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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轮蹲?轮顿?

  乔若愚今年四十五岁,是村小学的公办老师。村小学是村里的最高学府。担负着教育全村未来所有希望的千钧重任。小学里的老师都是经过严格考核层层筛选才被选拔任用的,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

  每当乔若愚上班或是下班,或是有事没事走在路上,只要是看到他的人一定会和他打招呼。“乔老师,上班去呀?”“乔老师,吃饭了没有?”“乔老师,我家小孩有些调皮,在班里你多费点心。”乔若愚知道大家之所以这么热情的和他打招呼,是因为他是村里最高学府的老师,是因为他饱读诗书,是因为他满肚子的学问。每当此时,乔若愚的内心总是充满自豪感:“看看全村这么多人,有几个像我一样受到全村人的尊重?不过乔若愚知道,自己内心再怎么沾沾自喜,再怎么有优越感,也是万万不能表露出来的。他总是会很谦逊的和他遇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张叔,我上班去。你也这么早呀。”

  “我刚刚吃完饭。老李,你吃了没有?”

  “你家小孩是有些调皮,不过挺聪明的,学习成绩也好。我会多注意他的,你别担心。”

  除了在学校里做老师,乔若愚在村里还有一个众人皆知的身份——风水大师。闲暇时间,乔若愚读了许多《周易》一类的书。建房子什么时候动土?阴宅选在什么地方?结婚的日子定在那一天?说起这些乔若愚总是引经据典,头头是道。村里所有人也对他奉若神明。

  村里的人一提起乔若愚无不竖起大拇指:“乔老师不仅有学问,待人也很随和,是个不多见的好人。”有时候村里有些妇人和男人吵架也会常拿乔若愚说事:“你看人家乔老师,到哪里都是个人样,哪像你?一身的霉气,走到大路上都没几个人理你。你比人家乔老师还大三岁呢。饭都吃哪儿啦?”

  再有学问的人也有烦心的时候。这几天乔若愚就为了一件事耿耿于怀,在他看来,这是一件不能让他再烦心的烦心事了。

  三年级语文老师老师突患急性阑尾炎,住进了医院。校长决定让教了大半辈子数学的乔若愚暂时代理三年级语文。乔若愚满口应允,走马上任。

  这一节是作文课,乔若愚给学生们布置了一个题目《我的家乡》。讲完要点后,同学们开始动笔写作了。

  突然有个小男孩举手提问:“乔老师,有两个字我不会写。”

  “哪两个字?”乔若愚仍是一脸认真的样子。

  男孩拿起作文年本念到:“我生活在一个美丽的小乡村——lundun村,lundun两个字我不会写。”

  乔若愚站在讲台上,拿起一只粉笔对学生们说:“同学们都看好了,我们是lundun村的人,是lundun村小学的学生。”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写下‘伦敦村’三个字。然后他又问学生们:“大家都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学生们拖着长长的嗓音异口同声地说。

  “乔老师,好像不对。”有个扎马尾辫的女生站了起来。

  乔若愚一愣,看看自己刚刚在黑板上写下的三个苍劲有力、工工整整的汉字突然间觉得有些异样。“可不是,我写的‘伦敦’不是英国的首都‘伦敦’吗?我们的村子也叫lundun村,是哪两个字呢?”乔若愚心里想着,刹那间他猛的觉得自己的耳朵根子有些发热,脸颊也觉得很烫。“我在lundun村生活了大半辈子,却连自己村子的名字都写错了,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乔若愚以后在村子里还怎么混?千万不能漏了馅。”

  毕竟乔若愚是满腹经纶的人,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马上镇定下来:“同学们,还是有人发现了这个问题,很好。我是故意写错的,目的就是要考考大家。刚才那个扎马尾辫的女生很值得表扬,说明她很热爱自己的家乡,是个爱学习的好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呢?”乔若愚一边说一边用黑板擦将刚刚才写的‘伦敦村’三个字擦掉。

  “我叫李思真。”

  “乔老师,lundun两个字到底怎么写呢?”还是刚才提问的那个小男孩。

  这次乔若愚慎重多了。他用眼镜片后面的眼睛打量了一下这个小男孩:小男孩头发很短,拾掇的也很干净。正一脸稚气的站在座位上。

  “伦吨?轮顿?论盾?”乔若愚的脑海里又出现许多读作lundun的汉字,“到底哪一个是正确的呢?”突然间乔若愚觉得这个男孩有些讨厌,还有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更有那些给村子取名字的他连知道是谁都不知道的人。但乔若愚知道自己是个老师,是个有学问的人。他必须很冷静的处理这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乔若愚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又写下了他自己认为最有把握的,苍劲有力的,工工整整的三个汉字‘伦吨村’。然后他转身问他的学生:“这次我写的对不对?”

  “不对。”有些学生在下面回答。

  “很好。到底是哪几个字呢?我们请李思真同学上来写好不好?”

