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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咖啡色的日记(第一部 3-4)

  3

  唐吉的大名叫唐亚辉,唐吉是他的绰号,准确地说,只是他的绰号的简称。他这个绰号发端于黎明老师对我们的一次文学熏陶。黎明老师在课堂上妙趣横生地介绍了唐.吉诃德这个“经典的文学形象”,而大家受到的唯一熏陶是觉得该形象与唐亚辉的形象雷同:他们两个都长得又高又瘦,都有一股子异想天开到处闯祸的滑稽味道,并且都姓唐。于是唐亚辉便顺理成章地获得了唐.吉诃德的称号。唐吉对此称号甚为得意,那几天他在操场上奔跑的时候老是一脚在前一脚在后一颠一颠的——这是模仿西班牙骑士纵马驰骋的雄姿。但是四个字的外号叫起来不大顺口,后来大家就将他简称为唐吉了。

  唐吉的另一个模仿对象是罗大脚。罗大脚比我们高一个年级,是校足球队的后卫。他的脚其实并不大,之所以被全校学生一致尊称为“大脚”,是因为他在球场上从不传球,总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飞起一脚把球直接踢过中场。唐吉最崇拜最爱模仿的就是他这一脚。应该说唐吉模仿得很像。唯一的区别是罗大脚踢起的球是飞往对方的球门,而唐吉踢起的球却有好几次飞到了教室的玻璃窗上。

  唐吉和我家是隔壁邻居,都住在友好北路,几乎每个星期天我们都是一起度过的。但是今天上午他没有来。今天上午校足球队在铁路局体育场进行比赛,他一早就跑去呐喊助威了。最近他和罗大脚攀上了交情,获得了来回路上给罗大脚提足球鞋的荣耀,热情空前高涨,所以他直到下午才过来找我玩。

  唐吉进来时奶奶正在骂我败家子——“才买的棋,耍了几天就把盒盒都耍烂啰,你好大的本事哟!”唐吉拉过小板凳挨着我坐下来,脸上摆出恰如其分的哭丧相以示对我无限同情。待奶奶告一段落转身离去后,他很仗义地把胸脯一拍:“舒娃,你放心,我负责叫汪油嘴赔你一副军棋!”

  然而我并不放心。汪油嘴怎么可能赔人家的东西呢?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而且我觉得唐吉昨天的战无不胜也有些可疑,他好像对汪油嘴的每个棋子都了如指掌似的。

  “你昨天怎么这么厉害?”我问。

  唐吉仰头大笑,于是连同小板凳一起翻倒在地。爬起来后,他告诉我他发明了一种密码,“就是书里头间谍用的那种密码,”然后他问我能不能像书里的少校同志那样破案——也就是破译他的密码。

  唐吉的密码当然是在棋子背面,于是我把棋子倒在桌上仔细察看。棋子是白木做的,背面都雕刻着相同的图案:中间一颗大五角星,四周是一圈小圆点。但是许多棋子在房顶上滚了一趟已经周身污渍,脏兮兮的什么也看不出来。这时奶奶又在厨房叫我去灌开水。我把温水瓶灌满后,站在那里盯着后窗对面的砖墙出了一会儿神,脑子里冥思苦想着唐吉的间谍密码。后窗外面这条窄窄的巷子没有正式的名字,也没有门牌号码,因为它两边只有居民房子的后墙,没有朝着这条巷子开的门。据说这条巷子以前本不存在,是抗战时期为了便于出城跑警报,才在密密麻麻的房屋中间辟出了这么一条斜着通往城墙缺口的便捷通道,所以老百姓把它叫做“火巷子”。这条“火巷子”平时很少有人走,无论白天晚上总是寂静异常。

