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科学研究的是某一时代和社会最重要的真理和知识，并让人们认识到它们。而确定这种重要程度的，是这一时代和社会的宗教意识，也就是人们对自己生活目的的共同认识。最有助于这一目的的，就是最重要的科学；不太有帮助的，就是不太重要的科学；对达到这一目的完全没有帮助的，就不能算是科学。然而现在上层阶层的科学否定任何一种宗教，认为它们是迷信，因此很难算是真正的科学。现代科学家说他们均等地研究所有的科学，然而科学的种类又何其多，要均等地研究它们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是在理论上这样说说而已。实际上他们所研究的，只是自己所需要和喜爱的东西。他们意在维护可以保证其特权的社会制度，喜爱的只是可以满足其单纯的求知欲、不必花费精力在应用方面的东西。
有一种科学包括神学、维护现行制度的哲学、历史学和政治经济学等，其主要工作就是论证现有生活秩序的合理性，将它说成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并认为任何企图改变这一生活秩序的做法都是非法和徒劳的。另一种科学即实验科学，包括数学、天文学、化学、物理学、植物学等，其主要工作是研究那些跟人类生活没有直接关系的古怪离奇的东西，其应用只是有利于上等阶层的生活。为了论证自己研究的正当性，现代科学家提出了“为科学而科学”的理论。根据这种理论，研究任何让我们感兴趣的东西，都是科学。由此可知，现在所谓的科学有两种：一种不去研究我们怎样才能达到人类生活的目的，反而论证那种虚假恶劣的生活之合理性和永恒性；另一种只是研究那些仅关乎单纯求知欲或改革技术的知识。
第一种科学之所以有害，是因为它弄乱了人们关于科学的观念，占据了那些真正的科学应该占有的位置。如果人们要开始研究人类生活中那些重要问题，就必须花大力气首先清除在这些问题上的大量谎言，它们是这种伪科学长期积累并加以维护的。
第二种科学往往是现代科学家引以为自豪的，认为是真正的科学；它之所以有害，是因为转移了人们对真正重要事物的注意力，把他们引导到一些没有价值的东西上。此外，在现行制度下，它的技术成果大都成为对人类有害无益的东西了。科学家们之所以认为这种科学是十分重要和有益的，是因为他们看不到周围的世界，眼睛只盯着自己研究的对象。如果他们能够将目光从自己的心理显微镜上移开，看一看自己的周围，就会发现，所有那些让他们感到自豪的知识，先不说像几何学、银河光谱分析、原子形状、石器时代人类头颅大小这样烦琐的东西，就是关于微生物、X光等的知识，同那些被我们所忽略而被神学、法学、政治经济学教授们大肆歪曲的知识相比，也是无足轻重的。真正科学的活动不是随意研究那些我们偶尔感兴趣的东西，而应该研究怎样才能建立人类的生活，研究宗教、道德、社会生活等方面的问题；如果这些问题得不到解决，所有那些对自然界的认识都是无足轻重或有害无益的。
现在的科学可以让我们利用瀑布的动力，让它发动工厂的机器，或者我们还可以在山里开一条隧道等等，我们为此而感到高兴和自豪。然而让人遗憾的是，我们利用瀑布的动力不是为了人民的利益，而是让那些生产奢侈品和杀人武器的资本家变得更为富有；我们开山挖隧道的炸药被用来打仗，我们不但不抛弃战争，反而这是必须的，时刻准备着战争。如果我们现在能够做到对白喉进行预防注射，能够用X光在人体内寻找一枚针，能够让驼背变直，能够治好梅毒，能够完成高质量的手术等等，即使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只要我们了解了科学的真正使命，就不会对这些感到自豪。如果我们把花费在单纯求知欲和纯粹技术上的精力的十分之一用在建立人类生活的真正科学之上，那么就会有半数以上的病人免除他们的不治之症，也就不会有那些由于工厂恶劣环境造成的驼背孩子，不会有现在高达百分之五十的儿童死亡率，不会有每下愈况的堕落现象发生，不会有卖淫现象，不会有梅毒，不会有数十万人死于战争，不会有这么多的疯狂和痛苦，然而现代科学却认为这是人类生活必要的条件。
