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隅谷(二)

  蓝桦在旅客的簇拥下缓缓来到检票口。检票员身穿制服,双手戴戴着白色的手套,右手拿一把检票的钳子,宾宾有礼地站在口岸,微笑着迎接每一个旅客。桦递上车票,右手很自然地轻捂挎在右肩的女包。她虽然没有出过远门,她深知道现在的车站是一个危险的地方。旅客被偷,被划破随身的包是常见的事。所以她时刻在注意保护自己的包,但又显得自然而不特别。

  

  检票员用钳子"嚓"的一声把车票剪了个口子,“16次在四站台2道”她大声的提醒所有的旅客。蓝桦以同样的微笑回敬女检票员,到了一声"谢谢!"

  

  她离开检票口,大步迈向前方,归家的心切。穿过地道来到四站台,用她那双大眼睛迅速地寻找2道的116次列车。

  

  外观呈流线型,白色的116次特快旅游列车静静的在2道等候着旅客们的到来。蓝桦找到18号车箱,乘务员认真地查验每一个旅客的车票。"18号车75号在车厢第二层。"乘务员和蔼的告诉她的座位。

  

  四年没有坐过火车的她感觉世界的大变化。原来那邮绿色火车外貌也变成了白色,而且车箱变成了两层。

  

  她上车找到了自己的75号座位,轻轻的坐下。她感觉自己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随手把包挂在衣帽钩上。她细细的看了一下车厢里面的一切。车厢里面的坐椅全部用白色的外套罩住,外套上印有铁路局的标志。车厢的内表面也是白色的,在日光灯的映照下显得非常的清爽,卫生,漂亮。这时她才想起自己身穿的白色连衣裙有两天没有洗了。自己忙着拿到毕业证后办理回家的事情,回家的心切,昨天晚上在学校只是简单的梳洗一下,没有顾上去换身上的裙子。她一直是个爱美而不铺张的女孩。

  

  还好,连衣裙还是那样的洁白,还是那样的抒展。

  

  蓝桦想起了时间。她取下挂在衣帽钩上的包,拿出电子表看了一下,三点五十五分,又把电子表放回包里,重新把包挂在衣帽钩上,坐下。此时的表情似乎这才放下心来。

  

  车站上响起一阵电铃声。

  

  “旅客们请注意,116次开往绵州的列车就要开车了,请送亲友的旅客立刻下车。”

  

  下午四点,列车准时发车,缓缓驶出车站。站台上送客的人,还有警察和站台服务人员都在那里立正敬礼。他们目送列车的远去,祝福旅客一路平安。

  

  蓝桦的身体紧挨车窗,头向右偏,两眼望着窗子外面,看见窗外向后倒退的山脉与田野,思绪万千。再见了,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城市,曾经是孩提梦中的省城。此时,看见这个城市的人们骑着自行车,乘坐公交车,来往匆匆的样子,回忆起自己在匆忙中度过的四年大学日子。她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没有辜负乡亲们的祝福。

  

  在她考起大学得到通知的那天,母亲格外的兴奋,脸上洋溢着骄傲的表情。看一眼通知书,再看一眼自己的女儿,娘俩手拉手半饷没有说话。母亲只是微笑,那脸颊灿烂得象花一样,用手爱抚着女儿那长长的头发,过了很久说出了一句话:“这下好了,出息了,有希望了。”

  

  父亲沉默寡言,蹲在屋檐下,久久没有说话。

  

  蓝桦深深的知道,父亲爱女儿是在心里,他正在为上大学的钱发愁啊!

  

  蓝桦没有象许多能够上大学的女孩那样,因为家里没有钱就放弃了上大学的梦想,对父亲说了一句:“我要上,无论如何!”

  

  蓝桦没有给父亲提更多的要求,只是一个劲地做着家里要做的事,等待着父亲把上大学的钱递到自己的手里。

  

  离开学还有五天的那个夜晚,蓝桦焦急地等待着,不知道是否能够有钱去读书。父亲想了许多的办法,从来没有求过人的他到处给人家说好话,乞求亲朋好友。蓝桦把这一切都记在心里。

  

  不知道是多少时间,父亲回来了,笑容满面。蓝桦知道是父亲凑足了学费,高兴地笑了笑,迎上前去。她一下子向父亲扑拥过去,紧紧的拥抱着父亲,眼泪轻轻地落在父亲的肩上。十九岁的她没有在父亲面前撒过一次骄,更没有这样去拥抱父亲了。

  

  站在一旁的母亲也是眼泪汪汪。

  