  我正在呆呆地出神,忽听窗外有个人哼着一支轻快的曲子走了过去。我一下子就听出是黎明老师的声音。黎明老师的声音浑厚悦耳,他特别爱拉着手风琴唱苏联歌曲。去年庆祝十月革命节39周年的晚会上,他唱了一首《春天里的鲜花怒放》,甚至把卓校长邀请来的苏联朋友都感动了。一位胖得惊人的苏联阿姨热泪盈眶地扑上台去,硬要和他拥抱亲吻,差点把他的手风琴挤扁。于是全场掌声雷动,所有女生的眼睛一齐发亮。这件事情引起了全校学生对他的极大崇敬,以及一部分老师对他的极大不满。教汉语的章志伟老师当场便说了声“简直的时候是哗众取宠嘛”,听得我直想发笑。章老师说起话来就是这个味道,动不动插入一个“的时候”,而且总是插得不是地方。有一次卓娅芳问他汉语和文学到底有什么区别,他一连说了许多个“的时候”:这个的时候,当然的时候是有差别的嘛,但是的时候,很多同学的时候都不太理解,不理解的时候也是可以理解的嘛,然而的时候,这个问题的时候是上级决定的,而上级的时候……他就这样说了半天,我们谁也没有听明白,于是上文学课时卓娅芳又把这个问题问黎明老师提了出来。黎明老师一句话就说清楚了:“汉语是一门科学,而文学是一门艺术。”这句话一下子就把章老师比下去了。从那以后唐吉便说章志伟讲的课净是些口水话。

  唐吉见我久久不回去破案,忍不住跑到厨房,主动将他昨天洞察一切的原因说了出来——他按照每颗棋子的官衔,用钢笔把背面相应位置的一个小圆点涂成蓝色记号:上面一排小圆点的记号表示“军旗”和各级官兵,按照官衔从左向右排列;炸弹的记号做在左下角那个圆点上,地雷则是在右下角。

  现在看来唐吉的发明不过是很平常的把戏。最近我在文具店看见现在的军棋已经作了改进:背面涂成黑色,并且光溜溜的,一点凸凹都没有,我想之所以有此改进,就是因为有太多的人像唐吉那样在棋子背面搞密码的缘故。然而当时我对唐吉的足智多谋还是充满敬意。我说唐吉你的鬼点子就是多,难怪汪油嘴要上当。不过既然你是做了记号才赢他的,叫他赔就没有道理了。

  “怎么没道理?”唐吉振振有词,“我做了记号顶多算我没有赢他的棋,重新下一盘就是了嘛,他把军棋甩到房顶上去干啥?这个跟我做不做记号没有关系!再说记号又不是你做的,他凭什么拿你的棋出气?不行!我明天非喊他狗日的赔你不可!不过舒娃你千万不要把我的密码说出去,不然他狗日的又要耍赖皮……”

  星期一唐吉叫汪油嘴赔军棋,汪油嘴得意地笑了:“赔?想得安逸!陪你坐一会儿还差不多!”

  “汪油嘴你少给老子耍油嘴!”唐吉火冒三丈,“你狗日的把舒娃的军棋甩到房子上头去啰,陈胖鸭、小数点都看到的嘛,小数点,是不是?”

  当时正在上自习课,小数点就坐在汪油嘴旁边,刚想说话就被汪油嘴狠狠踢了一脚。小数点也属于汪油嘴“打得赢就打”原则的适用范围,挨了一脚自然就敢怒不敢言了。唐吉便把头转向后面,叫陈胖鸭来作证。陈胖鸭正在做他那永远做不完的作业,很不情愿地抬起头来,说:“这些事情下课再说嘛……”

  然而唐吉不肯罢休:“胖鸭,你说汪油嘴是不是耍赖?”

  陈胖鸭朝门口看了一眼,焦急地说:“你们不要闹了,动物老师进来啰!”