由于科学的概念遭到严重歪曲，当我们说到科学可以降低儿童死亡率，消除卖淫、梅毒、每下愈况的道德堕落和大屠杀时，人们就会感到奇怪。在他们看来，科学就是在实验室把一些液体从一个瓶子倒进另一个瓶子，或者进行光谱分析，或者解剖青蛙和海豚，或者用所谓的科学术语来修饰那种他自己也不懂得的神学、哲学、历史、法律和政治经济学，以证明现行制度的合理性。然而真正的科学绝不是这样的；它知道该相信什么，怎样建立人类共同的生活，怎样建立性关系，怎样教育儿童，怎样使用土地，怎样自己种地而不剥削他人，怎样对待外国人，怎样对待动物，以及人类生活中其它许多重要事情。这样的科学现在已经初露头角，却遭到那些维护现有生活秩序的学者否定和反对；那些搞实验科学的人也认为它是大而无当的，是不科学的，没有必要存在。例如真正的科学指出那种狂热的宗教是一种精神上的病症，已经过时，十分荒谬，应该代之以一种合乎理性和时代精神的宗教观；那些神学家就跳出来批驳这种观点，编造许多理由来论证那些过时的迷信之合理性。又如真正的科学认为人民贫困的一个主要原因是无产阶级没有土地；那些政治经济学家就跳出来反驳道，土地等所有权就像其它所有权一样，应该越来越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再如，真正的科学认为战争和死刑是不合理和有害无益的，卖淫是反人道和有害的，使用毒品和吃动物的肉是荒谬有害和不道德的，狂热爱国是十分有害和很不合理的；然而这样的作品都被认为是不科学的，而证明这些现象应该存在的作品却被认为是科学，或者那些研究跟人类生活毫不相干、出于单纯求知欲的问题的作品也被认为是科学。
某些科学家提出他们关于科学的理想，并获得大多数学者的认可，从中可以看出现代科学偏离其真正的使命有多远。这种理想就是，人类未来的食物不再是来自耕种或畜牧，而是来自实验室，采用化学的方法制造出来的。那时一个人吃不到自己喂养的鸡下的蛋，吃不到自己种植的稻麦，吃不到自己栽培的果树结下的果实，只能吃实验室里培养出来的食物，据说那是极其美味和富有营养的。这样人们就不必劳动了，所有的人都可以过上现在上等阶层那种悠闲舒适的生活。在现代，大多数人都没有足以果腹的良好食物，他们还不得不过度劳动，因此更加损害了自己的身体和利益；然而只要能够消除彼此的争斗、奢侈和铺张、社会财富不合理分配，也就是消除了现存的虚假有害的生活秩序，建立充满理性的人类生活，这种不幸的状况是可以从根本上改变的。但现代科学却告诉人们，现存的生活秩序是不可改变的，就像宇宙星球的运行一样，因此科学的使命不是论证这种生活秩序的错误，而是在不改变这种秩序的前提下，让所有的人都有饭吃，都能过着跟上等阶层一样悠闲舒适的生活。这种科学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事实：我们用自己的双手在土地上种植出来的稻麦、蔬菜和水果才是最有益于人类健康、易于消化、纯粹自然的食物，为人们所喜爱，而用于其中的劳动也可以锻炼我们的身体，是人类生活不可或缺的条件，就像呼吸空气一样重要。现在科学家想出的办法，就像一个人住在空气极其糟糕的封闭的房屋里，为了解决他的呼吸难题，就把氧气灌入他的肺中一样荒唐可笑；其实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只要让这个人从这个封闭的房屋里出来就可以了。
我们应该指出“为科学而科学”理论的错误，以真正的基督教学说为基础，重新估计那些我们曾引以自豪的知识，指出实验知识的次要性，而宗教、道德和社会知识才是最重要的。这些知识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只是被上等阶层所掌握，而应该成为所有热爱自由和真理的人研究的对象，只有他们才能推动真正的科学发展。只有在数学、天文学、物理学、化学和生物学、技术科学和医学等能够帮助人们摆脱宗教、法律好社会的欺骗时，它们才是值得研究的；这时它们不是只为一个阶级服务，而是为了全人类的利益。
——什么是艺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