  “好。”所有的学生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都扯着嗓子,鼓起了腮帮子。

  李思真甩着马尾辫走上了讲台。她用稚嫩的小手在黑板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三个粉笔字‘轮顿村’。

  “你下去。”乔若愚对李思真说。然后他问学生:“她写的对不对呀?”

  “对。”有知道怎么写的学生回答他到。

  乔若愚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还好,多亏我机智的应变,要不然……”乔若愚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严厉地对刚才提问的小男孩说:“记住了吗?会写了吗?再记不住就罚你写一百遍!”

  “记住了”小男孩怯生生的回答。

  lundun风波这件事很快就被学生们忘记了,日子还是像以前一样平静,乔若愚还是每天都带着他那学究标志性的黑框眼镜,但乔若愚的心里却没有忘记那件事,那件事已经成为乔若愚心里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事后乔若愚老是在想:“我也是土生土长的轮顿人,竟然搞不清lundun到底是哪两个字,想起来有些汗颜,好歹我也算是轮顿村‘专家级’的人物了。我就不信,全轮顿村的‘专家’就我一个搞不清这两个字。”乔若愚暗下决定:早晚有一天我要证明,还有人不如我。

  有一天,办公室里只有乔若愚和校长两个人。校长姓王,西装革履,比乔若愚年长七八岁。乔若愚一看机会来了,便踱着方步走到校长办公桌旁说:“王校长,你知道lundun村三个字是怎么写的吗?”

  王校长突然一愣,随即又狡诘的反问乔若愚:“乔老师,是不是lundun两个字给你出了难题?”乔若愚心里一惊:“难道王校长知道前几天的事?不可能!除了我没有人知道那件事,或许是他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吧。”只听王校长继续说道:“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有个红卫兵的大干部到我们村抓革命促生产,来了一个多月,愣没把这两个字搞明白,他手下一大群红卫兵,有的直到离开我们村都还迷糊着。”

  “噢?”乔若愚听到这里插了一句:“我们轮顿村还挺出名的嘛。”他原本想笑却没有笑出来。

  “是呀,我们轮顿村出名得很。对了,乔老师,”王校长话锋突然一转:“现在不是到处都在搞乡村旅游吗?听说我们镇也准备选择一两个基础条件好,有名气的村做乡村旅游示范村。明天我找村里的刘书记汇报汇报这件事,争取开展一次以‘轮顿村的发展’为主题的宣讲活动,力争为我们村拿下一个乡村旅游示范村的名额。”

  “好呀,这是个好事,”乔若愚半开玩笑的说:“到时候参加宣讲的人员算上我一个。”

  又过了几日,王校长找到乔若愚:“乔老师,村里对我们上次说的事很重视。刘书记向镇委做了请示,镇委也大力支持。决定下个星期六在我们学校操场开展一次以‘轮顿村的发展’为主题的宣讲活动,还决定让你负责介绍轮顿村名字的由来,刘书记负责介绍轮顿村的发展现状,镇委管宣传的马镇长负责展望轮顿村的未来。”

  “王校长,我怕我干不好。”乔若愚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下子变得精神抖擞了。

  “就这么定了。”王校长斩钉截铁的说:“等一会儿刘书记还要来找你谈话。”

  二人正说话间,刘书记嘴上叼着烟由门外而入。

  “刘书记好。”乔若愚忙一边起身打招呼,一边从兜里掏出香烟。

  刘书记也不客气,接过了烟就说:“乔老师,这次宣讲活动意义非同寻常,关系着我们轮顿村未来的发展大局,也是你露脸的机会。你要充分准备一下,到时候县广播站、县报社县电视台都要派记者参加。你想一想,到时候所有的摄像机都对准你一个人,多威风!”刘书记一席话说的乔若愚的心里有些飘飘然了。

  “我回家一定多查历史资料,争取给咱们轮顿村赢来无数的喝彩声。”乔若愚对刘书记表了决心。

  回到家,乔若愚立马打开电脑,百度‘轮顿村名字的由来’,显示器刷的一下子跳出几百个答案。千奇百怪五花八门,什么样的答案都有。乔若愚一看傻了眼,“到底该选哪一个呢?”他沉思许久也拿不定主意“老婆,你快来帮我参考参考。”每次遇到费脑筋的事乔若愚常求助于他的老婆。

  他老婆放下手里的活,凑到电脑跟前,看了一会儿对他说:“你选择一个和神仙有关的,选择一个和皇帝有关的,再选择一个和普通百姓有关的整理出来让刘书记决定。一方面显得你谦虚,另一方面也显得你尊重领导。”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乔若愚茅塞顿开。