  他说的是教动物学的白婉君老师。唐吉赶紧回头,白婉君已经抱着一摞作业本站在讲台上了。白婉君是全校最摩登的女老师,据我看也是脾气最坏的老师。有一次唐吉在课堂上向她提了一个问题:“小猫公的母的都有胡子,我们人为啥子只有男的长胡子,女的就不长呢?”白婉君答不上来,猛然大发雷霆,说唐亚辉思想太复杂,上课还在想公的母的,简直太不像话。因此唐吉对她有点怕。

  今天白老师又发脾气了,把作业本往讲桌上“砰”地一摔,就怒气冲冲地喊起来:“谁叫的?谁叫的?刚才是谁叫的?”

  我们被她搞得莫名其妙,谁都不敢说话。本来她喊叫一通就会过去的,然而章志伟老师又进来了。

  “白老师,什么事情这样生气呀?”章老师柔声问道。

  “章老师你听听他们叫我什么,他们居然叫我——”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骤然提高八度,“动物老师!”

  “太不像话啰!”章老师立马义愤填膺,比他自己受了侮辱还愤怒,“哪个叫的?哪个这样叫的?有本事你敢给我再叫一遍!”

  陈胖鸭这才明白是他闯的祸,脸都吓白了。汪油嘴却急中生智,扯起公鸭嗓喊了一声:“是唐亚辉叫的!”

  “唐亚辉,又是你!”白老师气得声音颤抖了。

  “站起来!”章老师大喝一声。

  唐吉只好站起来。他呐呐地说:“不是我……”

  “不是你的时候是哪个?”章老师声色俱厉,“你把他的时候给我指出来!”

  唐吉低着头一声不吭。于是两位老师开始轮番对他进行教诲——一位是从生物学的角度,另一位则是从语言学角度。

  “我是动物吗?我是动物吗?我是人!我给你们讲过多少次了,人既不属于动物,也不属于植物。人就是人!”白老师优雅而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连这么简单的话都说不清楚!我上汉语课的时候是怎么教你们的?”章老师也跟着挥动手臂,然而毫不优雅。

  “你说老师是动物,那你自己就是个动物,只有动物才会这么叫!”白老师将手翘成一个“兰花指”,气愤地指着唐吉

  “你的时候叫了还不承认。”章老师也向唐吉伸出粗而短的手指头,“但是的时候,事实摆在这儿,你不承认的时候也是不行的!”

  两位老师离开以后,陈胖鸭立即放弃中立。他旗帜鲜明地说汪油嘴你就是把人家的军棋甩到房顶上去啰,你就是应该赔人家嘛。汪油嘴见势不妙,干脆来个装聋作哑,下课铃一响就兔子似的溜了。

  放学的路上陈胖鸭、小数点和我们走到了一起。提起唐吉挨骂的事情,陈胖鸭显得比唐吉还委屈,他说教物理的老师是物理老师,教几何的老师是几何老师,大家都是这么叫的嘛,我们叫她动物老师哪点错啰?发这么大脾气,还骂你是动物。唐吉说她应该骂你,或者骂舒雁才对——你是鸭子,舒雁是雁,你们都属于鸟类动物。小数点说都是狗日的汪油嘴使的坏,四个人对汪油嘴便有了些同仇敌忾。汪油嘴的家也在友好北路,他爸爸是街口那家茶馆里的伙计,所以他这会儿正摇摇摆摆地走在我们的前面。小数点指着他的背影说,唐吉你干脆和陈胖鸭联合起来打他一顿嘛。陈胖鸭说打没得用,汪得财最心痛的是钱,你就死死咬住要他赔钱,他最怕的就是这个。我对索赔很不乐观。我说汪油嘴哪有钱拿来赔?小数点说汪油嘴手头有的是钱,他每次给他爸爸打酒都要扣两分钱偷偷存起来,现在怕是已经存了一两元了,不过你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拿出来的。唐吉说,老子不跟他打,老子会用计策,那天下棋他狗日的就中了老子的锦囊妙计。接着唐吉得意洋洋地把他的密码说了出来,引得大家一阵爆笑。然后四个人一致决定这个机密不得外传,哪个传出去哪个就是龟儿子!

