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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风雨大边外 56

56:

年三十,一年到头这是大山里最热闹的日子。

家家户户高挑的灯笼杆上各式各样的大红灯笼,在风雪中摇曳着。所有的门庭都贴上红红的春联,这些春联几乎都是一样的格调:

紧跟领袖毛主席

快马加鞭学大寨

毛主席恩深似海

共产党功高如山

粮仓上虽然没有多少粮食也写上:

学大寨农业创高产

庆丰收粮食堆满仓

已经出圈的空猪舍写着:

肥猪满圈

这些字,几乎出自几个山里秀才的手:一个是大队会计;另就学校的两个出身好的老师。春联内容都是赵主任亲自圈定的,他开会强调不准乱写、乱贴。所以全村的春联内容总共不到十条。大队会计跟赵主任说:

“内容太少了,有点单调。”

赵说:

“少什么?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平常说得好,关键时候也要做得好!”会计无言以对,只好笑着点头。

刚开始赵主任规定四类分子家庭不准贴春联。后来刘主任建议:

“还是要给他们点政策,过年了,也要有点喜气。尤其这些人家庭还有后代,不能让后代们一点乐呵气也没有。”

赵最后总算点头了,就亲自拟定了一条特殊的春联:

脱胎换骨接受改造

洗心割面重新做人

这春联由大队统一写,四类拿钱来买。

全村沉浸在一派喜气当中,尤其除夕下午欢腾的气氛闹沸了整个村子。

大队组织的秧歌队,在锣鼓唢呐声中扭着、浪着。从西街扭到东街、又从东街扭回西街。后面跟着长长的观看队伍,叫着、喊着,热闹非凡。生子拿着自制的唱戏用的马鞭,扭着、晃着、指挥着,显示出“头跷”的风采。李老二戴着老太太帽子,脸抹得粉红,两个耳朵挂着摇来晃去的红辣椒,手中拿着大长烟袋,撅着的屁股拧来拧去,惹得人们笑声不断。

大队大喇叭,从早晨就开是播放革命歌曲,加上节日的锣鼓声、欢呼声、整个山村沸腾起来。

借到公社水利工地的迟老师,三十的中午才回村。他家还没顾得回就看起了秧歌。难得的轻松使其满脸微笑。人们和他打着招呼,他笑着向乡亲们问好。王书记来到人群中不断地回应着乡亲们的问候。他看见迟老师就喊:

“看热闹,看热闹!过年了还不赶快回家帮着忙呵忙呵!”

迟老师和王书记握着手:

“听说王书记调到县里了?还得回来呀!孤岭离不开你!”

站在附近的左青看了一眼迟老师,好象陌生人似的把头又转了过去。

王书记说:

“看你说的,你离开学校,学校有王文才不也搞得不错吗?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迟老师把嘴对着王书记的耳朵小声说:

“我虽然这些日子没在家,但是我想象得出队里会是什么样子,极左思潮如狼似虎!”

王书记没加可否,只是说:

“快回家帮一把,别累死人不尝命!”

迟老师笑着,点着头,离开了人群朝自己家大步流星地走去。

随后,王书记也向东街走去。

张玉森和英子也夹杂在人群中,英子看着秧歌高兴地“啊、啊”地喊着。张玉森抱着儿子也咧着嘴笑,欢乐的气氛让人们脑海中绷得紧紧的政治这根弦轻松了不少,脸上是由衷地笑。

学校的老师们聚集在一起边看边唠。

春子凑到孙彪跟前偷偷拉了他一把,孙彪笑了笑,小声说:

“别在一起,当心你爹来了!”

“不!看见就看见!”春子倔强地说。

秧歌扭着,扭着,打头的生子领头唱了起来:

腊月到头除夕夜

除夕夜

接神祭祖乐呵呵

乐呵呵

感谢党的政策好

政策好

政治建队结硕果

结硕果

学习大寨掀高潮

掀高潮

孤岭又上新台阶

新台阶

诸位乡亲乐呵呵

乐呵呵

庆祝今天好生活

好生活

颂歌献给毛主席

毛主席

主席思想照山窝

照山窝

“好!”

“唱得好!”

群众大声叫好。

赵主任从大队部出来,听了秧歌队的唱词,问身边的左青:

“这词是谁写的?”

左青小声说:

“听说是孙彪。”

一听孙彪他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对左青说:

“告诉先别唱了,光扭就行!”

