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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换工(第十七章 鲁思飞的婚事)

  第十七章 鲁思飞的婚事

  西去的火车在轨道上咣当咣当地响着,红古川里春节的气息依然犹存,田野上看不到花红柳绿,但那一晃而过的树木已经有了淡淡的鹅黄地晕意,以及多了农民劳作的背影。

  刘泉泉神情愉悦地谝了一会正月里的所见所闻,看着一缕黑发压在浓眉上显得很清秀英俊的鲁思飞认真问:“尕韦都结婚,你比他大两三岁呢!你们家里没有给你介绍对象吗?你也没有谈?”

  “哎,你问这?把我就烦死了!为这事闹了一塌糊涂!”随后鲁思飞也就一五一十地说了他在家的相亲之路。

  腊月回到家鲁思飞遇到一门亲事。

  去年冬月刘秀兰病故前去王家庄赵祥耀药店付药费,半路上遇到比他大十岁和他关系很好的榨油匠徐怀忠,两人在路边谝了一会,得知他还没有对象就说:“我给你相端哈个媳妇,就是水泉湾张大道的四女子的,名字叫张桃,也是老生态(最小)。前年张大道死了,现在女子她妈说了算。前不久来我油坊榨油,我还对女子的妈说‘我给你的女子找个女婿,成不?’没想到那老人就愁苦地说‘只要可放,你就给我们找个。人们都说说媳妇子难,嫁女子容易。实际一模一样难。女子嫁不好个婆家也愁死呢!他姑舅哥,你就给我们打问着!’我一问保准能成。那个女子长的心疼,中等个瓜子脸,性格温柔,身段又好看!实际我早就给你谋算着呢,一直见不上你的面。今个碰的巧,我先给你说一下。我过些日子消停我就给你问!”当时鲁思飞因为刘秀兰病重不在意,事后便回厂上班了也就忘了。

  没有想到徐怀忠很当真,鲁思飞母亲过世一个多月,油坊里活慢慢消停就直接买礼就去问亲事。

  水泉湾张大道的女人李秀梅,是张家园子贾风娥的女子。鲁思飞的一个远方母太太是贾家女子。虽然不亲但按辈分是姑舅亲。鲁思飞为小辈称呼“姑舅娘娘”。

  五十年代初鲁家庄和张家园子是一个生产队,后来在六十年代划成两个组逐渐成两个生产队。贾秀梅听到提亲的是鲁家庄鲁宗信的四儿子就满口答应了。因为她没有出嫁前和鲁宗信很熟悉,后来公社搞过互助生产他们又一起劳动。她每次回娘家常从鲁家门前走过,鲁宗信夫妇看见总是热情问候洋溢她进屋里喝水歇脚。虽然对这个老四不素顾,就凭对大人们的了解,她相信差不了多少。再听徐怀忠说这个男娃子个子大长得英俊又能写能画在碳素厂工作,前途好着呢。守在身边听的张桃默默不语,但心里也在留意,也被徐怀忠的一番口吐莲花说的心里微波荡漾,面如桃花,有点动心了。

  看到女方家满口答应,徐怀忠就兴冲冲直接来到鲁宗信家,就把事情前因后果给一家之主的鲁宗信说了。鲁宗信一听这等好事,对女方家大人他都熟悉,又听到女方家很愿意就满心欢喜就说了些感谢话,便和徐怀忠商量好看门定情的事项。

  忽然鲁宗信沉思着脸上泛起一点担忧。徐怀忠就问:“姑舅爸,又有啥顾虑的了?”

  鲁宗信直言不讳地说:“姑舅,咋俩忘了,如何对付女子的阿舅大直子呢?朱家沟子她阿舅那个人是个哈货,会钻在里面搬是倒非。那女子的妈我熟悉,没有问题!她阿舅,人前说人话,鬼前说鬼话,我清楚得很。我怕搅搭呢!”

