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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爱一个理由

十一月,已是初冬,天渐寒了,没有太阳的早上,天便格外阴冷。纵使如此,9点钟光景,小小县城亦苏醒蠕动起来,这是鄂西山区里的一个小城,一条沮河穿城而过,蜿蜒曲折,沽沽清曲,尽诉幽肠,小城依山傍水呈矩形分布,一桥二桥如飞龙般横霸河上,吞云吐雾,尽显风骚。这时城西南角的化肥厂门口涌出来一群迷茫的工人,身份是人身体的烙印,明眼人稍加辨析便一目了然。简朴的便于劳动的操作的工装,平时没有上惯发油摩丝的被黑灰粉尘糟蹋了的枯燥的乱蓬蓬的头发,一双双粗糙的骨节硕大的手。这中间一对男女却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那女的约莫二十六七岁,一张白皙的,有点苍白的忧郁的脸,光洁的细腻的额头,天使般安祥美丽的眼睛,一头黑发如黑锻子般更衬出她如珍珠般光亮的肌肤。一条格子呢春秋裙虽然不是今年的新款,却衬出她丰腴而苗条的身段。她推着一辆虽经主人细心保养仍破旧的惨不忍睹的自行车,一双手却细腻的弹搭可破。她是厂里的医生叫颜芳

上帝创造的这类尤物生来便知道自己的优越,与众不同的一种女人知道自己的美丽,便卖俏地运用这种美,满世界卖弄以迷倒男人为能事,成为男人的陷人坑销金,成为{聊斋}里的“画皮”。美丽的皮里装着魔鬼的身躯是以吸血为生的。一种女人明知道自己的美丽却假作不知,和平凡的女人一样充实自己的理想 技能 智慧,于是她们更加自信。这种自信是先天和后天的结合。于是举手投足间更加气度不凡,是的她们处处显出一种高贵典雅`容智`从容,一种珍珠钻石般的耀眼的光华。

颜芳便属于后者,这从她从容而不张扬的顾盼之间便可领会。

她身边那漂亮的小伙子是她的丈夫叫赵一涵,是厂里的化验员,他的漂亮就如同阿德丽娜的于洛也是男人中的极品,而他和于洛便也确有许多相似之处。他是个三十多岁的美男子,稳重`幽默`风趣,是一个万人众中仍能挑起女人回眸一笑的男人。自从取得颜芳,他是星星般捧着过了六年,眼看女人并没有勾人之心,死心踏地爱着自己,心便渐渐地倦怠了。这是规规矩矩的女人们不知道的法宝,要永远咸肉钓耗子般勾着男人的。于是他的戒心常常在良心允许的时候露上一露,但是从来没有到色胆包天的地步。当然,这还有别的原因。但是他现在愁苦的面容却是会吓走许多女人的。

他们愁苦的根由一开口说话便已明了。

雪儿这些年一直生病住院,虽然我们省吃俭用,仍一直背着债,我平时为了宽你的心,一直没有细算给你。”颜芳傻傻的说,一边用眼睛瞟了一下涵,见他的脸便即刻更冷俊了,她便住了口,心便揪似的痛,她是从来不忍让他过于悲苦的。

他们沿着二桥走来,静默着……。

“这下岗买断工龄,我们加在一起差不多七千块,抵帐怎么样?”

“还有点不够,还有五千多块钱的缺口呢?我们总得再干点什么,雪儿要治病,我们要吃饭呢!”

“催!催!催!就知道催!”他狠狠地说,同时用仇人般凶狠的眼光一瞥。

她不由打了一个寒噤,错鄂`惊诧,委屈浪一般地涌上来,她眼中浸满了晶莹的泪。六年了,他第一次用这种狼一般的眼光看她,而往曰的温情,对他男子汉尊严挣扎的理解与怜悯,从心间缓缓淌过,她母性的温情渐渐控制了她。

“一涵,你别急!我娘家这边儿的钱可以先不还,我再回去说说,先还了你三叔,哥嫂,别的我再想办法,面包总会有的。”

他冷峻的脸上拧出一丝苦笑,愧疚 怜惜温柔了他的眼睛。他嘴角抽动了一下,默默地伸出手抚摸着她。

“走!我们回家。”

她温顺地递过车把,坐上后座,自行车咯吱咯吱呻吟着。她把脸贴上他宽阔的后背,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拥有了向整个世界开战的勇气。

