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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缘(第二章 初见 1)

  第二章 初见  1

  西面山顶上的乌云越积越厚,颜色也由浅灰变为深灰,进而慢慢变黑,黑云的边缘闪着淡淡的黄光。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的植物都像被谁点了穴道,呆立在各自的位置。没有树木荫蔽的草本植物最可怜,几小时的阳光炙烤让它们个个灰头土脸脑袋耷拉四肢下垂。空气中弥漫着阵阵焦渴的气息,一群土蜂实在受不了窝里的干燥,举着灰翅膀四处游走,寻觅着哪怕是一点点的湿润气息。

  连续十几个大太阳天了,气温一天天稳中有升。老天好像故意在和人们吊胃口开玩笑一样,每天下午都扯起要下雨的架势,黑着个脸,翻滚几下乌云,再打几声响雷,在任意一处山沟的高处布下一片灰蒙蒙的景,等大伙翘首以盼,希望满满的时候他老人家马上偃旗息鼓,仿佛刚才那山沟里的灰色只是个幻觉,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炎炎烈日下,汪青山蹲在自己家苗圃的土埂上,用一根坚硬的树枝使劲往下撬,看看土壤里还残留有几分水汽,看看土里的水汽还能不能再坚持一两天,他往下撬了三十多厘米,才看到泥土里有微微的湿气。再继续往下挖掘,期望着会有满意的变化,可是结果令人失望。他抓了一把最下面的泥土用力捏在手心,过一阵才放开,手心里的泥土马上就散开了。

  唉,就凭土里的这点湿气,如果今天晚上还是不下雨,明天早上还得来水池里抽水浇灌,因为这些树苗太密,根系又浅,吸不到土壤深处的水分,就需要在表层大量浇灌。

  这段时间,每隔几天他就和父亲一起来给树苗浇水,把修在地边大池子的水都快抽干了。

  上前年冬天,他们父子俩在这片地边上挖蓄水池,奋战了二十多天,把土挖出来运到几十米远的地方,碰上大石头还要动钢钎铁锤甚至炸药。中间还有亲戚朋友的来帮忙突击,大年三十都只休息了下半天。等水池修好,手心手指上的皮都脱了几层。

  到了夏季,只要雨大点他们就要来把附近山沟和地面汇成的水流用管子接在池子里,雨越大他们越高兴,全身被淋得没有一点干的地方也没有感觉到,直到把池子装得满满的才心满意足。这里的老百姓发明的这种抗旱办法在一般年份还真有效果。但是像遇上今年这样的持续高温天气就有些招架不住,那树苗的叶子开始卷成筒状,摸起有脆的感觉。

  汪青山焦虑地抬头望了一会儿天空,天上不见一丝云彩,火辣辣的太阳不依不饶的照在头顶上,看来今天又没有下雨的指望了,池子里的水眼看就要见底,他计算了一下,照这样天天大太阳,按这样速度消耗下去,一周以后池子就要彻底枯竭,这些树苗的生死就只有听天由命的份了。

  唉——,汪青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沮丧地坐在苗圃边的树荫下,扯了一根官司草茎在嘴里咬着,望着蓝天发呆,对面山坡的梨树林里传来苍老的歌声:

  “太阳出来吗晒死人,

  只盼那老天起朵云,

  老天起了云一朵,

  上遮日头啊下遮人。

  云遮日头嘛看不见,

  甘霖一场救众生。”

  地里的这些幼苗大部分是那年他亲自到山东购买来嫁接培植的,那次去山东,为了节约开支,多买树苗,他在成都火车北站的副食批发市场买了十几盒方便面,一路上用火车上烧的开水泡着吃。从山东回来以后,汪青山一闻到方便面的气味就发呕。就不由得想起初中学过的一篇文章《梁生宝买稻种》,他觉得虽然时代前进了若干年,自己和那梁生宝当时的境遇相比没好到那里去。

  当他乘坐的火车经过秦岭火车站的时候,常从这里经过的乘客提醒大家准备好能卖钱的空矿泉水瓶子等可以卖钱的废品,拿来和列车下的山里孩子们交换他们采来的野花。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大爷说:“这里的孩子很苦,学费都交不起,铅笔用到短得捏不着就弄两根竹片夹起接着用,大冬天还有光着脚的孩子,腿上的薄裤子在寒风里飘荡,看得人心痛啊。星期天和假期孩子们就用采来的野花到这个车站来和旅客交换能卖钱的废品。孩子们冒险在山崖陡坎上采野花很不容易,大家积积德吧,就当是捐资给希望工程,请各位把能卖钱的东西都清理出来。”

  火车停靠在秦岭上的一个车站时,汪青山看见许多孩子高高举起大把大把的野花来换矿泉水和易拉罐空瓶子,那一双双皴裂的小手,一双双长满冻疮的小脚丫,一双双清澈、渴望的眼睛深深灼伤了汪青山柔弱的心,他觉得自己真是没用,竟然连一个空矿泉水瓶子也拿不出来!