  “这有何难,你干脆把他请成介绍人,他就不好搬弄是非了!”徐怀忠眼里就浮现出那个四十好几,瘦高个子,穿着一套蓝色军便服一年四季就像国家干部一样的人。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鲁宗信对朱家沟子的大直子太了解了,平时天阴下雨,一个四十来岁的人就和他们一帮六十好几的老汉们来玩牛九牌,上下庄子上好几十个年轻人开始跑兰州到工程队上干活挣钱,他一年四季守在家里连个看的钱都没,全上下庄子是最困难,还游手好闲!从单干开自个懒死不干活,家里家外全依靠婆娘,把个婆娘苦得像个老太婆。大直子的祖上都是知书达理富裕的书香门第。但大直子就像一个破落的纨绔子弟。

  鲁宗信觉得这办法也不错,但就是对不起徐怀忠了,老苍的脸就泛起为难之色很真诚地说:“他姑舅哥,你保的媒。我咋好请别人?再说,我们知也不知道,你把礼买上给我们问成媳妇子,我不能那样组事!”

  徐怀忠慨然说:“姑舅爸,我们都是为办成这门亲事,谁当媒人都一样,只要给你们飞子把亲事成了就对了。到时领进门请我喝喜酒就成了!我和你们飞子虽然岁数差十岁,但关系好得很,你放心我没有一点意见!”

  就这样,徐怀忠走后,鲁宗信就买上礼档就去朱家沟里请大直子当了介绍人。

  腊月里鲁思飞回家,鲁宗信把情况说了,并说好在正月里就看屋里(也就是女方家来踩门),然后就定亲!第二天鲁思飞就兴冲冲地骑上自行车就去徐怀忠家看情况。徐怀忠就把详细情况说一遍了,就对他说了谁当介绍人都一样,都是为了把事情办成。

  徐怀忠看到鲁思飞也非常高兴,就笑嘻嘻说:“你干脆在我们家里吃饭等,我把女子带话叫到家里来。你们两个好好谝一会。可以摸手,再不能胡求整。”在一旁的他婆娘就笑:“你听我们这个哈怂,越说越就没有哈数字了!”

  徐怀忠就对婆娘挤眉弄眼一下:“你就赶紧给我们组饭。猪也杀了,你就给我们尕兄弟把猪骨头煮上些!”

  “我知道,你们谝吧!”

  饭后时间不长,张桃就到赵怀忠家。鲁思飞看见就满心喜欢。这个女子中等个子,穿着一身粉红色蝙幅衫,不胖也不瘦,瓜子脸,刘海头,眼睛水灵灵,说话时左面脸蛋上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面目清秀。两人刚见面,两人都觉得很惊讶,好像哪里见过的,面很熟,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她一脸含羞,话很少,问一句就回答一句。从眼神上看得出她也喜欢穿着白衬衣蓝西装梳着风头说话温文尔雅的鲁思飞了。

  徐怀忠做了介绍,看到他两人开始说话,显得不再陌生难堪。就说:“我和我们老婆子要跟邻居帮个忙,你们俩就给我们把家门看着!”就躲到邻居家谝闲传,让这两人谝。临出门,徐怀忠脸诡秘的笑:“时间充足的很,好好谝。”张桃羞的脸像朝霞一般绯红起来。

  看到徐怀忠一家人出门,屋里就一下子沉静,两人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沉默了。鲁思飞努力想了想,就问:“马上要过年,你们年办好了没有?”

  “我哥和我嫂子办,我啥都不管。”

  于是,两人就慢慢有了话题,你说她听,你问她说,从童年说到小学时期,从上山背柴到河里摸鱼。

  不知不觉太阳快落山,徐怀忠和老婆就嘻嘻哈哈进门。徐怀忠戏谑说:“天快黑了,今晚上你们两个睡在我们家谝吧!我让老婆给你们把炕捣上(烧上之意)”张桃面如朝霞,羞得就要告辞。

  徐怀忠就笑道:“你就那样走吗,你总得给尕鲁有个表示?”

  他又看着鲁思飞:“尕鲁,你得给张桃给个见面的?”鲁思飞就从西装袋里掏出一百元钱,红着脸说:“我也啥都没有准备,你先拿上一百元钱这两天新营垓道里逢集就买一个你喜欢的东西吧!”张桃左躲右闪不好意思接钱。

  徐怀忠就笑:“今个不是钱多少,你不拿就意味不成。你的拿上!”张桃想了想,一脸严肃:“我只拿十元表示一下,以后你给我买个东西就行了。”

  “你全拿上,以后你阿舅在当介绍人,你向他要。这个,我做主你拿上,这是见面礼,也是个见面的情谊。你们两个都情愿就顶如是个山盟海誓的信物。”张桃就犹豫着很不安地拿上钱了。

  徐怀忠就说:“你得给尕鲁一个啥?”张桃脸又红了,羞涩地说:“我啥都没有准备,我妈说你叫我,就急急忙忙打发来你家。又没说见面的。”

  鲁思飞听了也就没有想要个啥,但徐怀忠就狡猾地笑道:“要吗就把你的那个银手款子抹一个给尕鲁带上!要嘛就把尕鲁亲个一下对了!”