  父亲拍拍女儿的后背,轻轻地推开女儿,没有说一句话,把一扎钱放在女儿的书桌上,转身离开。

  

  蓝桦看了一下那钱,有一百的,有五十的,还有二十,十元的。她知道这钱不容易,是父亲的尊严和乡亲们的祝福换来的。她没有流眼泪,心里只有读书上大学的念头。

  

  第二天,蓝桦早早地起床,到很远很远的一个山坡去砍猪草。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是老高老高的。一张漂亮的圆形脸蛋显得更加红润。

  

  山里的女孩子知道怎样去报答父母的养育恩情。而老实巴交的老父老母就更要去爱她,给她吃好的,穿漂亮的,把她打扮成这山里最漂亮的姑娘。蓝桦就是这样的女孩子。

  

  蓝桦背上一背篼青草回到家,显得很累。汗水湿润了她的全身,红润的脸蛋就象早晨的太阳,可爱而充满希望。这是她去省城读书前最后一次为家里打下的猪草。她梦想着在外面的世界成就自己,改变自己的一切和这个家,给父母有一个完好的未来生活。她是这个家的全部希望。蓝桦一直是这样的想法。当拿到通知书的时候,她的这个目标更加明确。要奋斗,要改变自己,努力,再努力!

  

  离开学只有四天了,蓝桦必须在今天下午离开家,去县城里住旅馆,明天乘火车去自己梦想的城市读大学。

  

  她的行李已经被爸妈准备好了,现在爸爸不在,只有妈妈在家里等她。

  

  “快去洗一下吧,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你爸就不送你了,他去城里打工了,给你攒学费。”

  

  蓝桦没有说话,她的心已经飞在了大学的校园里了。她感觉自己的未来是一片光明和希望。她对母亲笑了一下,把长发用手往后一甩,转身跑向柴禾房。

  

  柴禾房里那座宽大的灶台,紧靠屋的右下角,有两口大铁锅坐在灶上。靠外的一口是一家人吃饭洗澡喝水用的,还有洗衣服需要热水也用这锅。另外的一口是给猪煮饲料的。灶的门前放着一个大的装煤炭的箩筐,里面装满了碎煤。紧挨着煤炭框的是一堆麦草和一些干树枝。这是这个家庭生活必须要用的能源。

  

  蓝桦进了房间,看见妈妈已经给她准备好了一切。一只大木盆,里面盛好了温凉的洗澡水,另外还准备了两大桶温水。就连换洗的衣服妈妈都已经准备好了。

  

  在这里的农村,大多数家庭没有象城市里的家庭有卫生间,一般就在柴禾房里搭上木盆,把房门关上就可以洗澡了。

  

  蓝桦高兴极了,兴奋的把房门关上,插上门栓。然后走近木盆,用手感觉一下水温,再用湿润的手拍拍自己的脸。开始自己十九岁在家里最后的沐浴……

  

  太阳也是正午,天气没有了上午的凉意,蓝桦再次检查了自己要带的一切东西,来到妈妈的面前,

  

  “妈,……”

  

  “我要走。”

  

  蓝桦看到妈妈饱含泪花的眼睛,一下扑向前去,紧紧的把妈妈拥抱,与妈妈的拥抱比与爸爸的拥抱更紧。

  

  女儿是妈妈身上掉下的肉,母女情深。蓝桦没有哭的声音,把眼泪忍在了肚里。她知道,这时候不能够给妈妈留下她的眼泪,应该是美丽的微笑。

  

  母亲的眼泪也忍在心头。妈妈把她从怀里推出说道:“该走了。”

  

  蓝桦依依不舍地离开母亲的怀抱,拿起包裹踏上自己新的路途……

  

  “旅客们,要卖晚餐,要吃饭的旅客请把零钱准备好。”

  

  这声音把桦从回忆中唤醒回来,她又拿出电子表看了看,也是晚上七点十分了。

  

  火车轰隆轰隆地向前,日光灯把颠跛的车箱照得通明,像白天一样。车厢里的旅客们各自买一盒盒饭,津津有味地吃着。蓝桦感觉到自己有点饥饿,她今天只吃了一碗面条。她掏出五元钱,还是买了一碗面条,坐在那里慢慢的吃着。

  

  蓝桦吃过面条,把空餐盒放在餐桌上,等待乘务员前来清理。她站起身,习惯地从挂在衣帽架上的挎包里拿出电子表看了一下。周围的旅客都用别样的眼光看她。他们觉得这个年头还用电子表是件稀奇的事。

  