  这次旅行,让汪青山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句名言体会得入骨入髓,他对人生,对世界的认识翻开了新的一页。明白了人生活在世间不仅是为自己和家人。作为男人应当有起码的正义感,有该担当的一份社会责任,明哲保身、苟且偷生不足取,不择手段唯利是图更是可耻行为。

  从苗圃回到家里,他心情沉重地打开电脑,进入“果农乐园”QQ群,心里矛盾斗争了好一阵,又到窗前望了一会儿天空,才狠下心在群里面发布消息:老天不下雨,本人苗圃内的幼苗岌岌可危,准备忍痛出售部分新品种树苗,主要品种有早熟甜柿‘次郎’和‘新津20’;李子类有‘恐龙蛋2号’、‘半边红’、‘脆红’、‘澳洲红肉李’;还有‘香玲核桃’、‘丰水梨’、‘杭青梨’、‘红皮梨’。数量可观,从今天起,如果两日内还没有下透雨,有意购买者可前来接洽,价格面议。

  最后附上他的地址和联系电话。

  晚上上网的时候,他看见了“怒目金刚”发来的信息:“我可不是乘人之危的哦,想明天早上十点左右先来看看树苗,能不能买暂且先不说,主要是想开开眼界,看看传说中的新品种些长成啥样子。别到时候你不在家或关了手机,让我白跑一趟啊。”

  “放心来吧,我早上十点以后在家里等你来看。”汪青山回道。

  第二天一大早,汪青山到农贸市场卖了苹果回来就在家里等候“怒目金钢”,十点刚过一会儿手机就响了,一接通,是个陌生的女子,说是昨天约好来看树苗的。汪青山想,一定是“怒目金刚”走不开,叫他的家人来了,赶快去大门外一看,下面不远的路上有一个陌生人站在摩托车旁边打手机边四处张望,汪青山等她看到自己这边的时候就朝她挥了挥手。

  过了一会儿,一辆大摩托载了个俊俏的年轻姑娘来了。汪青山在心里好笑,这车和人多不协调啊,她单薄的身子侍候得住这么大一辆大摩托车?

  “你哥哥来不了啊?派你来作得了主不?”汪青山问道。

  “哪个哥哥啊,我没有哥。”姑娘正眼都不看汪青山,把车继续往树荫下开。

  等姑娘停好摩托车,汪青山忍着笑问道:“那‘怒目金刚’就是你老人家?”

  “不能吗?哪条法律规定不能的?”姑娘的嘴可利索得很,抬起头微微一笑,顺便看了汪青山一眼,

  “太能了,对不起啊,是我死脑筋。来,你请先进屋喝口水,歇歇气我们就去看树苗。我不能就一直叫你金刚吧,所以斗胆的问一声,女士芳名是——”

  “胆子果然比斗还大呢,我家在果香村,名叫胡慧娴,我这姓搞笑吧,后面的名字取得怎么好都没有用,全让前面的姓给否定了。”姑娘落落大方,边回答边坦然的看着汪青山,“轮到你介绍自己了。”

  “愧姓汪,名青山。二十六岁,个人问题还,还没着落呢。”后面两句把自己都吓倒了,鬼使神差地说出自己的婚姻状况来,他赶忙低下头,脖子根都红了。

  “呵呵,姓汪?俗话说得好啊,同姓人五百年前都算是一家,你和那大名鼎鼎的汪啥卫家门相隔才几十年呢,果然是愧得凶啊。我看你名字里不缺水,咋就闹干旱了呢。”姑娘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米牙,嘴角两边都显出弯月样的小酒窝,光洁美丽的脸上全是快乐,眼里还有一道亮光闪过。

  汪青山招架不着,赶紧岔开话题,重复先前的话:“你先请进屋喝口水,歇歇脚,我们再去地里看树苗。”

  胡慧娴摇摇头:“我的口不渴,也不累,我家里头事情还多,我们去看了树苗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的朝苗圃走去,偶尔也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许新龙的妻子顾国芬从地里摘了一大背苹果回家,在沟那边的小路上看见汪青山和一个年轻女子在一起,便把背篼放在地坎上,老远就笑着喊道:“青山兄弟,你们去哪里啊,来贵客事先都不告诉嫂子一声,这么大的事情……”

  汪青山慌了,赶紧截着顾国芬的话:“嫂子,人家是来看树苗的,许效飞的烧完全退了没得。”

  “烧已经退了,那你们看完树苗就请到我家来耍,我跟你们挼冰粉解暑,一定要来啊。”顾国芬笑着扬了扬修长的手臂,故意将“你们”两个字说得重些。

  走在前面的胡慧娴轻声说:“你家嫂子真逗,说话怪兮兮嘞。”。

  汪青山赶紧解释道:“她就是这样的人,说话从来都不在心里盘算好,冲口就冒出来,得罪了人都不晓得,你千万别跟她计较。”

  胡慧娴轻声回道:“我才懒得计较呢,嘴巴长在她脑壳上,哪个管得了她说啥。”

  他们路过一座院子前,一个热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青山,来看你婆婆啊,还有女朋友一起,好啊,老人家晓得一定高兴得很!”