  徐怀忠的媳妇听到他死皮赖脸地玩笑话,就嗔道:“我们这个徐怀忠三十好几的人,就是个老不正经的!”

  张桃清澈的眸子看着鲁思飞沉思了一下,上唇洁白如玉的牙齿咬着下唇,从手腕抹下一只银灰色的手镯,就说:“这是我妈给我的,你到时就原给我。”

  徐怀忠在一旁就笑“你把他手拉过去带上,结婚的那晚上让尕鲁再给你戴上!”

  张桃听到这里,就很大方的的拉过鲁思飞的右手,认真地往开一拉就给他戴上了。

  宁静蜿蜒曲折的山路,冬天的黄昏寒气扑面,两人一并慢慢行走。你一言我一语,就像久违的很熟悉的朋友一般再没有丝毫的陌生,也没刚见面时的羞涩了。上到山梁要告别时两人都说“你回吧”却都恋恋不舍。鲁思飞看着她欲走不走就红着脸,就不由想着徐怀忠说的那些富有挑逗的话语,那天郑婷婷给他倒水时激起他心中的那种渴望飘上心头,于是内心发自一种强烈的想亲吻的激情和冲动,就嬉皮笑脸地说“我想亲一下你的额头,你答应吗?这山顶没有人看见!”“你死过,今个见面你就”“我说的真心话,我刚和你一起走,闻着你身体气味就动心里,也许这就是真爱你了。至亲一哈”他笑着,语气有点乞求。张桃动心了但表面故作愠怒:“你讨厌得很!”鲁思飞有点尴尬,也有点可怜的样子说:“一哈子,亲一哈我就走。我今个一看见你心里就莫名其妙的喜欢,就像是在哪见过,我才敢给你说。”张桃就红着脸左顾右盼一下就说:“那你快点,今个出来时间太长了。”鲁思飞就轻轻的抱住她乌黑的秀发,看她绯红的脸蛋猛地一吻,就松开,两人的脸一下子通红通红的,杨桃红看也不看他一脸就匆匆走开了。

  看着那道粉红色的风景消失在山湾不见,鲁思飞就怀着激动喜悦的心来到徐怀忠家骑上自行车回家了。

  大直子约好正月初六,贾秀梅领着杨桃红来看屋里,(看男方家底好坏,也叫踩门)的礼节。

  大直子家在鲁思飞家稍东不远的一个山弯弯里,水泉湾却在西北阳屲大山后面。大直子就给姐姐贾秀梅说好直接到鲁思飞家见面。初六早上,一家人只有老五鲁思亮出门转亲戚,其余就全守在家,早上大直子理直气壮来到鲁思飞家等。以前他老感觉鲁宗信看不起他,对他不屑一顾,而现在他是座上宾,是他拿礼档请的媒人,一进门就遇到一家人热情接待,他有一种凌驾于上飘飘然的感觉,但还是知道谦虚的。就大咧咧地说:“等上一会,我姐姐和外甥女来了你们在做吃喝,我早上已经喝过茶了又不饿。”

  耿直的鲁宗信心里很鄙夷这种好吃懒组游手好闲,自己下不了苦不知道干活光是把婆娘往死里苦的懒干手。但现在却是他请的媒人,得好好招待,就故意神色严峻地说:“看你说的,你饿了来还不一定有没!叫我们三媳妇子先给你做上些吃!他们娘儿们来了再组吃的!我们都是熟人,大正月咋能先不给你组点吃的!你上炕,我们两个先吃烟喝罐罐茶谝话,吃得端来,就让我们老三陪你喝几盅。我们老四今年过年给我们买来陇南金徽酒着呢!这是好酒,解放前我们新营垓道里脚户们用大酒笼驮来,只有那些绅士镇长才能喝的起!”

  黄晓娥就去厨房里炒菜,鲁思荣抹炕桌子找酒碟碟,温酒做准备。大直子以上到炕上坐定,看到一家人开始围绕他转动,就对鲁思飞大咧咧说:“老四,你就到门上看着点,你媳妇和你姨娘来了就堵卡狗!”