  一位大姐望着蓝桦,“小妹,看你是大学生吧?”桦回望了大姐一眼,没有说话,向她微笑了一下,回答道:“是。”坐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火车依然是在黑夜里轰隆轰隆地向目的地进发,车箱两岸时而有灯光闪过,时而是一片黢黑。火车的广播已经停止,旅客们没有了开始上车时的喧嚣和激情,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蓝桦头枕着车箱壁,身体紧紧的把挂在衣帽钩上的挎包抵在自己的身体,咪咪呼呼的似睡非睡……

  

  第二天的早晨,天上的月亮刚刚隐去,启明星还在眨着眼睛,太阳就向大地洒下了光辉。

  

  六点十五分,火车里的广播响起了一首轻音乐。在音乐声中,列车开始了今天的第一次广播。

  

  "旅客们早上好!欢迎您乘坐本次列车,本次列车经过十二个小时的运行,再过一点三十分钟,列车就要到达前方目的地绵州车站了……"

  

  蓝桦一夜都没有真正睡着,靠在车厢壁,眯上眼睛,身感疲倦。广播的声音把她唤醒,她开始清点行李,准备下车。

  

  七点四十五分,列车准时到达绵州车站。

  

  桦还是右肩挎上她的女包,左手拿着车票,匆匆忙忙地出站。火车站广场。她环顾广场四周。四年了,火车站变化真大啊!原来那些小商小贩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整齐规范的店铺。原来随便乱停的出租车,现在以整齐的停在规定的位置。广场上还有许多的警察在巡逻。

  

  这时,太阳用金黄的光辉照耀着大地。天气格外的凉爽,上班的下班的人们急急忙忙的往来穿梭,大街上各种汽车,摩托车往返穿行。

  

  蓝桦快步来到长途车站,买了一张回家的汽车票,再有几个个小时就回到了四年来朝思暮想的家了,看见亲爱的妈妈了。

  

  她来到停车场,寻找开往丰镇的车。当看见那辆即将送自己回家的中巴的时候,她的心快速跳了起来,兴奋的大步走上前去。她很有礼貌的向乘务员问道:"请问,这是到丰镇的车吗?""是的。"乘务员回答道。

  

  在乘务员查验了车票后,蓝桦上车找了25号位置。

  

  "这车能够准时开吗?"桦怀疑的问道。"准时呵。""不准时,要被罚款的。"

  

  "是到丰镇的车吗?""是呵。"这时,有不少到丰镇的旅客来到中巴的面前,陆陆续续登车。

  

  八点十分,车站管理人员来到中巴车面前招呼乘务员的司机:"到时间了,该出站了。"司机和乘务员面带笑容地点点头,司机说到:"就走,就走。"乘务员仔细清点了一下旅客,"有四个位置没有人。"说道。

  

  司机发动了汽车,关上车门,嘴里说了句:"走了哦。"。

  

  汽车缓缓的出了车站,向左拐,经过一条大街出城了。出了城的车进人通往丰镇的乡间水泥路。这是一条山间公路,在去年底修成。桦清楚的记得这条路四年前还是一条泥路,晴天车一过,在车的后面卷起一阵飞尘,使路边的人难以睁开眼睛,难以呼吸,只好用手捂住口和眼睛。要是遇到下雨,小雨时路面是一些小水坑,人勉强可以行走,大雨时路面是数不清的大水坑和淹没脚被的泥浆,山里的人跟本无法出门。现在是宽阔平整的水泥路,山里的人可以很方便的进出山门,把土特产和蔬菜运进城市买个很好的价钱。他们可以通过这条路进城去看自己不知道的世界。蓝桦思索着,自己的家里也该变化大吧。大学四年里,父亲原来给她寄来一百五十元钱,到了大二的下学期,爸爸来信说家里的情况有了好转,给她多寄五十元。她在学校非常节约,从不买自己生活不需要的物品,就是女孩子每月最需要的东西,她是专检价格最便宜的。不管是一百五十元还是两百元,是不能够她在学校的开支的。桦在学习完成后,就去学校要求打扫卫生或者去大街上去卖报纸,这样可以挣得大约一百元钱。由于她是贫困学生,成绩又突出,学校还发给她一百八十元的奖学金。就这样,她勉强维持自己的大学生活的费用。

  

  中午十一点过,中巴车到达丰镇。蓝桦下了车,取出自己的行李,寄放在车站里。

  

  桦挎着一直在身的包走出车站,首先看看镇的面貌,她最关心的是自己家乡的变化,揣测自己家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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