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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缘(第一章 拒亲 2)

  第一章 2

  处于兴奋状态的李媒婆下午又去了一趟村主任家,只有高樱枝和她的母亲林青莲在屋里头。她凭职业敏感嗅出这母女俩的不大情愿,知道这事原来是高主任的一厢情愿,感觉这桩婚事有点悬,弄得不好自己不但讨不了好,还里外不是人。

  她高涨的热情一下就降下来,于是说话口气也和中午的腔调不一样了,看着林青莲有盐没味地说道:“你家两娘母是晓得嘞,这事我也只是个传话筒而已,成不成要看他们的缘分。核桃树上咋也嫁接不活葡萄枝条,年轻人的事,由他们自己决定。”

  林青莲端起架子唔了一声,他知道李媒婆嘴上没安保险,露骨地嫌汪家条件不好传出去有些不好听,换了个由头说:“那汪青山在外头耽搁了好多年,有没得处过女朋友,变成啥脾气了我们还不了解,我是怕他们合不来。你嘞好意我家晓得,只是现在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老辈做不了主。”

  过了一天,汪福明早早的上街去准备招待客人的菜肴,刘建苹正在认真的打扫院子,大门外面响起急促的汽车喇叭声,高樱枝准时载着她母亲林青莲和李家大婶来了。

  刘建苹看这阵势,心里不痛快:走路只要十几分钟,开着小车来,就当哪个不晓得你们高家是梨园村首富,于是故意先打开右边那扇门。

  李媒婆见了,急得把头伸出来,肥手摇个不停,示意刘建苹开门弄错了顺序,刘建苹假装没理会到她的意思,手撑着大门,热情把车子往里迎。

  李媒婆想阻止高樱枝把车开进去,看见高家公主一脸的不在乎,吞了一口口水把冒到喉咙的话淋成了落汤鸡。

  身子瘦削的刘建苹麻利地接待完客人,站在院坝里仰头对着楼上喊:“青山啊,快些下楼来,贵客来了。”

  汪青山不敢违拗母亲,在屋里答应一声,不紧不慢地走下来,恭恭敬敬地叫:“表婶、大婶,稀客啊,”然后对略作打扮的高樱枝笑了一下:“早呢你。”

  高樱枝过去把车门关得“嘭”的一声,走过来只管按自己的思路说话:“大学生表哥,我的QQ农场游戏还没打理呢,你嘞电脑开启没得?”

  “这么早,还没呢,我去给你开,有密码,你开不了。”汪青山不想让高樱枝头一次来就进自己的小天地去,但又找不出理由拒绝。

  “还有秘密嗦?”高樱枝听了不大高兴,反问了汪青山一句。

  “你就没得?”汪青山一边说话一边领头往楼上走。高樱枝咬了下嘴唇,俏脸微微一沉,还是跟着上楼去了。

  汪青山把电脑摆弄好,让开位置,对高樱枝礼貌地一笑:“你来耍吧,我在屋后地里头做事,你耍够了就下来找我。”

  刘建苹一边准备午饭,一边和客人摆龙门阵。不外乎说些家长里短,议论庄稼果树。

  他们两家隔着两三里路,虽然平时很少来往,但是一个村子住了几十年,知根知底的。林青莲用不着东张西望打探汪家家底,安心的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接话。

  突然,林青莲的手机急促地响起来,她急急忙忙的走到门外,左手捂住半边手机,随手把来电挂了,做出一副还在接听的样子,随口低声说了几句短语。接完回来,她对李家大婶递了个眼色,随即对刘建苹说道:“樱枝她表婶,我有急事要回家去,不好意思啊,就等他们年轻人一块耍吧。”

  李媒婆领会了主任夫人的意思,随手快速拉了七八张抽纸塞在提包里,也站了起来说道:“我家地头的红苕藤藤还没理呢,炉子上还炖起东西在,我也要走了。”

  刘建苹明白这二人是早就商量过坐一屁股就要走的,出于礼节,还是竭力挽留:“表婶些,难得来我家来一趟,吃完饭才走嘛。”

  林青莲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我还不想走呢,真正的是有事,二天有的是机会来。”