左青凑到秧歌队打头的生子跟前,小声说:

“赵主任说光扭不唱。”

生子不知道唱出了什么毛病,不满地看了左青一眼。

锣鼓、唢呐依然那样热烈,秧歌依然那样狂扭。

“生子,唱啊!”

“唱啊!”

群众不知真相地喊着。

生子晃着头。

下面还是一个劲地喊:

“唱!唱!不唱那不是哑巴秧歌……”

生子憋的没办法,就唱起来说明不唱的理由:

诸位乡亲且慢喊,

哎,且慢喊;

左青那小子传令箭,

哎,传令箭;

村官有话不准唱,

哎,不准唱;

乡亲切莫有怨言,

哎,有怨言!

赵主任被生子兜了出来,不得不到场内,摆着手大声说:

“大家别着急,唱一定要唱。只是这唱词有点问题,因为没经过大队审查,得重新琢磨新的唱词。好了,扭吧。”

锣鼓唢呐又欢腾起来,秧歌也扭了起来。很多群众却纷纷离开了,逐渐地没有几个人了。

生子不满地喊:

“到这儿吧,散伙!”

人群散了、秧歌散了……

孙彪被找到大队,赵主任嘛哒个脸质问:

“谁让你写的?”

“生子说队里办秧歌,让我写的。”孙彪回答。

“你经过大队了吗?”赵主任大声喊。

“我也不知道,他请领导看没?”孙彪说。

“刮风下雨你不知道,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那唱词,你仔细看看错在哪儿,过了年我们再算帐!”赵主任没好气地说。

孙彪点着头连声说:“行,行。”

走出门,孙彪皱着眉自言自语道:

“错,错在哪儿呢?”

霍老大来到创业队,与赵库喝着酒。

两个老人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赵库说:

“你一来我真高兴!不知道咋回事,咱俩特投脾气!”

“唉,姐姐不在了,姐夫还是姐夫,再说咱俩从小撒尿和泥就在一起,几天不见你想啊!霍老大说。

“呵,这么些年你还头一次这么叫我,你出息了!”赵库眼泪巴叉地说

“不叫心里也有,不是怕你伤心吗?”霍老实话实说。

“可也对,你一这么提我就想起了你姐,心里总不是个劲儿,难受啊!赵库终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以后你还叫我赵库,叫赵库得劲儿!”

“小时候姐姐对我好,有一回山上回来少了一只羊,东家没完没了。姐姐就把你们家给的聘礼顶了账,才了事。”霍老大说着眼里都是泪。

“就是那个小戒指?那是我在老金场淘金时赚的。后来我问你姐姐怎么不戴,她死活也没说出真相。”赵库说。

“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象我,我们老霍家里里外外就我一个人,灶王爷贴腿肚子上——到哪儿都是家,你那虽然我姐姐不在了,还是一大家人家,这年你还得回去过!过午你就走!我在这儿替你看着。”

“不回去了,正好有这么个茬儿算个理由。我见我那混蛋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回去哪句话呛了我肺管子,我这脾气你还不知道啊?自己找个肃静吧。”赵库掏着心窝子话。

“话可这么说,可理不是那个理!我说你是怕我在这儿占创业队小孩子的便宜呀?你看我背的那些东西:有粮、有肉、有菜,全是过年的贺!”霍老大向赵库解释。

“说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那些东西是给我送的礼呢。”赵库笑着说。

“美的你!我那可都是好东西,光酒就十斤!不少贺是县里教育组年轻人送我的。再说,哪有姐夫收小舅子送礼的,倒过来还差不多!”霍老大看一眼赵库,话里充满了了得意的味道。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

赵库拿起电话,听了片刻,说:

“不回去了,哪儿过还不一样。这儿离不开人!什么,你舅来了?来了就把他撂在这儿看门呀?你那话说的!什么?送点东西?不用!不用!青年走的时候给我准备了。你舅来,拽爬犁来的,带的可全了。好了,我和你舅喝酒呢。”

赵库说着撂下了电话。

“你这人,请你你还夹咕,不找你你还挑礼。依我说,你听我的,喝完我送你回去!”霍老大依然在劝。

“不说这事行不?我看这样,你也别走,咱俩在这儿一起过年!”赵库说。

“不行,你不回去,我也走!”霍老大拧腿要下地。

可是他没有赵库快,赵库急忙下了地抱起霍老大带来的东西跑到外屋,开了仓库扔了进去,上了锁。回来笑着说:

“你走吧,我还不拦你了呢!”

