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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思妥耶夫斯基自述(八 我看文学艺术 8 欧洲人能理解我们的画吗)

  维也纳世界博览会展出了俄罗斯画家的许多作品。这不是第一次在世界会展显示我们画家的作品,而且他们在欧洲已经小有名气,但我总有这样的问题:欧洲人能够理解我们的画家吗?他们会从什么角度来评价这些作品?我并不是说欧洲人不理解我们的画家,例如风景画家;他们对克里木、高加索,以及我们的草原景色也会发生兴趣,但对于我们俄罗斯具有民族特点的景色,也就是俄罗斯北部和中部的景色,可能不太会欣赏。“这是十分单调的大自然”,其特征就是没有什么特征,然而对我们俄罗斯人来说很可爱和宝贵。其实我们的感情跟德国人并无多大关系。例如,看看昆吉先生的《瓦拉姆风景》中画的两棵白桦树:近景是沼泽地上的小树丛,远景是树林,上面画的云彩看起来不太像是云,而是一团灰暗的湿气,这团湿气似乎可以浸透你的衣服,你几乎可以感觉到它,而在画的中间,在你和树林之间,是两棵白桦,形象鲜明挺拔,这是画面上的亮点。但这有什么特别的吗?没有,但确实很好。不过德国人对它是不会像我们这样喜欢的。

  有关历史题材的画就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这一方面我们一向就没有什么特点,不会让欧洲人感到惊讶,即使是战争题材的作品也不会激动他们,甚至连“齐尔克人的大迁移”这样的巨型画卷大概也不会给他们留下多深的印象。但他们总会从我们的风俗画中看到一些什么吧?长期以来,风俗画在俄罗斯就处于主要地位,如果我们有什么可以展示给欧洲人的,那就只有它了。例如玛科夫斯基的一幅画,不很大,标题好像是《喜听夜莺唱歌》(我记得不太清楚)。一个小房间,主人也许是一位退役军人,他现在干着卖鸟的勾当,也许还捕鸟。房间里有几只鸟笼,几条长凳,一张桌子,桌上放着茶具,桌旁坐着两位客人,是两个小商人,喜爱夜莺者。夜莺的笼子挂在窗户旁,夜莺正在宛转鸣叫,客人们在听。这两个人,一个是斤斤计较的小店老板,一个是老奸巨猾的投机商,平时不苟言笑,甚至有些胡作非为,而这时却表露出他们人性中最纯洁、最让人感动的一面:他们如醉如痴地享受着夜莺之歌的美妙。坐在窗户下的那一个稍低着头,一只手略略抬起,就这样举着,他已经听得出了神,面露笑容,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他极力抓住每一个印象,唯恐有所遗漏。另一个坐在桌子后面,一面品茶,一面听夜莺唱歌;他几乎是背对着我们,但我们也能感受到,他此时的精神享受,一定不会比自己的同伴差。房间的主人站在他们面前,他打算卖出这只夜莺。这人大约40多岁,瘦高个,穿着很随便;他正向客人讲着什么,你可以感受到他的讲话很有气势。就社会地位即钱财而言,他在这些小老板面前是很卑微的,但由于他有一只夜莺,而且是一只很不错的夜莺,因此他有点趾高气扬(好像唱歌的不是夜莺而是他自己),对客人有点放肆。但这些小老板并不计较,甚至认为应该如此,因为这只夜莺实在是太好了,喝完茶就把买夜莺的事敲定。有人会对这幅画作出解释:马和夜莺是俄罗斯中等阶级的两大嗜好,因此画面上的情景十分有意思;但这种解释并没有什么作用,对于德国人来说,这仍然很抽象,他们并不认为这有多大意思。但我们看到这幅画就会微笑,以后想起它来还会觉得好笑并让人愉快。那就让欧洲人嘲笑我们吧,在我看来,这幅不大的画卷甚至表达出对于人类的爱,不仅仅是对俄罗斯人的爱,也是对所有人的爱。我只是以这幅画为例来说明一下情况。令人遗憾的是,我们可以像德国人一样来理解他们关于德国日常生活的绘画,甚至可以跟他们一样,以德国人的感情来欣赏之;而他们对我们的绘画却一窍不通,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或许对我们更有利一些。

  德国人也许对《黑桃10》这幅画能够完全理解,这是在船舱里玩牌,用牌算命,德国人也玩这个,特别是对画中打牌的那个男孩,应该是熟悉的。但我认为他们肯定不会理解贝洛夫的《猎人在休息》。其实我举的这幅俄罗斯民族风俗画应该是最容易理解的。这幅画的内容是广为人知的:一个猎人十分兴奋地吹牛,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另一个猎人在听他吹,似乎想相信他;第三个猎人根本就不相信吹牛者,躺了下来,并且在笑。……这样一幅图景真是太美了。如果跟德国人解释一下,他们也会明白画中的意思,但不会像我们那样明白:这是俄罗斯式的吹牛。看着画,我们几乎能听到他在吹什么,知道他用的词语、风格和情感。我相信,如果贝洛夫先生画一副法国或德国猎人吹牛的场景,我们俄罗斯人也会理解的,包括其中的微妙之处、民族差别、风格和主题;只要看到画,就可以猜想到一切。而一个德国人不管怎样努力,也无法理解俄罗斯式的吹牛。当然,对他来说,不理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对我们来说,也许还好一些。但由于不理解,他对于画的评价就不会很适当,而我们在博览会展示这些画,就是为了获得恰如其分的评价。