  知道客人去意已决,刘建苹就没再客套,在心里冷笑一声,眼看着李媒婆和未可知的亲家母并肩走了。

  高樱枝把自己的游戏打理完毕,搬了根凳子到后面屋檐下坐看汪青山在地里忙碌。

  她在脑海里把汪青山和自己以前耍过的男朋友一一作比较,感觉眼前这人有些让人琢磨不透,虽然比自己多读了几年书,可是从外表看不出有啥好特别的地方,不晓得老汉为啥偏偏看好他。不过看起人倒是挺稳重的,身材高大挺拔,眉宇间还有股说不出的吸引力,只可惜他家光景不行,来他家有的是苦吃。

  前天晚上父亲对她反复论证到汪家的利弊,苦口婆心的一再劝说,她才答应先处一段时间看看。

  刘建苹做好午餐,去屋后请高樱枝过来吃饭。饭桌上她热情地往樱枝碗里夹菜,还是觉得这女娃儿各个方面条件都不错,可以相处一下看。这高樱枝就是脾气大点,但没啥关系,大户人家的女子没有点脾气,还叫大户人家的吗?再说了,哪个人没毛病呢?儿子的年龄也不小了,老话说得好:“早养儿早享福,早栽秧子早打谷。”我家的秧子已经迟栽几年了。儿子的年龄在农村头已经算大龄青年,再拖两年,合适的女娃子都没得,成家就更困难了。

  吃完饭,高樱枝想不白吃你家饭,挽起袖子,主动要去洗碗,汪青山立即跟了过去,在旁边看着高樱枝忙碌。

  看见她干净利落地做事情,汪青山在心里想:这高家公主做事情还是熟练干脆,操持家务是把好手,可惜她老汉是那样的人,在我身上打的是那样的主意,把我们都当成了他的棋子。

  汪青山看高樱枝洗完第一遍后,也把袖子往上推了几下,说道:“你歇会儿,我来清洗第二遍。”他洗着洗着,“啪”的一声将一个盘子滑到水池底,碎成七八块。

  汪福明闻声立即赶来,抱怨儿子道:“整啥子名堂?毛手毛脚嘞。我看你是做扁挑嫌弯了,做犁头又伸展很了,真是个没使处的人!”

  汪青山立即气呼呼的回应:“你以为哪个愿意打烂的?你能干咋没看见你帮我妈洗过一次碗?咋没见你做过啥大事。”

  汪福明做出一副要发毛又忍着的样子,用手指了指儿子,鼻子里哼了几声,气鼓鼓的侧转身走了。

  高樱枝感觉不大对头,心里很是不痛快,想了想还是忍着,一言不发走到堂屋里,谁也不招呼,去电视柜上拿起提包,先去把大门打开,迅速发动车子往外走,刘建苹急忙赶出来挽留,高樱枝假装没有听见,径直走了。

  刘建苹回来坐在沙发上,边收拾茶几边说:“俩爷子演戏,当我不晓得呢。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家以后就有难事了,俗话说得好:‘得罪了厨子没得好汤汤喝。’以后我们家可要当心点,那高万全可不是好惹嘞,唉,哪个叫我家穷啊,哪个叫樱枝生在高家。”

  汪青山安慰母亲道:“妈,不要怕,都啥年代了,各人家种自己的包产地,嘴巴又没搁在哪个家的灶头上,他高家势要再大,也不敢无缘无故的就跟哪个过不去。再说了,只有万年嘞百姓,没得万年嘞衙门,真的要扯明了干,哪个赢还说不清呢。”

  中午时分,高万全坐在饭桌前,右脚伸上来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肥厚的左手去盘子里拿了片卤牛肉,在装着辣椒面和其它调料的碟子里快速打了几个滚,调料随着滚动撒了些到桌子上,他可不管这些,把牛肉撕一半丢在嘴里,另一半仍拿在手上抖动,沾在牛肉上的调料又掉了一些在地上。