  4

  汪油嘴再次中计是在三天以后。起因是他自己发明的一条拒绝赔偿的新理由: “舒娃家里那么有钱,房子顶上都有宝贝,一副军棋算啥子嘛,还要老子赔?”

  “什么宝贝?”唐吉马上顶他,“明明是个烂盒子,你乱扯个啥名堂?”

  “而且这个东西也不是我们家的。”我补充说。当天晚上我就问过妈妈,她说我们家根本没有这个铁盒子。我又问这本日记会不会是爸爸生前留下的。妈妈把眼镜推到额头上,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笔记本,摇头说绝不可能。她说你爸爸的字写得很草,龙飞凤舞的,而这个人的字体很特别,一笔一划方方正正的,既不像行书也不像楷书,倒是很像宋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样写字——就跟书上印的一样。

  “不是你们家的?”汪油嘴眼睛狡黠地一闪,“那就应该拿出来大家分!”

  “分什么?”我莫名其妙。

  “这还用问?当然是分珍宝!你那个盒盒上头写的就是这两个字嘛!”

  “不是‘珍宝’,是‘珍藏’。”我更正说。

  “还不是一个毬意思?这种盒盒老子晓得,就是毒死娘的那种百宝箱,专门装金银财宝的。”

  “什么毒死娘?”我吓了一跳,“这个盒子会把娘毒死?”

  唐吉噗地笑了:“他说的不是‘毒死娘’,是杜十娘,他在茶馆里头听评书听来的。”

  街口那家茶馆每天晚上有个人称“蒋老师”的老头讲评书,汪油嘴作为“近水楼台”杂七杂八地听了不少,满肚子都是这种玩意儿。他说:“舒娃你不要装,你狗日的装得再像也瞒不过老子。不是老子你狗日的还找不到这个百宝箱呢,那里头的金银财宝老子至少应该分一半。”

  “那里头只有一个本本,你亲眼看到的嘛,你说的金银财宝在哪儿呢?”

  “就在这个本本里头!”汪油嘴拿出“油嘴”本事,说得像真的似的,“值钱的就是这个本本!这个本本里头写的肯定是哪个地方有金银财宝嘛,要不然把它装到这种盒盒里头干啥?把它锁起来干啥?你狗日的捡到这个本本就是发财啰嘛,还要老子赔你钱?哼!”

  汪油嘴见我哑口无言,正想扬长而去,这时唐吉计上心来,突然夸张地“呃”了一声。

  “呃——,怪了!”唐吉把脸转向我,使劲眨了几下眼睛,示意我不要插嘴,“舒娃,你那个本本里头写的东西他怎么这么清楚?他狗日的肯定偷看了!”

  汪油嘴马上站住了。他满怀狐疑地看看唐吉,又看看我,一股黄色的浓鼻涕从他的鼻孔慢慢爬出来,令人不忍目睹。

  “你看我们干啥?反正没你的份!”唐吉说。

  “老子不干!”汪油嘴把鼻子一抽,猛地嚎叫起来,“老子就是要分一份!”

  “凭什么?”

  “就凭老子把舒娃的军棋甩到房子上!老子不甩你们就不会爬上去,不爬上去你们就捡不到本本……”

  “咦——?”唐吉满脸诧异,“那天你不是说军棋不是你甩的吗?”

  “不是老子是哪个?”

  “那你就应该赔舒娃钱,”唐吉马上说,“四角八,一分都不能少。”

  “老子不赔!”

  “嘿——汪油嘴,你总不能两头都占嘛!有了好处你要来分,赔钱你就不干了。你想得好安逸喔!你不赔就等于你不承认军棋是你甩上去的,凭什么还要来分一份?”