  一家人就开始忙碌起来,过上一会鲁思飞就出去站在门台子上眺望一阵。

  一会儿茶开了。

  一会儿菜上桌子。

  一会儿酒喝得有点醉了。

  一会儿,太阳偏西了。

  鲁思飞一家从喜悦到等待,从耐心到焦虑,从焦虑道忧虑。大直子也是从满怀信心喜悦到期待,从期待到不安。虽然在鲁宗信一家人的安慰下等,看到院里太阳影子偏了很多,他终于炕上坐不住了。开始埋怨起自己的姐姐和外甥了。“来不了也昨晚给我个话,这干脆让我进得来出不去!纯粹给我的脸上煽饼饵(耳光之意)!”

  鲁宗信预感事情有变心里不安稳,但强装笑颜安慰道:“有时候有啥事来不了也能说通,再等等。”冬天昼短夜长,泛眼太阳就离马寒山顶不远了。一家人都彻底失望,也非常不安。作为媒人说好领上女方家的人来看家里,结果媒人在男方家吃吃喝喝一天,却不见女子家任何人,真是好吃难消化面子丢尽了。大直子太没有面子了,像是受了奇耻大辱虽然鲁宗信再三安慰,他还是悻悻地走出家:“我去看看究竟组啥了!”上了山梁去到水泉湾姐姐家去了。

  鲁思飞吃过饭就去和本庄子的伙伴家喝酒谝传了。

  就在掌灯时分,鲁宗信正呆在堂屋里抽旱烟,老三两口子和孩子刚去他们的房子,大门上老黄狗就“汪汪”的叫起来。没等鲁宗信穿好鞋子出门看,大直子手里提着一个打狗条条满脸喜悦的走进大门。

  原来是贾秀梅把日子记错了“我姐姐一直记得今个是初五,家里没有个日历,女子说今个初六,她没有相信。反把女子骂了一顿。女子就论哈(恼怒之意)着没有管!我说好了,明天十一点准时来,今晚已经到我大爸家了。因为我大爸一家今年过县过年。她和女子今晚来守门门子了。明天她娘儿们就来了。”大直子说的他大爸就是指贾凤娥。

  贾凤娥在旧社会就在新营中学当校长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才退休,是这一带的老读书人,也是新营附近很有名的老秀才。儿子在县粮食系统工作,去年单位分了房子,他农转非将儿子女子的户口全部转走,现在只留下七十好几的老两口,今年老两口就上县城过年了。鲁思荣听到大直子又来了,也就走进堂屋。一家人听他如此说也就很高兴。于是就高兴的取来酒瓶笑道:“啊呀,姑舅爸你翻山越岭辛苦了,今个一天里你牵肠挂肚没有好好喝酒。现在我们就喝几盅子!”

  大直子觉得自己也功高劳苦,也就不推辞上炕盘盘腿坐定就喝酒了。鲁宗信以为他说了事情原末就回家,因为早上刚八点就进门三番五顿招待着吃吃喝喝一整天,想是也该回去了,没想到这般时候,东家稍微谦让就毫不推辞。他知道大直子一年四季喝不上几盅酒,再说就像今天招待他的辣子菜,西红柿,大米饭大直子家就根本没,就像这陇南春酒更就不不用说了!他守着他先人挖的一颗黄土破窑洞,一家子人住在那沟沟里遭罪着呢,懒死着不知去出门挣点钱,这一会就像要吃大户似得,八九点了不知回家!但他知道得罪不起,这是他请的媒人啊!他就只好强装笑颜,勉强地说:“没有事就喝着玩!”

  黄晓娥看到他上炕了,鲁思荣忙着找烟找酒,也就只好把怀里抱的孩子给鲁宗信先抱着就去厨房里在炒点菜。俗话说已到晚上“鸡娃子归房,月娃子寻娘。”孙子白天当爷爷的抱在怀里很乖,此时刚从黄晓娥怀里接过来,他就不愿意了,便“哇哇哇”的只是哭。

  鲁宗信自从去年老伴刘玉秀过世,心里就感到孤苦伶仃,今天为老四情事强装笑颜,没有一丝放松消停,本来想早早休息,这一会又不能。一切都是娃娃的面子大啊,对大直子再次赖着要吃喝虽然不满,但他却的忍。可是看到孙子在他怀里哭不止,他内心很不愉快点表面强装笑颜笑着哄了一阵却无济于事,就有点生气说:“这娃娃一点不听话”鲁思荣看到老爹有点恼怒哄不乖,就抓紧放好炕桌子,摆好烟酒,就说:“姑舅爸,你先抽烟等菜上来我们就在玩一会”