  下面谈谈拉宾先生的《纤夫》。在看这幅画前我先看到报纸上的有关评论,很有点担心该画是否有标签化的倾向,因为纤夫是最适合于表现“上层阶级亏欠于人民”的思想。看了画之后,我发现自己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画中的纤夫是真正的纤夫,如此而已。这些人中没有一个向观看者叫喊:“你们看,我是多么不幸,你们欠了我们多少债!”就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该画作者的深厚艺术功力。最前面的的两个纤夫都在笑,至少没有哭丧着脸,根本没有去想自己低下的社会地位。一个士兵在吹牛,很狡猾的的样子,同时想把自己的烟斗装满。一个男孩子很认真地在大声说什么,好像在吵架,这是画中表现得最好的人物。还有最后的那个纤夫也是表现得同样好:他低着头,脸相看得不太清楚,看来是个农夫。我们很难想象,这个世代受穷、逆来顺受的农夫此刻会想到,上层阶级对人民有亏欠。但是,我们的评论家要知道,画中这个低着头、看不太清脸相、似乎很温顺的形象,要比你那有倾向的自由主义言论更能激起观看者心中的波澜。有些观看者在离开时心里会沉甸甸的,对这个农夫充满了爱,对这个男孩子或者这个骗人的下等士兵充满爱,因为不能不爱这些无助的人,不能不爱他们就这样离去,不能不想到自己欠了人民的债,对他们有亏欠。这些观看者以后连做梦也会见到这群纤夫,过了15年还会记起他们的样子。如果画中的人物不是这样自然、单纯、淳朴,就不可能给人产生这样强烈的印象。这才像是一幅真正的绘画。我很难用文字来表达一幅画的内容,不如用一句话说:这是果戈理式的人物。这样的话是很重的:我并不认为列宾先生就已经是绘画艺术的果戈理,我们的风俗画现在还没有达到果戈理的水平。

  即使在列宾先生的画中,也可以发现某些夸张得不适当的地方:这主要是服装方面的,不过涉及两个人。破烂到如画中程度的衣服是不可能有的,那已经无法穿了。确实,纤夫的衣服是不会好的。大家都知道他们来自何处:据报道,这些人是到了冬天就没有吃的了,用树皮草根填肚子,到了春天就不得不去船主那里拉纤,至少有一部分人完全是为了有口饭吃而去干这活。有过这样的事例:一开始纤夫由于饥饿而吃得太饱,结果“胀”死了。据说医生解剖他们的尸体,发现里面都是粥,一直溢到喉咙口。即使这样,纤夫的衣服仍然不会破烂到这种程度:这样的衣服脱下后就不能再穿了,因为无法再套进去。不过要与这幅画的优点和独特性相比,这种小小的夸张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瑕疵。

  令人遗憾的是,我对列宾先生一无所知,不知道他是否年轻。我真希望他还年轻,还是刚刚开始创作。我前面说了,列宾还不是果戈理,不要因现有的成就而骄傲。我们的风俗画方向是对的,也有一批很有才华的画家,但应该有更为深广的发展。我在跟一些画家交谈时发现,他们对理想化的东西避之唯恐不及。这种害怕也许有一定道理,却过于偏颇。我们的艺术家应该有更大的勇气、更多的独立思考,更深厚的教养;这方面的不足也许就是历史题材绘画没有起色的根本原因,而现在它几乎要绝迹了。看来现代画家都害怕历史题材绘画,热衷于风俗画,以后者来展示自己的才华。画家们似乎有预感,他们不得不在历史题材中“理想化”,而理想化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编假话”。据说应该“按照现实的本来面貌来描绘现实”,但这样的现实根本不存在,因为人无法认识事物的本质,他只能通过自己的感觉,根据自己的观念(这是自然的反映)来认识自然,因此要给予观念更高的地位,不要害怕理想化的东西。我们知道,肖像画家要让绘画对象坐得好好的,摆出姿势,他在仔细观察,然后才能作画。他这样做是因为,通过绘画实践他明白,一个人并非每时每刻都“像”自己,因此要找出其面部的主要观念,也就是要捕捉对象最像自己的那一瞬间,肖像画家的才能就在这一瞬间表现出来。因此,如果一个画家相信当前现实的程度大大超过相信自己的观念(也就是理想),那他会有多大发展呢?其实理想也是现实,跟当前的现实一样有存在的权利。可惜许多人不明白这一点。

  ——作家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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