  汪油嘴开始费劲地思考,粘稠的鼻涕再次爬了出来。唐吉趁势又说了一句:“要不我们就到班主任老师那儿去评评理!”班主任老师就是黎明,汪油嘴最怕他。有一次黎明老师出的作文题目是“谈谈我的老师”,汪油嘴谈的却是讲评书的“蒋老师”,气得黎明老师说他是“文不对题的典型”。所以唐吉一说找班主任汪油嘴就慌了。他把鼻子一抽,说:“那你把本本拿给我看一下嘛。”

  “这个本本怎么能随便给你看呢?你先把钱拿来再说。”

  “不给我看我就不拿钱!”

  “嗯……那就这个样子嘛,”唐吉边想边说,“只能给你看几个字,看一个字一角钱,你也晓得的,值钱的就是这个本本嘛……”

  我背转身子笑得喘不过气来,汪油嘴却一口答应了。

  吃晚饭时我又想起这件事,噗的一下把饭喷了一桌子,赶紧到厨房拿抹布来擦。把抹布放回去的时候,听到厨房后窗的外面有脚步声,我伸头一看,又是黎明老师。

  晚饭后唐吉来了,一进门就问我那天在房顶上找到的笔记本在哪里,能不能从里面找几个字把汪油嘴哄一盘,叫他把钱拿出来。我说那个笔记本我根本没有看过,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了。唐吉要我赶快把它找出来。我有点不情愿,因为我刚从学校图书馆借了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唐吉便自己动手,在我的桌上乱翻,不一会儿就把笔记本找出来了,原来它就夹在我用过的一堆作业本里面。

  唐吉兴致勃勃地翻开第一页念起来,念了几个字就念不下去了。“这里头尽是些认不得的字,舒娃,还是你来念给我听吧。”我只好接过来念道:“八月廿九日。数月未获家书,思瓶梅及健健甚切,彻夜不寐,几难自持矣。”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也没有,就是说他想念他的家里人。”

  “这个不行,哄不了汪油嘴,你再念一篇。”

  我一连念了好几页,都是一个味道。唐吉说都不行都不行,舒娃你不要念了,你干脆往下翻,看哪里写得有“金子”、“银子”、“珍珠”、“玛瑙”,没有这些的话,有“钞票”或者“钱”也可以嘛。我很快就翻出了这么一页,既有“钞票”也有“钱”,便念给唐吉听,但是唐吉听了大失所望——那一页只有一句话:“如今的钞票愈发不值钱了。”

  唐吉不耐烦了,把笔记本抓过去飞快地往下翻,翻着翻着,猛地一拍大腿:“找到了!”

  我接过来一看,那页日记是这样写的:

  九月廿三日

  教会的财产?他怎么想出来的?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昨夜风急雨骤,梦中又见瓶梅与健健,仍是在孝弟之下饮茶,阖家团聚,天伦之乐,无不欢颜,瓶梅笑曰健健已不贫血,我闻之甚喜,伊丽莎白亦表欣然之状。

  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来不禁泫然泣下,泪湿枕衾。

  “这些话怎么哄得了汪油嘴?”我莫名其妙地问唐吉

  “你看看开头那几个字:教——会——的——财——产,这就够了!”唐吉眉飞色舞, “我们不给他看后面,只给他看这五个字,要他给你五角钱就行了——不多不少正好是一副军棋!”唐吉高兴得在我的床上打了一个滚,爬起来后又兴冲冲地问我:“这个伊丽莎白是什么意思?”

  “是英国的女王,”我拍了拍刚借来的那本书,“这本书说的就是她。”

  唐吉拿起书,读着书名:“《王冠上的宝石》。惊险不惊险?”

  “不怎么惊险……”

  “那就没意思了。”唐吉马上把书丢下,“舒娃,记着明天把这个本本带到学校去。”

  “可我的军棋是四角八,那不是还要找他两分钱呀……”

  “找他个屁,把这个本本给他就算了事。我们跟他说这个就等于剩下的两分钱,叫他带回去慢慢看——保证把他气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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