“你还讲理不?”霍老大看着赵库的样子哭笑不得地说。

“姐夫小舅子,就是狗皮袜子不分理外!你想走也走不了,除非你今年过年喝西北风!”赵库现出一副胜利者姿态,又满上酒:

“来吧,继续!”

春子妈在外屋地做三十大餐,看见春子从外面回来,说:

“这丫头,你上哪儿去了?快来帮妈一把!”

春子说:

“也不是木头墩子,有腿还不能走一走啊!”

说着洗了手,走到妈妈跟前。

春子妈小声说:

“你给我包土豆盒,一会儿炸完了,背着你爹给孙彪送去点!”

春子头一次听妈说这样的话,嘴角一抿,笑着说:

“过年了,都说好听话!”

“这孩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坏人!”春子妈笑着说。

亓正听见春子回来了,故意大声与秋子说:

“老子有毛病儿女得受一辈子窝囊气!今天我看秧歌队那唱词挺好的,就因为是孙彪写的,就不让唱。听说赵主任还要与孙彪算帐。”

“那姓赵的懂个屁,狗眼看人低!”秋子边看书边骂。

“这孩子,对领导可不能这么样!”亓正摆着手让秋子小声点。

春子听出他爹的意思,在外屋接过话茬:

“怎么说,他是老祖宗啊?什么都的听他的!”

亓正一听春子不但不领会他的意思,还发起牢骚,立刻动了肝火:

“人家是领导,什么时候都是人家说了算!有能耐孙彪怎么不敢与人家对着干呢!”

“少提孙彪,孙彪也没惹你!”春子气的脸通红。

“孙彪是皇帝呀,名字还不让提了?你这丫头可反了!”说着亓正冲到外屋。

春子妈用胳膊推着亓正:

“过年了,让大家过个安顿年好不?”

亓正一甩胳膊进了屋。

秋子小声埋怨:

“过年也不让人有个好心情!”

亓正点着一棵烟说道:

“我看这个家就多了一个我!”

张玉森他爹被抓走以后,许多饭菜张都不会做,这年饭就更难为他了。他和完面,揪出了大小不一的髻子,用擀面杖擀了半天,也弄不出个型。无奈,他又把面和在一起,擀出个大面饼。

英子抱着孩子看着直嚷嚷:

“我不吃面条,我要吃饺子!吃饺子!”

张玉森皱着眉头:

“就是饺子,就是饺子呀!”

张玉森好不容易把那张面饼擀薄了,拿个搪瓷水碗的盖儿在面上压来压去,看着自己弄出的饺子皮,满意地笑了。

天黑了下来,村子里红灯笼都点着了。大队大喇叭一直在放送革命歌曲和革命样板戏。虽然禁放鞭炮,但是家家户户仍然充满年的气氛。大人们不象平常那样一顿饭三、五分钟,而是长时间的吃呀、喝呀、唠呀,山里山外的、天南地北的不着边的吹!不着边的玄!

孩子们早就耐不住饭桌上的吃吃喝喝,提着点着腊头的小灯笼、罐头瓶满街的跑、满街的疯、满街的喊……

秋子提着的罐头瓶外面贴着红纸,在蜡烛照耀下格外的显眼好看。她拽着春子特意从孙彪门前走过,发现屋里的灯黑黑的,奇怪地问:

“姐,你说孙彪不过年呀,怎么回事?”

春子知道妹妹是站在自己一边的,就说:

“他被五队王队长拽他家过年去了。走,咱俩进屋看看。”

说着两个人进了孙彪的屋,开了灯。

“姐:你看,他炸的土豆盒和咱家一样。”秋子说。

“傻妹妹,那是我妈让我给他送来的!”春子告诉秋子

“什么?我妈让送的,我不信!”秋子看着春子,十分狐疑。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春子说。

“那,妈也站在你一边了?哈,三比一!”秋子显得那样高兴:“早晚有一天那倔老头也得投降!”

“那是不可能的,我爹那思想与姓赵的差不多!”春子牢骚着。

“不一样,不一样!我爹胆小,那个家伙是坏人!”秋子认真地说。

“可也是。”春子感觉秋子虽然小,说的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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