  大直子就说:“消停消停,不着急。我和你爸谝一会。”

  鲁思荣就从父亲鲁宗信怀里接过来孩子就去厨房给黄晓娥帮忙。大直子坐在炕上和鲁宗信就有一言没一句地谝。大直子就说到他姐姐家他如何对这门亲事周旋,并就下一步自愿定亲如何安排了的一转自(一圈子之意,也就是前因后果)。

  鲁宗信就关切地问:“那你估计这门亲事酒礼高吗底?”

  大直子就说:“姑舅哥,我今晚也给我姐姐跟前商量这事了,也就这最小的一个女子,你们就多多拿点酒礼,把事情办得隆重一点!”

  鲁宗信听到这话就恼怒了。他心里想谁家的媒人都是向男方,尽量把酒礼往低里说。因为男方家毕竟从一开始就出钱,拉账累赘的。你竟然还在哄抬酒礼。幸亏我请的你当介绍人,如果让徐怀忠当媒人,你钻在里面不知咋组呢!

  但他忍着,就问:“你没问多拿多少,有多少就够了?”“我姐说拿上一千六就行。我给建议两千二的酒礼宽展一点好陪房,六套儿新衣服,再给家里老人,嫂子哥哥,侄儿子一套……”

  鲁宗信清癯消瘦的脸涨的通红,一下激怒了。他想也不想,再也没有给大直子留面子的心,也不想事情的后果了,他只是想这么昂贵的酒礼,说成说不成也不在乎了,心里喷起蓝蓝的火焰,愤怒地说:“姑舅!你这样给我们当媒人我盛不住!我们附近最贵的酒礼才一千二三。我们哪有那门多的钱,就领进门娃娃们咋过呢!要你这样的人给我当媒人,我倒了八辈子霉了!我还七碟子八碗子,你这个姿势咋好坐在这里吃吃喝喝!”

  “好了,我不吃了,不喝了!姑舅哥,我又给我儿子没有说媳妇子!”兴致冲冲的大直子万万没有想到尽然受此大污,他立马跳下炕就往出走了。

  “你给你儿子不说媳妇,给别人家也不能这个样子祸事搅非!”鲁宗信挽留他的心思荡然无存,坐在炕上一动不动,对走出门的大直子愤愤地扔出这一句。厨房里的黄晓娥两口子听到堂屋里的吵声,来到堂屋里时已经不见大直子的影子了。一问原因,鲁宗信依然怒气未消地说:“你看这个大直子,祸事搅非的!”就把酒礼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鲁思荣就有点不高兴,但还是克制着情绪平和地说:“爸,你咋这样组?酒礼我们去了还可以商量。再说你清楚大直子就那样个人,他姐姐却是个讲道理的人,你得罪大直子干啥?”

  黄晓娥在一边也笑着说“就是啊,再说老四也看上那个女子,酒礼贵些就贵些,再说老四有工作,多挣一年不就出来了?有的人家拿上钱还找不着这样的女子。他们愿意就成。你这样一弄,他回来知道心里不好受!”

  头发花白满脸沧桑的鲁宗信坐在炕上,听到儿子儿媳的一番话,气也慢慢消了,就冷静了。他默然想单干那年为老二媳妇他尽然愿意花二倍的酒礼钱呢!那时候的钱多值钱啊!今个的日子四儿子提了几门亲都不如意罢了,老伴没有过世前常唠叨说:“老四喜欢阴屲沟大哥的喜梅子,但大哥儿子都在打光棍,不敢给,我们也不好问,再说又是姑舅亲,也不好”。现在他的娘老早过世,他就要操心。老四喜欢这门亲事作为大人就要尽力办成。为啥刚才就?于是就后悔刚才的莽撞。

  便一脸茫然地问:“哪门,你们说咋办呢?我再去下话(认错道歉之意)?”

