后，我与他，正式进入了，我管他，他管我的怪圈，或许，这也很有中国特色，享受着这独具特色的坦途公司的生活。
接下来，沈鑫还想进一步行使独立工作的权力。只不过，这次的“独立”，没有“组阁”这般顺利，读下去，你们发现，沈鑫刚高涨起来的工作热情，再次被兜头一瓢冰水浇灭，从此以后，做事缩手缩脚，再也不敢，放手大胆地 “独立”开展工作了。
坦途公司的党建工作完成之后，沈鑫向老板提出，他这个集团办主任，应该辞职，另换其人。这个提议，老板倒没有异议。沈鑫像卸去千斤枷锁，心里感到无比的轻松舒适，心里的美梦，又无限地膨大开来。觉得独立开展工作的愿望，就在眼前，马上能实现了。
沈鑫有了前段时间顺利独立成功开展党总支工作的先例，就心想着更加热情高涨地开展有自己主见的工作。沈鑫就这样做了。党总支，党支部，党小组都建立起来了，这些同志应该聚在一起，在同一个公司，竟互相不认识，实在是笑话，也不利于今后开展工作，应该互相认识一下；下一步工作需要布置，各党支部，各党小组，应立即独立地开展工作，组织党员学习呀，鼓励党员在工作中起模范带头作用呀，发展优秀员工入党呀……党总支刚成立，工作千头万绪，要做的事太多，都要一一部署。沈鑫决定，抽出半天时间，召开第一次党总支扩大会议，参会的就是这些党总支委员，党支部书记，党小组长，共二十几个人，临时借用公司的小会议室。公司的会议室原是集团办管理的，这时，沈鑫从集团办主任卸任没几天，还能从昔日同事中，借用自己那张老脸，使用一下公司会议室，确实不是大问题。
但沈鑫还是从简从紧考虑会议，在星期五，也算是周末吧，下午开会，12点半开始，到3点半结束，共用了三个钟头时间，紧巴巴地把会议开下来，各参会者回去安排自己的工作。
会议结束后，沈鑫精神上有一种完成工作的愉悦感，但他的脑子里，还在不断地工作着，哪些是近期要抓紧做的，哪些是未来必须做的，他脑海中，想做和应当做的党务工作，实在太多了。对了，应该先理出工作头绪，做起事来，才能有条不紊。沈鑫是工作狂，想到要做的事，不及时完成，心里就痒痒的，猫抓般的难受，沈鑫立即开始了党总支年度工作计划的制订。
工作计划做得非常详尽，每周每月有工作任务，完成目标；所有学习任务，活动项目，都有相关责任人，做到时时有督查，事事要落实，有总结，有评优罚懒。所有活动，都有时间，地点，所需的资金费用，也有评估。为了尽可能使这个计划完整、合理、可行，沈鑫夜以继日地干，甚至熬了几个通宵，才得以圆满完成。对这个计划，沈鑫的自我评介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寓教于乐。他的这个计划在党总支委员会中，全票通过。
我向来有谨小慎微的毛病，举过拳头之后，趁党总支委会还没散会，我小心地说了一句，沈老，这个工作计划确实不错，但美好的东西，往往一厢情愿的居多，不是一定会被所有人接受，要有这个思想准备。我这里暗示的意味很明显，党总支通过不作数，得能通过老板这一关。
听了我的话，沈鑫有些不高兴，谢老师，不是批评你，你这人疑心病太重，有点像小脚女人，婆婆妈妈的。这是我们自己党内的工作计划，只要我们自己认为完美了，接受了，还要叫谁接受？这叫空担心，扫了我们自己的兴。
我笑笑，说了声“对不起”。不过，我听到，或许在场的都听到，在沈老宣布散会的当儿，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老师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我们得注意着点，不要想得太简单了，在我们公司，什么都可能会发生。
事后，我有点懊悔，或许我真不该说这多余的话，扫兴倒还不消说，挫伤了沈鑫的工作积极性，实在不应该，我觉得，自己像个丧门星，常常给沈老的美梦带来噩梦，太对不起了。