  只见他将下巴往后一缩,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猩红的舌头伸出来在上下厚嘴唇上巡视了一遍,眯起小半醉的红眼睛,指着坐在沙发上剔牙齿的老婆林青莲:“古言话说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这句话值一百分,完全正确!不要以为你的宝贝女儿了不得,我们梨园村啥人都配不上她,她以前耍的两个男朋友你又不是不晓得,门槛高的看不上我们家。顾局长家你是兴高采烈去了的,结果咋样?白叫人家冷落小看了一场。大田凤栖村的那个叫曾显成的小伙子,依我看人很好,你却嫌人家老人多,负担重。娃娃些本来是满意的,硬是让你说些伤人自尊的话,那小伙子是有骨气的人,干脆先提出不耍了,弄得我家一点面子都没得。枝儿也因为这事,和我们赌气扯皮了一年多,现在说哪里的人户她都没兴趣,这哈你安逸了?现在的社会,儿女们的婚事,大人只能当参谋,大主意还得由着他们自己拿。我家两个儿媳妇就是你精挑细选的,现在咋样?理都懒得理你,说话都要跟人家搭梯子,连孙孙都不大来和我们亲近。”

  提起老婆的这些不是,高万全越说越觉得有必要好好趁热打铁开导开导老伴:“你别以为汪青山家现在家境不咋好,樱枝过门去委屈了她。告诉你,那汪青山可是个人物,他家情况现在看起要差些,但那只是暂时现象,你晓得不?他从城里头回来后,独自跑了一趟几千里外的山东,买了那么多新品种枝条和树苗来育起,就凭这股见识和闯劲,我们村里的年轻人里头就找不出第二个来。现在他家的果树更新换代走在全九襄最前头,都是领导潮流的高价品种,有些品种我们听都没听说过。从现在的发展趋势和行情看,只要比大家早卖两年果子,收入不晓得要高出后来的人家好多倍。要不了两年,大家都要去他那里求枝条来嫁接,到那时候,他家还不是财源滚滚?”

  说到这里,高万全把放在椅子上的右脚放下来弯了弯,继续着他的演说:“那小子又会处事,村里头的读书娃娃些去找他讲题,他是从来就不打阻延,那些有娃娃读书的大人些见了汪福明、刘建苹俩口子都是热热络络巴巴适适的喊,何况是对汪青山。他现在还有一帮子人紧紧的勾绞起在,要不了多久威望就会盖过我,想主持这方地界还不是看他愿意不愿意。我们那两个儿子又不长洋气,老大一副要当神仙的鬼样子,老二又只看得到鼻子尖尖,我们不趁现在汪青山翅膀还没长硬,把他收服过来,以后我下台来谁还买我们的帐?

  再说了,我当了这么多年的村主任,现在还代理着书记的职务。工作上自然要得罪一些人,那些不安逸我家的人一直在等待机会翻天,所以我要尽快的补充新生力量进来。我把汪青山收来当了女婿,汪家、刘家就和我们关系就紧密了一大层,我们的力量也就壮大了好多。然后等我去乡上活动活动,让他接我的主任职务,我还是把书记干起。印把子在手头就像瞎子打婆娘——松不得手,只要梨园村大权还是在我家手里头,叫那些东想西想,妄图整我们家的人些干看到没得法。这叫一箭几雕,懂不懂啊?哼——女人家就是女人家。”

  “就你英明就你能干,好不好?我们全家推举你去收回钓鱼岛!你英明为啥子不把家产清清白白和儿女些分清楚?让儿子媳妇些一直以为我们偏心,以为是樱枝得了大头,心头对我们一直疙疙包包。你那么英明为啥子还得罪了那么多的人?给自己树了那么多的敌人?临到要退下来就虚成那样?少做些缺德事比啥都强。你说儿女的婚姻我们只能当参谋,这回你是参谋吗?为了你嘞那点权利,女儿都舍得朝岩坎底下推。你看你,清早巴晨就喝成这样子,哪像个一村之长,不好好想一下自家有啥毛病,还在那里说人家不对,还以为是诸葛亮投胎转世,天下都在你的手板心里头握着呢。”林青莲气鼓鼓地回了老公一顿。

  “你——”高万全急了,他不明白老婆的脾气近来为什么越来越不可理喻,总是要和自己较劲,站起来说道:“我虚过哪个啊?老子在梨园村主持工作十几年,啥子阵势没见到过?啥子人没明争暗斗过?就是许家那样强硬还不是拿老子没得办法,再说了,老子手下的人些也不是吃干饭的,乡上的领导是听我的还是听那些人瞎反映的?”

