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他觉得自己早就应该是这样的
几天前，《四川日报》上登载了一则干部函授的招生简章，在教师中引起了骚动。一些没文凭的老师看了有些激动，都想去试试。教初中物理的肖老师说：“去碰碰嘛，万一碰上了，三年后就拿一张大专文凭。”前些时，学校领导动员他去考川师物理函授，他还不愿去报名。下来说：“大学本科物理，你以为说玩的。”他表示愿意改行学文科。
这几天，田富林到石峰工作室来了好几趟了，他的女朋友要去考干部函授。一会儿，来问石峰有哪些资料，要石峰借给他哪些。一会儿又来问今年电大的考试难易情况。最后一次来，对石峰说：“哪天空了，你给我好好谈谈史地方面怎么复习的问题。”他真为女朋友尽心极了。
上午，齐波问老曾为什么不去考干部函授，老曾说：“算了，我的记性坏的不得了，记个什么，怎么也记不住。”齐波笑了一下，说他头一天复习的内容，第二天试着回忆，只能回忆起一点边边。他过来找石峰，要石峰谈谈记忆东西的经验，石峰说了，他还是感到为难。
石峰考试完回来，觉得这次考试较为满意，他想，上国家招生录取线没有问题，读电大的希望是很大的，他再不为考试的事发愁。现在，他可以怡然自得地等待月底的成绩通知了。
不知怎么，是不是这次对石峰来说，在他人生道路上，具有决定自己命运、前途的转折点式的考试，考得不错，读电大是没有问题的，他自己在心理上有了明显的变化。现在，他走在外面是那么自在，还有点自豪，以前的一切自卑感已经一扫而光了。以前，他曾经不只一次地想，如果以后考上电大，自己一定要去配副眼镜，衣服上兜别一支钢笔，他一定要把自己打扮成书生气式的人物，让人们好好看看，自己本应是什么样的人。现在，这里的一些年青人穿上了西装，打上了领带。他再憋不住了，在市里考试后一高兴，他就买了一套西装，回来急急忙忙换上。别人穿西装，里面一件衬衣套一条领带，可他偏不结领带，而是里面穿了件开领衬衣，把那雪白的衬衣领翻在了咖啡色西装领外面，这把他那白净的面庞衬突的很帅气。要是以前，他一定觉得自己太过头了，的确很少人这样穿，现在他坚决这样干，他偏要做得同别人不一样。
果然，到了学校石峰去办公室发放报刊，大家象发现了新大陆那样好奇。当教英语的周雨琴一看到说了声“噫，归国华侨回来了”时，好些人就递来了好奇、欣赏的目光。方伦建说：“石峰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李宏建看了笑着欣赏了一会，就评判似的说：“石峰的女式打扮。”而何洪看了，硬要石峰转身过去，又转身回来，最后才说：“标准的归国华侨。”石峰呢，虽有一丝难为情，可早已被得意之感淹没了，他滑稽地做了个舞步式的动作，才出了办公室。他真想不到，自己这一穿着竟受到了这样不寻常的礼遇。
他回到工作室，想起李宏建刚才说他女式打扮，还听别人说，穿西装应该打领带。可他认为，什么女式男式，什么打不打领带，穿着没有固死的框框或模式，非得要怎样，他偏要违背那些死板的教条，偏要反着干。
近两天，他换掉了翻领衬衣，结上了领带，上衣再别上一支钢笔，他尽量使自己显得庄重些，他完全按他以前想象的那样做了，他觉得自己早就应该是这样的。
石峰刚端着饭出食堂，边吃边上台阶，几个隔壁的高三学生，迎面走来问石峰这次考试情况。
“不知道，不会有这么快吧！”石峰说。
“会的，那个杨刚的成绩都通知了。”王小珊说。
“真的，多少分？”石峰停下问。
“二百八十五。”
“真的。”
“是啊。”
“石峰，你考了多少分？”
“不知道，今天回家打听一下。”