果然，事情就往我恶言预设的方向发展，这确实是沈鑫所预料不及的。
沈鑫以为，这是个党内计划，在党内获得赞赏通过了，就算完事了。他就是公司党内的最高领导，也无需再向谁汇报了。但近来沈鑫得到的教训不少，他大刀阔斧的做事，加进一点小心翼翼，不是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么，或许这样思考问题，更稳妥完美些。出于礼节上的考虑，沈老想把自己的党内工作计划，“多余”地向老板通报一下，让他约略知道一点我们党总支要做和在做的工作，说明我们党总支不是闲置着没事做。因此，沈鑫没有像往常汇报工作一样，总是去当面受教，而是通过公司的内部网络，用文件的方式，发给老板，以便他“指点”。
约莫过了两个来小时，老板给沈鑫打了电话，叫他到他的办公室里去一趟。
对沈鑫来说，听到老板的电话，有点受宠若惊，虽然，新近他已经升职，也是一把手，可以与老板比肩而坐了，虽然这都是事实，合乎中国国情，党的地位比起行政职位，应该是有过而无不及，但内心里，沈鑫还是怵老板的。他只在心里做着一把手的梦，哪敢在行动上表现出半分来？就刚才老板的那个电话，就使沈鑫的心胸舒展开来：老板肯定及时地看了他的工作计划，又及时地作出处理，约我听听他的赞赏和评介。可见老板还是很关注我们党总支的工作的。沈鑫一放下话筒，没停留片刻，即刻向老板的办公室赶去。
果然，老板的接待与往常有些不一样，没有给沈鑫脸色看，也没有一开口就倾泻冰泉冷水。大概生活告诉他，对别人，特别是对自己的下属，给些温和平顺的空气，他们呼吸好了，心情舒畅了，可能会在今后的劳作里，给予他老板更好的回报，接受老板的命令会更顺畅些。是的，老板这样做了，表情平和了许多，老板见沈鑫进来，点点头，示意沈鑫在他办公桌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然后，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开了言。
“沈叔叔”，老板用低沉的声音这样称呼沈鑫，不知低沉里含着亲热，还是低沉里含着威严，“你的工作计划我看了，计划够详细的……”
沈鑫的心立即温暖起来，他是听出了老板称呼的温热，也听出话语里蕴含着深沉的赞扬，沈鑫迫不及待地接过老板的话题，说：“谢谢，老板，你这么快就看完了？请指点。”
老板说，“谢倒不用。我要对你沈叔叔说，今后，你开展党总支的所有活动，一定得符合公司的规矩，不能自作主张。有两点，你要特别注意：一是如果未经准许开展各类活动，所产生的费用，公司就一分钱也不允许报销；二是未经批审，如果擅自占用公司场地，动用公司员工，误时，误工搞所谓的活动，公司就要予以处罚。我这里预先告知。”
沈鑫还沉浸在温暖里，品尝着老板关爱的美味，竟不知，在温柔的空气里有一桶冰水，夹杂着一根无形的棍棒，正兜头泼过来，当肩打过来。当他倏然惊觉，已是躲避不及，泼了他满身满脸，全身被击中的苦痛也明显起来，他一下子僵了，身子僵了，脑子也僵了，刚才那甜腻腻的笑，来不及收回，还非哭非笑地僵在脸上。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倏忽变化得这样快，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这倏忽的变化，他只能这样僵着，说不出半句妥当的话来回应。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沈鑫，僵也是瞬间的事，他清醒过来了，老板不同意他们党总支的工作计划，或者说不允许这样的工作计划存在？沈鑫的两耳嗡嗡作响，看来，老板是温柔地将党总支全票通过的计划，轻轻松松地掐死了？