  汪青山脸都红了,侧过身子回答道:“二舅母,不是的,人家是来看树苗的。”

  “管你是咋的呢,到了门口不进去看看你婆婆?”二舅母何芸淑依然不肯松口。

  “哪能不看啊,我正想下午来。”汪青山只好临时修改计划,带着胡慧娴朝婆婆家大门走去。

  刚走进院子,汪青山就看见他的婆婆林华芳背对大门躺在树荫下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慢慢的摇着,头上的白发随着扇子的轻摇飘动着,嘴里正唱着她们那辈人传唱的佛偈子:

  “十七嘞女娃去修行,

  路上碰到个老年人。

  问你女娃那里去,

  我峨眉山上去修行。

  我说个善行嘛给你明,

  你明得穿来去修行,

  明不穿来你转回城。

  什么叫是起乌云?

  什么叫是动雷神?

  什么叫是下大雨?

  什么叫是大天明?”

  林华芳刚唱完,站在汪青山后面的胡慧娴突然脆声声的接过来唱道:

  “老奶奶唻老年人,

  这个善行我来明:

  妈妈怀我起乌云,

  妈妈生我动雷神。

  金盆打翻下大雨,

  罗裙包我到天明。”

  林华芳回过头来,惊讶万分,当弄清这清脆甜美的歌声来自外孙后面的漂亮姑娘后,急忙扬起皱巴巴的手激动地说:“真想不到,现在还有年轻人接得上来。”

  说完喜滋滋的扶着椅子上站起来,过来拉着胡慧娴的手,“好娃儿,比我年轻时候还唱得好听,你这是跟哪个学嘞?”

  胡慧娴微微红了脸:“我的奶奶也爱唱,我小时候就学会了,刚才听您老唱,忍不着就接过来,您老人家不要笑话。”

  林华芳像捡到稀世珍宝一样,高兴得眉开眼笑,紧紧拉着姑娘的手不放,热切的眼神紧紧看着胡慧娴,语无伦次地问:“好娃儿,我为啥要笑你?你家是哪里的?唱得这样好,屋里头有哪些人?” 问一句又用赞许的目光看外孙一眼。

  胡慧娴不忍心扫了老人的兴,任由她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任由她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按着老人的问题一一回答。

  站在一旁的汪青山浑身不自在,看到婆婆这样高兴,又不好意思当着胡慧娴向婆婆多作解释,令老人失望,又怕让这姑娘尴尬,走过来说:“婆婆,我们还有事要去办,等办完了又来看你要得不?”

  “一定要来啊,我们还要唱歌,还要……”林华芳不明白平日里孝顺的外孙今天怎么会这样忤自己的心意。

  汪青山走到一旁笑嘻嘻的何芸淑身边,轻快地说了句:“二舅母,帮解释,不是的。”说完急匆匆地带着胡慧娴出了大门。

  两人在苗圃里绕了几转,汪青山认真地介绍这些树苗的生长特点,需要的土壤和养分,各个阶段管理过程中需要注意的问题等等。胡慧娴用心地听着,不明白的地方还反复问了几次。

  最后是讨论价格,汪青山不想拿心爱的树苗去敲竹杠,对胡慧娴说:“你去网上看看这样的品种,这样规格的苗子价格是多少,就按那价钱略低一点给我吧,如果两天之内还不下雨你就来挖树苗。最后我有个要求,明年开春嫁接的时候我家需要的枝条你要优先考虑卖给我。”

  “没问题,你都这样好说话,我当然也不含糊,就当移栽在我家地里一样。”胡慧娴见汪青山为人慷慨,觉得自己也应当爽快才合适。

  等谈论得差不多了,他们才发现先前一直在太阳底下晒着,胡慧娴的脸已经被烤得通红,额头上汗津津的。汪青山见了觉得很过意不去,提议道:“我们到树子底下坐会,你歇歇汗。”

  胡慧娴用手理了理被汗水沾在额头上的头发,轻轻笑了一下:“不怕得,我在家里头一样天天在太阳底下做活路,习惯了的。只是我的汗腺发达,容易流汗,我们农村人不怕晒太阳,更不怕吃苦。”

  听到这些,汪青山心里突然被啥东西撞了一下,觉得眼前的姑娘实实在在落落大方,不像有些漂亮女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不分场合扭捏作态端起架势,好像天底下哪个男人都该围着她转,该为讨好她而活着一样。

  心里好感一上来,忍不住深看了胡慧娴一眼,刚巧遇上对面也透过来探究的目光,四目相交,两人都不禁微微红了脸。

  汪青山不敢再冒昧,看着拿在手里把玩的干树枝说:“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喝水,要得不?”

  胡慧娴也不抬头,轻轻的“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回去的时候汪青山不敢原路返回,他怕外婆在门口等着他们,让这位姑娘难堪,领着胡慧娴从另外一条路回家。

  进了院子一看,胡慧娴骑来的摩托车不见了,汪青山问母亲,原来是邻居汪永健家有紧急事,要用几辆摩托车,就把胡慧娴的车也骑走了,说是过一会就还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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