穿过二桥,鸣凤大道,到了城北,这里楼房林立很显然是一个家属区。他们在十号楼停住,一涵习惯地把车停在了楼梯间。他们住在一楼。颜芳边开门边脆声叫着“雪儿雪儿!”。屋子里静悄悄的,“哦!还在睡懒觉呢!”她自言自语着。

这是一套大半老式的二室一厅的小单元房约定50余平米,家具是六年前的款式,小客厅里一套靠墙的转角小组合家俱已油漆斑驳,上面摆放着一台21英寸彩电,革面的沙发也已风光不再,多处破损处已露出海绵和粗木架的残骸,大木窗上玻璃尚算完好,素花的落地窗帘虽已陈旧,但却干干净净,破的起皮儿的茶几上一束红玖瑰亦一尘不染,妖艳娇媚。这里处处显露出主人的拮拘,捉襟见衬和女主人的不屈与挣扎。

颜芳推开卧室的门,不由惊骇地惨叫一声“雪儿!…… ”。这里的光线有些幽暗,大床上凌乱地散放着被褥,一个脸色苍白嘴唇乌紫约莫四五岁的小姑娘靠坐在床头,张着口大声喘气,脸色惊恐,听到母亲的声音大眼睛里里立刻蓄满了委屈的泪,却没有力气言语。颜芳一边拉过小氧气罐熟练地给女儿输氧,一边大声叫道“一涵,一涵!”一涵听见声音里凄厉的恐慌,忙三步并作二步跨进屋来,一见这熟悉的情景,一双大手插进雪儿身下托起女儿,颜芳提起小氧气罐,另一支手忙拉过一床毛毯盖在女儿身上。拉扯中,叮叮咚一根跳绳掉在地上… …。

十分钟后,县医院门口一三轮麻木“嘎吱”停住。一家三口冲进急诊室,颜芳噙着泪对过来的一年轻男医生介绍着,“我女儿是先天性二狭,可能又是并发了急性肺水肿,已是多次发病了。”

雪儿靠坐在观察室的床上,脸色如白纸一般,嘴唇上的乌紫已略有好转。

医生略作检查,抬头吩咐护士“5%糖60ml加氨茶碱0.06 静滴,速尿5mg走小壶…”,治疗紧张有序地进行着。

半小时后,雪儿的嘴唇已渐红润,疲惫的双眼慢慢睁开。

雪儿,真吓死妈妈了!跳绳了?”颜芳撩起女儿额角的头发。

“妈妈,对不起!就跳了一会儿。”雪儿怯怯地忽闪着一双酷似颜芳的大眼睛。

“发病了怎么不叫隔壁的婆婆?”

“叫了!她没在家,我想出去你们又反锁了门,我出不去… …”她哽咽着,“… …妈妈!”

“怪妈妈,都怪妈妈!”颜芳搂紧了女儿,仿佛一松手女儿便会轻烟一般飞出自己的胸膛。“再也不会这样了,再也不会把雪儿一个人放在家里了…

治疗室里,两个护士戴着口罩边配药边聊天儿。一个身材胖胶的姑娘,啧啧的叹道:“唉!雪儿一家可真是俊美,特别是她妈天仙一般真是羡慕死人啦!”

另一个略瘦的中年护士,鼻孔里哼出一声,骂道:“知足吧你!夫妻双双下岗,女儿先心病,俊美?俊美?能当饭吃?… …”

出院结帐,钞票又出去厚厚一叠,颜芳眼中的忧虑又沉淀了一层。

雪儿病情稳定了,但仍很虚弱,脸色苍白的历害,颜芳在家里陪着雪儿。一涵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花了百来元钱买了一辆旧的人力三轮麻木,硬着头皮上了街。第一次出门颜芳竟手足无措,不敢看他,很想叫住他但忍住了。她幸福而甜蜜地想:这本是一双细腻的握笔捏试管的手啊,今后却成为一双粗糙的,握车把的手,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爱她,爱女儿,他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男子汉。

他蹬上麻木在街上转悠,低着头只看路面,开不了口招揽生意,一天下来,才挣了五元钱,这仅仅是他一天的烟钱。可见自以为是的知识份子的面子和自尊,拦劫了多少财路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涵便认了命。头渐渐地抬了起来,摸清了行情便也在车站门口等客,生意渐渐地好起来,一家三口的生活费算是有了着落。

