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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缘(第三章 牵挂 1)

     第三章 牵挂  1

  一丝清凉的风从山谷里悠悠地吹过来,树叶儿兴奋地摇晃着,你拍我一下,我撞你一肩,梨树油绿的叶面在夕阳下一闪一闪的,反射出一片片稍纵即逝的碎片光影。顽强的小草们依然匍匐在地面,它们的身上已经积了一层灰土,由于浅层土壤里的水分已经耗尽,细小的叶子们尽量蜷在一起,尽量缩小被阳光炙烤的面积,将蒸发量降到最低。

  这时段虽然阳光已经减弱了些,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热乎乎的气息,焦渴难耐的蚂蚁把触须伸到洞口探了探温度和湿度,长叹一声,又退了回去。

  胡慧娴骑着摩托车往家赶,今天发生的一切令她心情难以平静,汪青山外婆家院子里,听见老人唱佛偈子,从小养成的习惯使她自然而然的就接过来唱,没有一个姑娘应有的矜持。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当时就没有退出院子,就任由老人家欣喜和意味深长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逡巡。

  苗圃里她和汪青山就在火辣辣的阳光底下讨论树苗的培植和管理,其实多走几十步就是树荫;汪青山撒网的身姿,幽默得体的语言,特别是捧鱼跟陌生洗衣老人,目送老人离开的样子,一直定格在她脑子里,抹也抹不掉。

  她从小就和奶奶妈妈学唱佛偈子,开始不懂那歌词的意思,只是觉得佛歌好听好玩。等到长大了,慢慢明白那些通俗语言里浓浓的感情和深刻的人生哲理,知道佛教和花样百出的封建迷信是完全不相干的两回事。佛教主张众生平等,连草木虫鱼都要尊敬,都要保护,更重要的是几千年来一直在不懈地教人向善,用各种方法洗涤人心中的贪欲和邪念,努力提升世间岌岌可危的道德底线。

  而封建迷信则是那些江湖术士利用化学知识和心理活动原理蒙人耳目,骗人财物的把戏,二者根本就是毫不相干的。

  如果佛教真像他们诬陷的那样不堪,怎么能够从偏居一隅的南亚传播到东亚、东南亚,跻身于世界三大宗教之列?怎么能够历经几千年来人为的崇佛灭佛的血雨腥风而生生不息呢?

  善良的种子很早就植根于这片肥沃的土壤里,她的家庭气氛温馨祥和,与邻里乡亲相处得非常融洽。

  一九七一年初夏,胡慧娴的奶奶吴淑英在赶场的路上碰到担任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的远房亲戚谢慎恒,见他手里牵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脸色苍白的孩子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得吴淑英心里升起一阵阵的同情和爱怜。

  副主任告诉她说,这小女孩和另外两个男孩是孤儿院通过县革委会分派到他们公社安置的政治任务,那两个男孩被人认养了,重男轻女的人些都不愿意认养这身体羸弱的女娃子。

  那年代各个派别在搞文攻武卫,观点相左甚至对立,暴力冲突在所难免,就有孩子失去了父母,孤儿院收到的孩子越来越多,没办法就请求县革命委员会发文件分派任务到各个公社,帮忙分担压力。眼前的小女孩就是分到他们公社下来的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

  那时候物质奇缺,家家口粮都成问题。谢副主任已经领着小女孩挨家挨户走了一大早上,人们都喜爱这眼睛会说话的女娃儿,可是一想到领养了她家里就凭空添了一张嘴吃饭,以后的日子更加艰难,女娃子养大了又成了别家的人,只能看着这可怜又可爱的小女孩,摇摇头叹息一声。

  看见小女孩菜色的脸,惹人喜爱的大眼睛,吴淑英忍不住蹲下身子想抱抱这苦命的娃娃,手刚一动,小女孩一下就扑过来,紧紧的抱着吴淑英的脖子,把小脸贴在吴淑英的脸上,像是失散已久的孩子找到亲生母亲一样,伤伤心心的哭了起来。

  吴淑英心灵深处的母爱和善良一并涌上来,把小女孩紧紧搂在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小女孩瘦骨嶙峋的背,沙哑着嗓子说道:“乖啊,好娃儿,不要哭,跟妈回家去。”

  正当一筹莫展的革委会副主任大喜,当即表态:“大表姐,你把这女娃子领回家去,我马上去跟你们书记和大队长打招呼,立马把这娃娃的户口落实了,下半年就能分得了基本口粮。大春收割前的这几个月里娃娃的粮食问题好解决,我们公社去和粮站的人些商量,叫他们无论如何挪百十斤粮食出来。”

  吴淑英一边用手指给女孩理头发一边说:“有没得粮食都无所谓,这娃娃和我有缘,看到就亲,只是我有个要求。”

  谢副主任看塞不出去的包袱有人接着,心情大好,爽快地回答:“表姐,只要你不反悔,啥都好说,我们还是亲戚,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你尽管提要求,我保证答应。”

  “我怕和这娃娃相处时间长了,感情更深了,她家的其他亲戚晓得她在我家又要来领起走,到那时不跟割我的肉一样痛。”吴淑英想把以后的路都断干净。

  谢慎恒松了一大口气说:“表姐,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了解过的,这女娃娃在孤儿院好久了,都没得啥亲戚来认领过,看来真是没人要的了,假如二天她有啥亲戚来认她,想把她领起走,你就来找我们公社头,我们给你做主!”