  正说到这里,院子里传来刺耳的急刹车声音,接着传来“嘭”的关车门声,他们的宝贝女儿高樱枝风一样卷进来,脸上写满愤怒,把红色提包往桌上一甩,将自己扔在沙发上,抓起凉水杯,狠狠的倒了一大杯在肚子里,仿佛是想用这水浇灭不断冒上来的火气:“啥子意思嘛,第一次去就当着我嘞面吵嘴,还横眉裂眼的,瞎子都看得出他家的名堂,当成是哪个想倒贴他家一样,哼,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家是啥样子!你家愿意本姑娘还不愿意呢!”

  没等高樱枝平静下来,林青莲急忙过去挨着宝贝女儿,用手扶着樱枝的肩膀,抬起眼睛狠狠的剜了高万全一眼,急急地问道:“枝儿,他家把你咋法了?快给妈说,我就说这事要不得,不相配的,你们不是一路人,咋能够在一个锅里舀饭吃。苹果枝条嫁接在苦李子树上,结不出好果子来!怪就怪你家那自以为是的老汉,想些不巴谱的事情,这哈子安逸了,挨了个球头子,还叫你跟到受别人的冷气,外人晓得了,我们家的脸朝哪里放?”

  在一旁的高万全听明白高樱枝生气的缘由后,涨红了圆脸,尴尬地哈哈一笑:“枝儿别怄气,这回算是老汉要不得,考虑问题不周全,这下你也不再会以为去他家受委屈,你家妈也不用天天埋怨我了,好得很啊,好得很!”

  说完他风快的走进里屋,关了门,坐在床边闷了一会,狠劲的抽了根烟,想清楚下一步应该采取的措施后,拿出手机拨通主管土地的曲乡长电话:“亲家啊,吃饭没?……今天工作忙不忙?……啊,我想和你通个气,就是在我们村公有林边开荒地效益最好的汪福明家,你是晓得的,那年我看他家困难,就特许他们家去公有林地旁开荒地,哪晓得人家打我的翻天云,不但不领情,还做些伤害人的事情,真是不落教啊,所以我准备把那片地按公有林地收回村里头,先跟您通哈气,免得到时间他们来找你你不晓得情况,和我说的对不起款……”

  汪青山家的一切都又回到从前的样子。汪福明负责全面管理,每天很早就把田地和果树转一圈,把该摘的水果摘回家。汪青山就负责把水果弄到农贸市场卖,负责打药施肥等重活。刘建苹负责家里的琐碎事情,日子过得平静而有序。

  但是汪福明总觉得还会有事的,他了解高万全的脾气和为人,在村里威风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要占上风头的人,吃了闭门羹碰了软钉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怕妻子也跟着担心,把担忧压在心头,表面上还是和从前一样从容。

  这天中午,汪福明从抽屉里拿出一套老式的电工工具,准备把用坏了的两个机动喷雾器的零部件拆下来整合成一个。

  看着握在手里的旧工具,他不由得想起送这套工具的人来,那是二十多年前常常在他家进出的成都知青张永革,汪福明父母认的干儿子。这张永革返城后就没有一点音讯,不晓得现在过得咋样了,是不是也成了下岗工人,为了生存在风雨里挣扎劳碌。

  汪福明想了好多回,等家里条件好些后,一定要到成都去找到永革哥,看看他过得如意不,不如意就把他接到家里来。

  他正想得入神,一抬头突然看见高万全背着手就在面前站着,汪福明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有不小的麻烦来了,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稳着,努力把情绪镇定下来。

  高万全俯视着汪福明,微微拖着没盐没味的腔调说道:“老表,忙起在啊,表嫂和青山侄儿在家不?”

  汪福明从语气感觉到来者不善,还是很客气的请高万全坐下:“老表,快请坐到起,他们都到地头忙去了,许新龙的娃儿得了重感冒,发高烧,吃药打针都不见效果,今天一大早就弄到县医院输液去了。我家青山早上路过王家坟地时,看见许新龙家的梨儿树上虫都快闹翻天了,回来随便刨了几口饭就去帮他家打药去,老表,你找汪青山有事?要不我打电话叫他回来?”