  鲁思荣知道老爸性格倔强,一人去下话没人调和三言两句不一定又闹翻板。于是就说:“干脆我们两个赶紧走一趟朱家沟子!不然那就给他姐姐明早一说,事情就坏了。”

  大约一个多小时,父子俩就一脸沮丧地回来了。

  原来他们摸黑来到朱家沟子大直子家,看到大直子婆娘娃娃吃过饭,在煤油灯下也在等大直子。他们就明白大直子直接去大榆树下贾凤娥家给贾秀梅告状了。便从朱家沟子下来,又高一步底一步去贾凤娥家门口喊门,黄狗吠叫不见人开门堵狗,正在无可奈何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朦胧中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娃子将狗喊进狗窝放他两进门。

  走进贾凤娥家堂屋,电灯下看见大直子丧着脸,他头发花白的老姐姐坐在炕上,对他们的到来,两人的表情很不自然也不说话。

  鲁宗信就厚着脸说:“俩姑舅,刚才我就把话说错了,就赶紧来下话了!”

  “姑舅哥,我脏穷的过不去,我这个最小的女子我要十万八万的要酒礼呢!你们又盛不起!何必来下话!有啥必要下话!”

  “姑舅,你们两都不要着气。我把话说错了!我们从小一起长的,你们不是不了解我!”

  “我们的女子要的多你盛不起。你就找个彩礼便宜点的或是一分钱不要的最好!幸亏我没有上你家的门,撒事都没,你下啥话呢!没有下的话!”贾秀梅坐在炕上试着眼角的泪,不依不饶,“我就坚决不给了,我今晚给你大门也不想开门了。我的女子叫马寒山上狼吊去也不给了,一辈子找不哈个婆婆家,姑舅哥给你们门上不敢给了!我兄弟今个在你们家蹲了一天,你们就那样子,我的女子来了要蹲一辈子呢!可这个死女子但就把大门打开,把狗堵住放你们进来!”

  鲁宗信就只好对大直子忍气吞声地说:“姑舅,你也不要着气(生气之意),我们两老在一起高呢低里的说惯了,今晚就全怪我。我们是大男人,给你承认错误了你就不要着气!你刚出门我们就跑到你家,给你承认错误去,你不在就。”

  大直子本来有气,但看到岁数比他大二十来岁老人这样说,也就不好意思了,有理不打上门的客!再说早晚要天天见面,弄得过于僵硬也不好就说:“你今晚的话有点伤人,你既然说到这个地步,我没有撒事。”

  鲁宗信就转过头,看着炕上的贾秀梅就又诚恳说道:“姑舅,你不要生气。我们两个岁数度差不多,都老了,头发也白了,为娃娃们的事心也操碎了。去年他妈已过世,我就一下子压力大的受不住,有些事情有些话没有地方商量,没地方说憋在怀里。有时候就不由自主脾气大了,组事也就差劲了。真的,你原谅这,我们都是为了娃娃们的事!只要他们愿意,只要他们过得好,我们老了,活不上几年,就是死了装在棺材里心理安慰一点啊!如果不为娃娃,假如是我。你也知道我的犟脾气,哪门也不下话。你也为娃娃,我也为娃娃!”

  贾秀梅被鲁宗信的话感动了。真的她何尝不是这样呢?以前张大道活着时,家里家外一概不管。可是这两年他就把心操碎了。刚才的话说到她的心坎上了,如果没有刻骨铭心的经受,是没有人说出这样的掏心话。她心之坚冰就像遇到春风一下子融化就有点原谅的心。但是也惹得她更伤感了,就呜咽:“这死女子,这死女子”

  鲁宗信沧桑清癯的脸一脸伤感:“你也不要骂娃娃,要骂就骂我都对着呢!错全是我的!”

  鲁思荣就圆和到:“姑舅爸,姑舅娘娘。你看我爸爸话说到这个份上,你们就原谅。我小的也理解老人们的心,你们也不容易。我爸,你们都是从困难岁月过来的,受过太多的苦和累。再说我妈也过世不久,欠的帐也多一点。所以,我爸就把钱看得太重。但是毕竟我们都长大了,互相能帮上忙,你把女子养这么大,要多少都应该,我们都说。今晚的事我四兄弟一点不知道,他被庄子上小伙喊去喝酒了。我去给他说,我们老四是个慷慨人,是个好小伙子。你就要的多一点也能理解!”