一日,他象往常一样在车站等客,这时一辆武汉的长途大巴车进了站,麻木师傅们便一窝蜂的行动起来,蹬起车向大巴边靠,“要车吗?要车吗?2公里以内一元钱。”

一涵落了后,便停了车在圈子外等着,希望有条漏网之鱼。要车的人不多,许多师傅落了空,一涵便准备退出去。

“喂!喂!穿黑夹克的小伙子。”

一涵抬头一看,车后的窗口探出一个时髦女郎头来,约莫30岁左右,皮肤黑黑的有些发亮,五官倒出奇的端正,嘴唇涂着深紫而发亮的唇膏,一双眼睛不大,却有一股邪气,一股天地间唯我独尊的傲气。

一涵看了看四周,便用手指了指自己,询问的看着他。

“就你了,快点儿帮我卸东西!“

我来吧!做我的!“旁边另一位师傅笑道。

“不!就他的。”女郎执着地笑道。

一涵便过去帮着拿东西,大包小包的全是衣物。后面便有人笑道:“卖苦力也是小白脸吃香。”旁边便有人哄地笑了。

一涵不理,等她上了车便侧身问道:“小姐,上哪儿?”

“南门桥,云南路18号。”

一涵不由转身深深打量了她一眼,她正挑逗地斜视着他,一涵慌忙回头坐正了身子,似乎害怕别人窥探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三轮车缓缓地启动了。

云南路是县城新贵的花园小区。上了南门桥,一大桩整齐划一错落有致的小洋房便印入眼帘,每撞洋房独成院落,各有风趣,房与房之间也是道路平坦,绿树成荫,花圃星布,时有亭台,小桌供人稍息,嬉戏。这真是一个好住处。

一涵不熟,一进小区便走错了路,女人也不指点,任他在房子间穿梭,自己在车上掩口窃笑,后来竟格格地笑出声来。一涵听见便有了气。

车“嘎”地停住,“小姐!请下车。”一涵冷冷地说。

“先生,怜香惜玉你懂不懂啊!我下得了车吗?”说完微笑地看着他,一双不大却有神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点媚媚的味道。

“看来我高估了我18号别墅的知名度了?”说罢垂下眼帘仍是一笑,笑声中有些隐约的苦涩,又有些隐约的自嘲。

一涵便不由得呆了,似乎天一下子暗了许多,再也出不了声,便随她所指的地方过去,一会儿便到了。

这里的外墙布局并无特别之处,只是房子高了一层,院落大了许多,一对雕花铁门很是气派。院子中间是一眼喷泉,石塑爱神嬉戏其间,但凭这尊塑像我们便可以断定这里的主人不是一般的人物。喷泉周围是一片宽阔的黑大理石场地,虽然可以当做舞池之用,但外周还有许多走廊,上有蔓藤攀起,几个花圃星罗棋布,初冬季节一切都枯萎了,不见了四季的风彩,只有几簇万年青在强撑风光。

一涵这才明白这确是一个不一般的女人,突然间自觉悲哀起来,颜芳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摇摇头,摆脱了。

屋子里有了响动,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带着银铃般的浪笑从台阶的红地毯上飞出来,拉住她一口一个兰姐,叫得又酥又甜,大包小包的瞬间便拎了进去。

她帛出一张五十元的大钞,微笑着递了过去,笑容中有自得,也仍有些戏耍的味道。

一涵抬起手,把额头一络黑发向后一捋。这个潇洒得有些卖弄的动作,这张俊美的脸,曾经使许多女人着迷。虽然现在身份不同了,女人便呆了一下,便听着他带着磁音的男声带了些莫们名的烦燥:“两元!要零钱。”“拿着!不用找!”他狠狠剜了她一眼,调头便要走。

女人便红了脸,随即定了神,挑衅地说:“你敢再到我这儿来吗?”

一涵没想到这女人胆子闷大,一下子作声不得。

女人浪浪地说:“冲着你这张英俊的脸儿,也许我非帮帮你不可,但我看你不象作这行当的人。”说罢快步进去了。

一涵慢慢骑车回转,一下子没了做生意的兴致,竟拒载了两位客人,径直回家了。

颜芳正在擦地,雪儿半靠在沙发上看动画片。一涵进门便倒在沙发上,无限痛苦的一声叹息,雪儿叫了声爸爸,正想爬到他身上来,立刻停住了。颜芳忙放下拖把,来摸他的额头,一涵伸手拦开了,她立即进厨房冲了一袋雪儿的麦片,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坐在他面前关切爱怜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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