  汪福明晓得高万全睚眦必报的脾气,就故意把儿子帮许家做事说给高万全听,是要高万全知道做事该留一线,惹急了他们汪家刘家真就和许家联手,再加上其他反对力量,看你高万全招架得住不。

  听到汪青山去帮忙的是自己的死对头许家,汪福明还这样明白的告诉自己,这不是在挑衅示威么?

  高万全心头火气上来,更觉得没有必要手软了:“不要叫了,你是当家人,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们家说说,就是你家那年在村上公有林地开的的那片荒地,当时我看你家汪青山要去城里读大学,屋头开支很大,我们又是亲戚,就没有多想是不是违反国家政策,就同意你家去开那片地。可是,那一带是村上提留出来的公有林地,是国家天然林保护工程的一部分,虽然你开的是边缘地带,可以算也可以不算的。你家现在一年在那里有两三万元钱的纯收入,而且一年比一年多,有些人看到眼红病又发作了。当面找我反映的都让我给挡了回去,可是有些人不甘心啊,都反映到乡政府去了,说我有亲情没原则,拿集体利益做人情。今天曲业昌乡长亲自找我谈话了,要求你家必须马上归还那片天保林地,恢复原貌。因为你家这事,我也遭上头批评了一顿。我也为难啊。你家那地里的大樱桃都快要成林了,李子树也挂果了两三年,再过些时间收入还要翻几番,可惜啊,老表,我压力大得很哪,你一定要帮帮我度过这关。”

  汪福明一下就完全明白高万全今天的路数,压着怒气争辩道:“在那里开荒地的又不止我们一家,那么多户人都在开荒,为啥乡上偏偏就只晓得我们一家?国家政策又不会只针对哪一家,要退大家都退。”

  “我也觉得奇怪呢,一定是哪个黑壳壳虫在日怪呢,不管咋样,现在乡上就只晓得你家,就指名道姓要你家把地退出来。老表,你一定要帮我想个万全的办法。要不这样,你家先把那块地还给村上,等这股风声松了再去种。你就放心,只要我在村主任的位子上,那片地永远都给你家留着。这事你好好想想,晚上做做家里人的工作,体谅一下我们村委会的难处。明天中午我来等你回话,乡上催得紧呢,要求尽快恢复那片地嘞原貌。”

  没等汪福明回答,高万全就背着双手摇头摆尾的走了,刚刚走出汪家大门,便昂起大脑袋,把厚嘴唇一嘟,唱起小曲来:

  高山种荞嘛荞碰荞,

  幺姑嬢梳头摇几摇。

  问你幺姑嬢摇啥子,

  三月间杨柳正抽条。

  杨柳腰儿摆呀摇,

  摇得我心尖尖跟到翘。

  下午五点过,汪青山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见父亲心事重重的坐在沙发上,他赶忙问:“爸,咋的了?遇到啥不高兴的?别担心,天垮不下来,有我呢。”

  “高万全中午来我家,说是有人到乡里头反映我家侵占国家天保林地,要我们把老坟地下头的大樱桃地和李子地退出来恢复原貌,明天中午就要听我家回话,这是明摆起的报复啊。高万全办事就是这样子,顺了他啥事都好说,黑的也会说成是白嘞,看来我家这回是把他真得罪了,以后我们要小心点。但是他要做过分的事,要先惹起矛盾我家也不得怕他!”一向隐忍的汪福明也有些按捺不住。

  听完父亲的讲述,汪青山略略沉思了一下,笑了,拍拍父亲粗糙的大手:“爸,你放心吧,我还以为啥大事呢,他的事我知道得比较清楚,好办的,他有他的法子,我有我的计较,你不要心焦,我能摆平这事。”

  说完拿起手机拨打,很快就通了,“新龙,你搞过装修,屋里还有冲击钻和长线的电源插板吧……啊,有就好,我要用用。”他还没说咋用,那头许新龙就把手机挂了。

  过了不一会儿,许新龙满头大汗地提着冲击钻和电源插板来了,“三十多米的线子,够不够?不够长我家还有线子的,接起就是,你拿来做啥啊。”