  那个中等个,梳着刘海清澈如水穿着粉红色棉蝙蝠衫很苗条端庄给他们父子两开门的女子,一直孤零零的站在门口,瓜子脸上挂着泪珠垂着头,一言不语。

  鲁思荣就明白一定是刚才受了委屈,但她能把大门打开,放他们进去,证明是一个很不错的,很有主见的姑娘!一定也爱上鲁思飞了。鲁思荣就暗暗高兴。

  过了一会贾秀梅就说:“今晚啥事也不要说,你们爷父们回去!他阿舅也回去。夜也迟了。早点休息,成不成让我好好想想!”就开始沉默了。

  事已至此,大直子看到老姐姐的苦衷,也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和刚进门加盐调醋的语言,三人出门默默地走着。

  夜很黑没有月亮,也似乎没有星星,只有三人噗塔噗嗒的脚步声。到了分路口,大直子也很惭愧地说:“姑舅哥,也怪我,我姐姐只要答应,你看亲情处不好当媒,你就在请上一个媒吧!我就不搀和这个事情!”

  鲁宗信就站住,黑暗里揣着把旱烟袋掏出先递给大直子:“姑舅,藏卷上个烟。你看这个事情明早还的劳驾你!”

  鲁思飞和庄里的伙伴只玩的半夜回家,根本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摸黑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还在睡懒觉。鲁宗信就一边煮罐罐茶,一边对他把事情元末说了一遍。最后说:“我喝罢茶了就去再求大直子,在给女子的妈说话去。看成不成!”

  鲁思飞不知是生气鲁宗信的唐突,还是生气大直子就没有言语。过了好久,看到鲁宗信就要出门,他有点于心不忍了,便说:“爸,你以前给我二哥说媳妇你都把钱看不在眼里,大方得很,几倍的出钱。现在咋把钱看的重了?你再不要去下话。我干脆去,我问女子,也直截了当问他们大汉(大人之意)成就说,不成就算了!把这是啥?她们还把她们的兄弟不清楚?您有啥三番五次去找羞辱!”

  “爸爸老了,老了就想不开了,老了组事就木古(懵懂之意)了”鲁宗信觉得老四说的很对,想了想好像不是跟儿子说话,而是对一位很相知的人,就发自内心很诚恳回答。

  鲁思飞起来下了炕,洗后吃了早点就直接去贾凤娥家了。

  鲁思飞手里拿着棍子孱弱的看门狗就钻进狗窝汪汪地大叫,他就进院到笑眯眯来到堂屋里。张桃正站在地下梳头,看着他进来,只是忧郁的脸闪出惊喜兴奋后装作生气不理。鲁思飞心里已经热乎乎的,他已经从杨桃红神态上看到她喜悦的心情。但表面却装作很冷漠的样子对梳洗的她看也不看,却对炕上就像菩萨坐着的贾秀梅很殷勤的问候。贾秀梅就不冷不热地回答了。接着他也就把昨晚的事很平淡的说出来,也代自己老爸承认错误,就很轻松,也很诚恳地征询意见。

  “你看主要女子情愿我就不多说了。不然我就不给了。”

  “姑舅娘娘,彩礼你要多少,我就拿多少。我爸也答应了,就是我爸不答应,我们的事我说了算,酒礼我给你们拿。因为我们要过一辈子!实际,我们老爹子一辈子困难倒把钱看的不重,但不知咋从我妈过世,脾气又大,又转不过板了,性格也古怪。您不要见怪!”

  “娃娃,老汉们都就这个这个样子。酒礼我不可能要多高,我就这一个女子!我也想着你们要过得去!我就要上十万八万,你们日子过得苦难,我的心里能安慰吗!”这时,那女子就端着一杯茶进门放在鲁思飞身边窗台上,那粉红的脸蛋绽开着笑。

  “你照,我们这死女子。一早上就给我拉着脸,就像猪肚子一样,问都问不传。你看你一来,就活着过来了!皮脸就像莲花一样了!”她心疼张桃却装得不高兴样子骂道。目睹她们母女情深的样子,看到贾秀梅的脸由阴转晴,听到这些话鲁思飞就像喝了蜜一样甜蜜。

  “姑舅娘娘,到中午了,我今个在这里吃一顿饭吧!”

  “那你就让这个死女子把你领上给我们到河里担一担子饭水。水缸都空着呢!我先给你热猪骨头。昨晚我们从水泉湾来时拿的猪骨头多。”

  鲁思飞走到院里时,张桃已经给他准备好水桶扁担,就像没有一点事似得笑眯眯地说“我早就给你找好了,等你呢!”