  吴淑英把小女孩领回家,坐在板凳上抽叶子烟的丈夫胡开贵不大愿意,觉得娃娃还是自己生的好,他们已经有一个六岁多的儿子,第二个小孩夭折以后,他们计划调理好身体后再生。

  小女孩仿佛看出男主人的不大情愿,轻轻的走到胡开贵旁边,把身子靠一点在他的身上,胡开贵把手伸过来,小女孩就挪到他的膝前,把背完全靠在他怀里。

  吴淑英很高兴:“中林他爹,跟我们的女取个名字,你看,她和我们有缘,一点都不生分,好可怜的娃娃啊,我们要好好待她。”

  “我晓得你的心思,见不得凄惨的人,你高兴要就留下来吧。名字和她哥哥一样的排行,就叫胡中凤,算了,女娃儿名字,不一定要有排行,中字在那里夹起不好听,就叫胡凤吧。家里头现在突然添了一张嘴吃饭,明天耍工我到山上去挖些棉狗苕回来,一背能顶几天口粮呢,这娃娃靠在我身上就跟中林靠到我一样,亲热呢。”胡开贵用手揽着刚认下的小女儿对妻子说,“先把你的旧衣裳改两件跟她穿,过几天我去队长那里看能不能预支几元钱给她买两套新衣裳,女娃儿要打扮。”

  他们正说着话,儿子胡中林从外面玩够了跑回家来,看见有个小女孩在爹的怀里,心里有点不高兴,把小脸一沉,侧身就要跑。吴淑英一把拉着儿子:“林儿,不要跑,这是你的妹妹,今天回家来的,你要好好管她,不许别人欺负她。”

  胡中林不愿意,想挣脱被母亲拉着的手:“我不,我没得妹妹,我认不得她,我还要出去耍。”

  胡开贵把儿子也拉到膝前,让俩个娃娃紧挨着,胡中林还是不情愿,朝边上挪了些。胡开贵也不勉强儿子,嘴里说道:“林儿是听话的嘛,你把妹妹管好,明天爹到山里头给你逮野兔子来。”

  听到有野兔子,胡中林脸上不再有难受的模样,和他的新妹妹靠近了点。吴淑英上去把两个娃娃的手拉在一起:“你们以后就是两姊妹了,哥哥要让到妹妹,林儿,牵妹妹到院坝头去耍,妈给你们做好吃嘞。”

  听见有好玩的好吃的,胡中林不再拧起,换成了笑脸,牵了新妹妹的手到院坝里的泥巴地上看蚂蚁打架去了。

  后来胡凤变成了吴凤,身份由女儿变成了儿媳妇,但是母女间的亲情一点没有改变。

  邻居余大娘常常羡慕不已的说:“吴老娘,你捡大便宜了,没花一分钱的彩礼,就得那么好个儿媳妇,比亲生的女还孝敬你。”

  “那是我家凤儿心肠好,我拜菩萨心诚,菩萨指点我去接她来我家的。”

  吴淑英一直都叫儿媳是“我家凤儿”,那幸福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了解情况的邻居们都觉得这里面没有做作,是情理之中的。

  幸福和温暖是能感染和传递的,胡慧娴家的和美温馨成了邻居们的榜样,谁家闹不愉快,劝解的人都拿胡慧娴家举例子,证明家庭和睦美满不是遥不可及的事。

  其实,谁愿意自己家里人人冷脸相对啊,幸福的家庭是每一个人的理想,只是在实现这个理想的道路上,每一个家庭成员都要有爱心,有付出,有感恩,更少不了理解和宽容。

  胡中林又拨了一次宝贝女儿的手机,还是没人接听,他有些为女儿的安全担心,在院坝里来回走动着,还不停的拿手去轻揉受伤的腰。

  吴淑英在旁边安慰儿子:“你不要心焦嘛,一定是在路上,车子响起听不到手机铃声。她是懂事的娃娃,不是打来电话说过要迟一些才回家吗,如果在外面还要耽搁些时间才回家,她都还要来电话说明的。你在养伤,急不得,很快就会回来了。”

  正说着,她家养的花狗“兔兔”一边叫一边飞快的跑了出去,老人家高兴地说道:“我说嘛,来了不是?我的乖孙女从来就不要我们多费心的,叫你不要急,偏不长记性,脾气急躁对腰伤恢复不好。”

  “兔兔”欢天喜地地接回小主人,在奶奶身边跳来跳去,瞪着一对黑黝黝的大眼睛仰起头不停地看奶奶,好像在表功:是我最先知道小主人回来的,是我把小主人接回来的。

  奶奶爱怜地伸出手摸了摸“兔兔”的头以示赞许,双手在眼睛前做了个眼镜的形状,然后指着楼上的佛堂对小狗说道:“小灵光,去楼上把我的老花镜弄下来。”

  胡慧娴停好摩托车,拿出手机看了,赶紧叫脸色不大好看的父亲:“爸,我有事耽搁了半天,刚才是车子跑起听不到手机响。”又笑着喊:”奶奶,你今天没出去打麻将?我妈呢?”