石峰边吃着饭，边上楼，成绩在通知了，那个杨刚考了二百八十五。不错，录取没问题。自己呢？有三百多分？预计史地政平均75分，语数平均55分，也该335分。嗨，真有这样的分，一定会轰动全矿。历次考试最高分。是啊，去年矿里理工科的考试，马小林最高分才312分。如果考了250分以下呢，决不会的，石峰在心里安慰自己。心里有些焦急，迫不及待，巴不得马上回去问问住在家附近的老黄，他是民办教师也参加了这次考试，他们属于一个系统。老黄说，他可以直接打电话到区教育局问考试成绩，当时答应也帮石峰问问。
回到家，当晚石峰去了两趟老黄家，都没人，石峰决定到学校自己亲自打电话。
早晨六时，闹钟一响，石峰立即醒了。他迅速动作起来，要不就会耽误坐七点钟的车。早晨的时间扣得较紧，谁叫他有这么多繁碎的事情，做眼保健操、扣齿、脸上干沐浴、做体操、结领带，为皮肤病捈药。真烦！就为那点小红斑点，吃药、打针、洗捈，什么方法都用尽了，还没全好。然后洗漱、吃饭。
他刚吃了一会饭，身上感觉冷，他忙穿上呢子衣服。现在好些人只穿一件衬衣了，可他穿两件衣服还冷。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坏到了极点，自己这么年轻就这样了，他真为自己担忧，就因为这次考试。
早晨吃餐饭，他好象在吃一碗药。一口饭嚼细了，总不易吞下去，一不注意就打起呕来，他赶快挟一块咸菜送进嘴里，就这样吃饭也花了不少时间。
石峰刚印完卷子，是上午十点多钟，他准备到支部办公室去为考试成绩的事打电话。他长了这么大，从没有与电话打过交道，说来真好笑。他怕自己去打电话闹出笑话，这几天就一直等着老黄，可昨天去老黄家仍没人。他终于憋不住，熟人、朋友们一碰到，就关心问考了多少分，问得自己都不自在，他决定今天一定要去打电话问问。
他出门望了一眼下面的支部办公室，门正好开着。到理科办公室门口去了一趟，看见书记在写着什么 ，校长不在，也许正在支部办公室，他最不情愿当着这位说不出味道，做着一付严厉面孔的校长的面打电话。可心情迫切，他顾不得这些了，校长怎么，只是打个电话。
到了支部办公室，正好徐校长在里面，齐主任也在。因为杨主任半年前已去市里进修两年，教高中语文的齐老师便接任杨主任的位置。他们各自看着自己面前的本子，说着什么，便在本上划两下。
“徐校长，我能不能在这里打个电话？”
“打嘛。”
石峰走到电话跟前，一手握住听筒，一手摇起来。摇了两次，石峰拿着听筒听着，没声音，奇怪。
“齐主任。”石峰看了主任一眼，“我怎么摇了两次没声音呢？”主任微笑着说：“是不是总机暂时离开了，或者你是不是摇长了点，她厌烦，故意不接。”
石峰正要说“这家伙”，只听来了声音，“你是哪里？”
“我是学校，请你给我接一下安谷。”石峰心情有点紧张，又有点迫不及待。
“好。”
一会儿，只听对方说：“西平出来没有？安谷出来没有？”
什么意思，是不是别的电话。可一会儿对方说：“喂，喂，你怎么不出声，问你西平、安谷出来没有？”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石峰感到莫名其妙。
“对不起，没有。”石峰抱歉地笑着说。
只听传来问西平接安谷的声音，一会说：“喂，你等一下，在通话。”
“好，好。”
石峰拿着电话，好一会儿，再没声音，这会他才顾上看看校长、主任一眼。他们在校对、核实帐目。校长要主任把她面前本上的帐目重新算算。主任一手摸着头皮，看着本子翻着。平常石峰总觉得校长整天做了什么嘛，一月多拿几十元岗位补贴，很多时候正事不干，还同教师们一起下相棋，难怪这里学习质量上不去。他觉得当领导的不应该是这样，现在看到他们做着这些繁杂的事，石峰心里才稍稍改变了一点自己的看法。怎么没声音，石峰一直拿着电话，谁知这一等要等多久，他这时才觉得自己老拿着电话有些傻，他立即放下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