  到了泉边,张桃欢快地说:“我舀,你担。把你的西装往扁里压一下!我就知道你今天就来了。我昨晚当着我妈的面就把我祸事阿舅也说了一顿。你爸和你哥来,他们不让开门堵狗,我就出去把门开狗挡住放进来了。我妈实际很愿意,主要昨晚我阿舅说了面子上挨不过去,昨晚你爸和你哥来赔了个情,走后她就说‘实际,好着呢!你们娃娃们只要愿意就行了’”鲁思飞顿时就想起“心有灵犀一点通”,想起“感应”,想起“心心相印”等词语来。

  鲁思飞看着她喜悦而动人的脸蛋,左手扶着水桶,一手拿着木头马硕不紧不慢的舀水,袖口上窜,露出洁白如玉的半截胳膊。左胳膊上的那只银手镯就露出来,一晃一晃的。水舀满,她把水桶往开一提,鲁思飞要取扁担,“等咔,说两句话了再走”鲁思飞就明白她磨磨蹭蹭的心了。面对面站在泉边的白冰滩上,就问:“你妈发现你的银手镯少了没?”

  “我昨晚就说知道了。你没注意吗,你在炕边坐时,她挂眼看你的手腕子了”河滩空旷寂静,蒙蒙的寒气里因为两人很近,张桃说话的气息就喷在他脸上,一种酥酥醉人,让他心旌荡漾。听着这些话,他想着那晚在山顶吻她额头一瞬,心里就热乎乎的,好像看见她明澈的心。也许是昨夜事情恶化,今天的峰回路转,两人的心更近,也许是张桃对他刚才的那几句知心话让他兴奋。鲁思飞就一把抱住她在额头亲了一下,就从腰里抱起来笑着猛地旋转,就在这时脚下一滑,“嗙”的一声,两人就抱在一起重重的睡在冰滩上了。鲁思飞松开手,张桃很敏捷地站起看看四周没人,看他坐在冰滩上就拉他,一脸幸福甜蜜得意地笑着:“拌疼了没有?赶紧走!我怕我妈等不及了,一回去就骂我呢!”

  水桶子就很欢愉地吱吱宁宁响着,过了白杨林朝着大榆树下走去。

  下午日薄西山,离开贾凤娥家。鲁思飞郑重地说:“姑舅娘娘,我和张桃的事情你答应了。我也就要去上班,我希望就在这一半天把亲定了,该商量的事情趁我在商量好,我走了就放心了!”

  “娃娃,你去上班,昨晚闹了不愉快,就稍微让一下。她把我的银子手镯子都给你了,我有啥反悔的。只要她愿意我没说的了!你放心去上班吧!你也给你爸说酒礼我不要,你们照着随便拿上些,我有个陪嫁的钱和招待亲戚的烟酒钱就对了。现在流行的自行车,录音机,项链手镯子都是闲的,我都不要。你光把她打扮得像像样样就对了。”

  “那,我和张桃明天就去榆中县城,给她买一套衣服去。”

  “如果桃桃想去,你们两就去。你明天早点下来,我组上些吃的,你们俩吃了就去。”听着这话,鲁思飞就想起已过世的母亲刘玉秀了,觉得一缕慈祥的阳光普落心头。

  鲁思飞回家满怀欢喜一五一十就说了情况,鲁宗信一扫以前的担忧既高兴儿子能干,也又有点失面子牢骚口气说“以后有啥事,你就亲自去办!”

  鲁思飞满不在乎老爸语气里的不满,他理解老爸的心情,愉悦的笑道:“我走了,有些事大直子办不成,你们就找徐怀忠商量着办,他有主意会出面的!”

  黄晓娥就笑道:“你一去就不见来了,我知道就成了,你去一趟徐怀忠家就戴回一只手镯子。我就估计是那个女子给你的!”

  看着四儿子满脸喜色,鲁宗信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因为他活到老了,见的,听得多了。好多婚事只要刚开始遇上搅搭到最终成功的几个啊!他担心后面还有磕磕绊绊呢!

  ……

  “各位旅客大家好!本次列车就要进入海石湾车站。下车的旅客请检查您的行李,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列车上传出播音员清脆悦耳的提示,两人从回忆中走出。

  刘泉泉听到鲁思飞的述说,就不禁为鲁思飞能遇到张桃这样温柔可爱的姑娘欢喜赞叹,也为他跑到丈母娘跟前说事的大胆开朗和能说会道的机智叹服。

  鲁思飞也就深信好事多磨的这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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