  “你还记得回来,还记得我们?”看见宝贝女儿平安回来,胡中林心里高兴,可脸上还是装出硬梆梆的样子,“你妈在上弯地头给桃子打药,快要回来了。”

  胡慧娴从摩托车龙头上取下鱼和柿饼,先把鱼放在水池里,让冷水浸泡着。再把装柿饼的袋子放在奶奶手里,脸儿微微红了红,说道:“奶奶,这柿子好吃,你慢慢嚼得动。”

  说完就去里屋拿了把剪刀出来,哼着歌儿剖鱼去了。

  自从父亲摔伤以后,妈妈吴凤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胡慧娴看母亲黑了瘦了,心里难过,默默的和母亲一起挑起生活的重担。白天树上地里忙个不停,晚上拿出果树管理的书学习,不明白的就问父亲,渐渐地入了门。

  开始剧烈体力劳动的时候,晚上一倒在床上,她的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哪都在酸痛,都在抗议。她怨自己没有长一副强壮的好身板,不能很好的撑起这个家。现在才知道农村人对新媳妇的要求:“背篼不好(相貌)不重要,背系(身体)一定要牢靠”的道理。在农村生存,没得一副好身板那是很困难的事。

  她读书的时候为自己窈窕的身材而骄傲,一些男生常常故意走在她后面,胡慧娴知道他们的意思,一律不回头,不予理睬,骄傲地走她的路。现在她却希望自己强壮一些,力气再大些,每天吃饭都尽量多吃,原来不喜欢的肥肉都使劲多吃,可她就是这样一个身体底子和吸收功能,怎么吃都长不出一点多余的肉来。

  吴凤看见女儿这样辛苦,心里不好受,试探着要和她找一个男朋友,帮助分担一些繁重的体力劳动。胡慧娴坚决不干,她以为首先是要和自己能愉快沟通相处的人一起生活才幸福,就像她的父母一样,介绍的人哪来那种感觉,那是别人的标准在强加给自己。其次,她认为自家的困难应该自己承受,她不喜欢别人以救世主的姿态进入她的生活,何况有能力的好小伙大都不愿意扮演上门女婿的角色。

  人就是这样,越想忘记的就越忘不了,在水池边剖鱼的她,总感觉汪青山就在身边,在一起说话做事,那高大的身形,英气沉稳的样子老在她的脑海里萦绕。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甜甜的,朦朦胧胧的,她的脸儿有些发烫,心在异常的跳动。

  正出神时,一双细嫩的手从后面捂着了她的眼睛,胡慧娴从香水味就知道谁来了,反过手去挠来人的夹肢窝,问道:“桃儿,都放假好久了,你咋才回来?”

  一贯怕挠痒的华馨桃急忙用手将密友的手推开,咯咯娇笑道:“天热嘛,人家去蜀南竹海耍了几天。”

  “坦白交代,是不得有男朋友了?我还不晓得你,一块人不会去旅游嘞。”

  华馨桃微微红了一下脸,在胡慧娴耳边说:“还在考察阶段呢,书上说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就和他一起出趟远门,我就约他AA制旅游了一盘。”

  “咋样?满意不?”胡慧娴关切地问。

  “不咋样,我看他有点拘谨,一天要给妈老汉汇报几回,缺少点男子汉的独立果决,他家父母好像以为我是看上他家嘞钱,把人看扁了。”

  胡慧娴在好友脸上轻轻拧了一下:“除非是老江湖,我看在你面前不拘谨的人少有,你哪天去毁哈容,保险会要好找男朋友些。”

  华馨桃又是清脆的笑了,俏脸儿一扬:“来吧,将就你剖鱼嘞刀,随便划几下,手术费你就看到办。”

  胡慧娴笑道:“哪个毁了你的容,老天爷都会劈死他,不说玩笑了,晚饭我家吃,有空给我好好说说蜀南竹海是啥样子。”

  “才回家来就不在屋头吃饭,我家爹妈要说我,你这河鱼是买嘞?”

  胡慧娴笑了:“一百多元一斤,我才舍不得呢,他们网嘞,我沾光。”

  华馨桃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闺蜜,白嫩修长的指头指着胡慧娴说:“他们是哪个?有情况啊,老实向组织交代,是不得有人了?哪家小子撞大运了?”

  这下该胡慧娴红脸了:“哪里啊,没得人。”

  华馨桃故意将脸儿一凝,模样又是另一种明媚:“哼,没得人你红啥脸,等我弄清楚再来找你摆龙门阵,我要去老年协会接爷爷奶奶回家吃饭,几个月没看到了,想他们得很。晚上到我家来睡,我们再好好说话。”

  “不了,说起就停不下来,我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卖果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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