沈鑫的情绪变得有些激愤，他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说，“老板，你是说，我们的工作计划不行，党总支今后的所有工作、学习、其他活动都不能……”
与沈鑫的激动相比，老板的神情相当平和，还露出了笑模样的脸容，“沈叔叔，你别急，我不干涉你们的计划，你们的活动尽管搞，但要记住我刚才说的两点，公司是不会允许你们乱开支的，也不允许擅自动用公司的人力物力，影响公司正常生产。”末了，老板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更温柔的祝语：“好了，你去忙吧，祝你一切顺利。不过，沈叔叔，我还要叮嘱一句，今后开展你们的所谓工作，一定不要自作主张，干扰公司的生产秩序。”
沈鑫被客客气气地请出办公室之后，这下，他真的成了无头苍蝇。一向自视清高，社会上跌打滚爬，历练成精钢不败之身，原来在老板面前，只是一堆烂泥，老板只要抬抬腿，他沈鑫就哗然瘫倒了——怎么回事，同样是一把手，我是泥，他是铁，碰他不得呢？沈鑫深恨自己的无能无用，他甚至有点羞于去见他的下属，他的总支委员，他的党员同志，他如何向他们开口，说这个完美的党总支工作计划，已一枪毙命了呢。
沈鑫真的有点想不通，这个老板，年纪不大，做起事来，犀利完美得叫人无法接招，尽管自己使尽浑身解数，使出了万般防护措施，老板会不动声色地打来一记无形掌，叫你防不胜防，不知身体的哪个部位已经中招，只感到已经头昏脑涨，等稍微清醒过来，已没有转坤的机会，彻底地倒下了。
你想想，天下的人，天下的任何事，做起来，都是需要时间，时间是做成事不可或缺的基本要素；做所有事，做起来，都是需要花钱的，钱是做成事的最基本条件。现在，老板告知了，要财，不可能，要时间，不允许；还有，不能动用地点，更不能动用人力，这样，谁还能做成事？天哪，我沈鑫的路在哪里，提起的脚步，应往哪个方向走？
想当初，自己数十年称得上风光无限的生涯，无论在当兵年代，还是在公安战线上，大大小小是事，都是要风得风，所向披靡，谁敢来挑战接招？也没有肆意挑剔自己的人，耳朵里听到的也全是赞扬。可碰上这个老板，自己成什么了？沈鑫正想发喊一声：“既生瑜，何生亮”！怎落到老板的手里，做成了瑜？刚强如我，竟成一滩烂泥，一事难成了？只剩下回想过去的辉煌，难面对未来，我在这思想的烂泥塘里跳舞，难以自拔，这是不是说明，自己真的老了，仅剩回忆过去的辉煌，却看不到未来要走的路，更不要妄谈希望了？
沈鑫知道自己中招之后，心中的烦恼还在不断地生长，似蓬勃的大雾，无穷无尽地弥漫在他的四周。但他仍心有不甘，自己美好的计划会成为一纸空文？他还在竭力思虑着，出现雾开见红日的可能转机。
可传来的“转机”是沈鑫脑海中的迷雾，继续膨大弥漫的消息。那次参加党总支扩大会议的人员，陆续把自己的遭遇，传到沈鑫的耳朵里。他们都说，这个月的工资卡上，少了一部分，是不是被拿去扶贫了？沈鑫这才去查，自己也确是少了，才猛然想起老板说过的话，“如果”……“就”……老板果然是既言之，则行之，一言九鼎，了不得，动了真格的，让沈鑫瞧颜色了。
老板的话，就是命令，是权威，权威是不应、不可、不容挑战的，你沈鑫有点不相信么，想试试，结果，头撞破了，尝到苦涩了。
沈鑫开始重新咀嚼那天老板说过的话，老板确有“两点”干脆利落、观点鲜明的告诫，现在想起来，他的话就是坦途公司的法律，他的话是不容置疑的，除非你不想要工资，不想在坦途公司生存下去。
从此，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就这样压在沈鑫的心底，并生了根。是的，沈鑫，你得记住，你动用了公司的人，你浪费了公司的时间，那你得为他们付点学费，长点记性！再坚强执拗的沈鑫，也只能深以为戒，不得不记住了，并常常用来警示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