  汪青山把情况和好友大略的说了一遍,“想来整这套,既然是这样,我们就斗斗法,看谁的招数高。我们新建的村小学是他承包修建的,我听别村来学校工地做过活的人说,那地方马屎皮面光里头一包糠呢,用的材料也有问题,浇铸时下料的比例也不合适。晚上我到你家,把电接通过去,在不损伤结构的地方打几个洞看看。我看你家台阶上有点散水泥,你天黑后帮我和点预备起,钻了我们马上把洞填满。他要挑明了干,我们就来他个一报还一报,如果学堂建筑真有问题,下次在学堂操场召开村民大会时看我咋理抹他。”

  “你这招高啊,我也听说过那里有问题,就是没想到用你这招式治他,晚上我们肯定有收获的。”许新龙高兴得直搓手,“要不要喊起茂云天喜他们一路去?”

  汪青山阻止道:“不了,这件事用不了那么多人,就我们俩个去办,还没拿到把柄,嘴巴要严实啊,啥人都说不得。”

  “晓得嘞,你们两家还不到公开翻脸的时候。先捏着他的把柄,看他下一步的表现。哼,占到位子不想到为大家办好事,带着大家致富过好日子,一天到黑就想些鬼名堂。总有一天,整得他跳,我看他也威风够了该遭报应了。我先回去,娃儿的体温还不稳定,晚上我等你来。”许新龙说完拿起插板电线就回家了。

  吃完晚饭,汪青山把隔会要做的细节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感觉没有问题,就安安心心回寝室打开电脑,刚登起QQ,群头像就闪个不停,点开一看,是网名叫“怒目金刚”的群主在和群友讨论建立网上水果销售合作社的事。

  汪青山一直觉得这“怒目金刚”有见识,创建了“果农乐园”群,为果农们管理水平的提高提供了很好的交流平台,便特意把他加到好友里,偶尔也聊聊天,交流果树管理心得。

  在网上看完国内外新闻,他又拿出一本果树幼苗栽培管理的书看了几页,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便换了双轻便的鞋子,轻轻关了大门,朝许新龙家走去。

  四周的果树静静地矗立着,在昏黑的夜色里只看得见树的大致轮廓。树叶中散发出阵阵清香,浸润着每一个毛孔,穿透人的皮肤,感觉肺在膨胀着吸收着,整个身子都轻盈、飘忽起来。

  路边的草丛里,还在鸣叫的昆虫们听见有巨大响动过来,马上悄无声息,等青山离开几步,虫儿们又恢复了演唱;他不小心碰到一株桃树枝,挂出声响,一只受了惊吓的蝉“吱”的一声从浓密的树叶里窜出来,很快又消失在另一团树影里。

  轻轻的关门声还是让汪福明夫妇听见,刘建苹在丈夫耳边说:“山儿这么晚跑外头去,轻手轻脚的不想叫我们晓得,有啥事要这时候做?”

  汪福明拉着妻子粗糙的手安慰道:“你不要担心,我们的山儿是大人了,比你我有心计,不会做不巴谱的事情。”

  到了许新龙家门口,汪青山拨了电话,一见接通马上挂断,许新龙很快就溜出来,把冲击钻和装有混泥土的塑料袋子递给汪青山,然后在后面一路的理电源线。

  来到学校围墙下,汪青山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跳起,双手抓牢墙顶,脚尖在墙面上找到一处凸起的地方着力,然后用劲往上一蹬,同时双手一用力,人便骑在墙头了,他伸手接过新龙递来的物件,略一转身便落在了校园里。

  汪青山他们的轻微响动还是被学校旁边向如琼家院子里的大黑狗察觉了,牠一边叫唤一边拿前腿扑打铁门。许新龙急忙跑过去把准备好的鸡骨头扔进去,那狗叫声一下就停下来。

  第二天,汪青山早早的上街,卖完桃子就去买了只冲击钻回来,叫父亲骑上摩托车搭母亲去街上耍,特别叮嘱要听到他电话才回家。

  汪福明为自己昨天的冲动后悔,他还是不愿意卷入那些纷争里,告诫儿子说:“你别依着性子乱来啊,大不了我们家把那地退了。我们和高万全还没有到挑明了干的地步,少一个敌人总比多一个好,惹不起躲得起,这些年来村里头那么多的人和他作对都没占上风,何况这次人家是拿乡上来压我们,人家后台硬火,千万别整出事来,我们家担不起。”

