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东头住着赵万，西头住着张百，两人年龄相当，都已成家生育。
赵万勤劳，张百疏懒。除了天上下雨落雪，赵万都要外出干活，没有赚钱的机会，他就在哪座山根下开出块荒地来，或种芝麻，或种辣椒，自己吃不下，拿到集市上卖了，那也是钱。山旮旯里的人，经济来源主要是两方面，一是农作物，二是山上的树木。只要有木材商收购，上午下雨，下午天晴，赵万就拉着板车进山了。板车里坐着她长相俊俏的老婆，车轮声一路吱吱呀呀。
张百见了赵万，嬉皮笑脸地说：“赵万兄，你可真是闲不住，才下过雨，山上路滑得很，可要小心的。”说罢，手上夹着一根香烟，找人打牌去了。张百人不坏，就是有懒病。
张百也干活的，要真不干活，全家还不得饿死？张百是这样的，比如他昨天上山砍树了，辛苦一天下来，赚了两百块钱，可今天就不再上山了，而是上街了，买来烟酒肉，吃喝抽，再就是打牌，直到钱花光了，才想着又去赚。乡村有句俗话：“吃光用光，身体健康。”张百就是这样。起始张百老婆见老公这副德行，不同意，就吵；可吵来吵去，改变不了，也就随着张百这样过了。
张百不是去别人家打牌，就是别人来他家打牌，有时候夫妻两个齐上阵，在唏哩哗啦的麻将声中逍遥度日。张百两个儿子在学校上学时，“东”字组词“东瓜”，“红”字组词“红中”，老师改练习改得发笑：“看来赌风很盛啊！”
张百两个儿子成绩不好，上完中学便不想上了。张百说：“不上拉倒，正好轻我负担。”两个儿子就外出打工了。一年到头下来，就只给父母带回两身过年衣服，都吃光用光身体健康了。张百笑骂：“两个不争气的东西，亏你们还算有点孝心！”
一年过去了，又一年过去了。
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
赵万和张百都已渐入老境了。
有一天，赵万家的旧房屋被推倒了。张百问：“这是干啥？”原来是赵万家要建新房子。
赵万家新房子竣工那天，鞭炮放得震天响。张百站在自家门前怅然观望，蓦然回首，颓然若失。他的身后仍是那座父亲生前留下来的低矮的木式结构旧屋。
赵万不仅造了新房，而且一双儿女都大学毕业，有着稳定的工作。相比之下，张百房屋未建，两个早就当婚的儿子也未娶妻生育。
张百骂：“两个乖儿子！”
两儿答：“一对好父母！”
张百也是读过书的人，就胡思乱想到了自己和赵万的名字，以及两家的宅基地，不禁伤叹道：“万是好字啊，万众一心，万紫千红，万事如意，吉祥得很。可百字呢，百无聊赖，一了百了，百口莫辩，晦气得很。说到底，百字就是敌不过万字。还有，赵万家住村东，旭日东升，自己家住村西，日落西山，宅基地也没别人家的吉利。爸妈呀，你当初就怎不给儿子取个好名字，选个好地方建房子呢？他叫赵万，儿子若叫张亿，儿子肯定也就不是今天这般光景了！”
张百望着门前绵延起伏不绝的青山，想起人生的光景，就如电影里的快镜头般从大脑中呼啦啦闪过，须发斑白的脑袋轻摇，嘴里念叨着：“快啊，真快啊，再不能重来了，再也不能重来了！”
最后止不住长叹数声，滴下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