  经过连夜整理。愚选择了三个有代表性的答案。第一个答案和神仙有关,说是五百年前,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被孙猴子一脚踢翻,大的炼丹炉落到人间变成火焰山,还有一个小的,像飞轮一样在空中旋转,只听得‘咚’的一声,小的炼丹炉就落到这里,所以就叫‘轮咚村’,以后经过许多朝代的演变,就变成现在的轮顿村了;第二个答案和帝王有关,说是有个叫刘秀的皇帝,带着一帮大臣被奸臣王莽追杀,逃到这里,人困马乏。恰逢传染性腹泻流行,一帮人没有不拉稀的,而村里只有一个茅房。帝王将相都是文明人,不愿意到草丛里大路边随便解决。大臣们提议从皇帝开始轮流着蹲茅房,所以就叫‘轮蹲村’,又觉得蹲字不好听,有伤风化,遂唤作轮顿村;第三个答案和普通百姓有关,说是有个乞丐流落到村里,饿得快死。村里恰逢百年一遇的大旱,家家户户都吃糠咽菜,但村里人天性善良,经商量后决定,全村每家每户轮流着让乞丐吃一顿饭。有了全村人的救济乞丐没有饿死,他以后走南闯北的讨饭,也把整个村子的善良带到四方,时间久了这个村子就被人们称作轮顿村。

  第二天一大早,乔若愚就带上他花了无数心血的三个答案去找刘书记。刘书记看了一眼说:“三个答案都不错,咱们最好让马镇长审核一下,最终的决定权还在上级领导手里,我这几天要把星期六开展宣讲活动的事通知到每家每户,让村民们到时候都来参加。你直接和马镇长联系。”乔若愚觉得刘书记说的有道理。

  星期五中午,乔若愚在焦急的等待中接到了马镇长的电话:“轮顿村周围既没有名山大川,也没有古刹道观,和神仙有关的传说虽然很好,但不可取;第三个和普通百姓有关,不仅亲民,也有一定的可信度,但无法更好的做一些扩展,对我们轮顿村今后的发展不利。总不能搞个乞丐帮让大家来旅游吧;只有第二个和刘秀有关的答案最好。以后可以搞个皇帝宴妃子泉或是太后包厢一类。不过说到这里,马镇长又用疑惑的口气问乔若愚:“刘秀和大臣们到了你们村,什么事情不好做,偏偏要轮流着蹲茅房拉稀?”

  乔若愚早就最好了一切准备,他对马镇长解释到:“皇帝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我家还收藏着刘秀和大臣们当年用过的草纸,这些刘秀们用过的草纸还有个响亮的名字,叫‘龙纸’。”

  马镇长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就说:“既然这样,我们就要以事实为依据,尊重历史。你把龙纸收藏好,以后上级领导来考察还用得上。明天就是宣讲的时间了,你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一定,一定,一定……”电话里的乔若愚连着说了几个一定。

  星期六一大早,赵老好早早吃了饭,拿着个旱烟袋晃悠悠地向学校走去。半路上他遇到李铁锤正拎着个破粪篓捡大粪。李铁锤五十多岁,单身一人,平常在村民的眼里他就是个爱捣蛋的货色。

  赵老好问李铁锤:“学校里开大会,听说上级领导和许多历史学家都要来,你不去凑凑热闹?”

  李铁锤用铲子从地上铲起一堆猪粪说:“我不去,去了对咱们老百姓有啥好处呢?那些都是无聊的人闲的没事蛋疼,闹着玩,还不如我捡一篓大粪更实惠。”

  赵老好不再搭理李铁锤,“李铁锤就是爱捣蛋,难怪五十多了还是光棍一条”。赵老好这样想着,他慢悠悠地晃到学校,学校的会场早已布置停当。主席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列坐着除了刘书记和乔若愚外,他一个都不认识的领导和专家。三五成群的人们散坐在会场里,有些记者已经架起了长枪短炮对准主席台,高音喇叭里正播放着歌曲《谁不说咱的家乡好》。

  八点半,主持人宣布:“轮顿村的发展宣讲活动现在开始。第一项,有请对轮顿村历史最有研究的专家乔若愚乔老师为大家做报告。”

  乔若愚“嗯嗯”几声,吐了一口痰,清了清嗓子,再用手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黑色眼镜,拿起了早已准备好的稿子,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刘秀和大臣们逃到这里,恰逢传染性腹泻……村里只有一个茅房……轮流着去蹲茅房……我家现在还收藏着刘秀和大臣们当年用过的纸……”乔若愚在台上念,台下有人不时地笑起来,也有人拍起了巴掌。每念到关键的地方,乔若愚就提高了嗓门,台下的掌声就多起来,笑声也跟着多起来。每到此时,乔若愚就会停顿一会儿,还抬头看看会场上的群众,也看看正在专心致志工作的记者。

  宣讲活动按部就班的进行的很顺利。中午十一点,马镇长做了总结发言。他除了对轮顿村未来的美好事业做了展望,还对村民们说:“今天的宣讲活动也是一次各抒己见的大讨论,它的意义重大,不仅使我们还原了历史,也使我们明白了轮顿村名字的由来。会后,我们还要和记者同志们一起,把这件事写进县志,以法律的形式确定已经争论了几个世纪的轮顿村名字由来的这一问题。”

  “哗哗哗……”乔若愚带头鼓起了掌。

  “最后一项,与会领导和学者嘉宾合影。”主持人拿起话筒说。

  乔若愚又一次用手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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