  汪青山宽慰父亲说:“爸,你们放心,我会把握到分寸的,不会硬来嘞,你路上别想这事,骑车注意安全,和我妈在街上好好耍,菜市场前面蒋老幺家的烂砂锅煎臭豆腐出名得很,你们去尝尝,给我也带些回来。”

  他想让父母少担心,多在街上耍会儿,最后又补充道:“放心去吧,你们的儿子长大了,晓得轻重嘞。”

  送走父母,汪青山拿起扫把,去把他家大门外前后几十米的大路打扫了一遍。

  这是他从能拿得起扫把就养成的习惯。

  康熙十一年,汪青山的祖辈从湖北移民定居在这里,修起第一间土墙房屋时,就给后代们定下这条规矩,无论刮风下雨,不管有多忙碌,门前大路的卫生都不得马虎,用以感谢先移来的乡邻们的慷慨接纳。

  汪青山还清楚记得,他读小学二年级的那年九月,外地爆发罕见的大洪水,一下子涌来许多灾民。他的奶奶每天早早的就在楼上的小窗子上瞭望,看见有乞讨的老人孩子从下面的路上来,就叫汪青山把家里煮好的红薯洋芋和玉米包包放在堂屋桌子上,端出烧好的汤和菜。去路边等着,老人小孩来了就请到家里。

  汪青山仰起小脸问:“奶奶,你和爷爷咋只要我去招呼他们?我家的洋芋也是你们去借来嘞。”

  奶奶余德琼摸着他的头说:“乖孙啊,爷爷奶奶看到他们那样造孽(可怜),晚上就睡不着,哪个人都有落难嘞时候,你要学会伸手帮助人。”

  从那天以后,汪青山天天很早就起来帮爷爷奶奶洗红苕洋芋,抱来麦草放在院坝里的土灶边,和奶奶一起坐在灶门前烧火。

  爷爷汪必成在灶后头的凳子上编好一个撮箕,将含在嘴里的烟杆取下来,上下嘴唇一抿,舌头快速朝前一顶,一泡烟口水成团状直直地喷到脚前的碳灰里,随后把烟盔在鞋底上敲了几下,笑着把烟袋放在旁边的石墩上,即兴唱起歌问老伴:

  “一匹豆叶两面黄,

  居士起早为哪样?

  没见你燃起三炷香,

  也没看你进佛堂。

  洗完这样洗那样,

  灶前灶后不停忙。”

  余德琼挽了个草把子放进灶膛里,用拨火棍将火塘底下掏空一点,让里面氧气充足,随手把烘得黄酥酥的几个洋芋勾出来,看火势正常了,才轻轻回应老伴:

  “核桃开花吊吊长,

  修行之人听端详:

  磕头不为修来生,

  烧香不为寿延长。

  修行能得安然心,

  诵经善念自然生。

  见人有难伸把手,

  强过七月风儿凉。

  别人有苦尽份心,

  胜过佛前十炷香。”

  汪必成为老妻的应答折服,正琢磨咋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门外面就传来相应和的歌声:

  “莎草蒲团圆又圆,

  双脚跪在佛面前。

  不为今生求富贵,

  不修来世得安闲。

  只愿世上无大灾。

  只想人间少苦难。”

  坐在灶火门前的汪青山听出是外婆的声音,一下子跳起来跑出去迎接。

  汪必成急忙放下手头的活路,站起来接下亲家母沉甸甸的背篼,余德琼过来拉着青山外婆说道:“华芳妹子,我家有的是粮食,你还背来做啥子。”

  林华芳嘘了口气,摸着汪青山的头说:“我家不顺路,那些受难的人很少去,就请你们帮我弄好给他们吃,我们家也只有这点能力。”

  汪青山将奶奶刚掏出来的香喷喷洋芋捧起来,诱人的香味在院子里弥漫,他把最大的几个丢在爷爷刚刚编好的撮箕里抖动散热,刮掉上面的黑灰,然后分别放到爷爷奶奶和外婆的手里,用南瓜叶包了两个小点的洋芋,一趟跑出去找小伙伴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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