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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熏的西湖边,游人正携手结伴,把酒临风畅玩,直把这西湖当成了太液湖,这杭州当成了汴州。

倾雨楼,江湖中第一大杀手组织,也是江湖中最神秘的组织,总楼就设在这杭州城。

别歌倚靠在未明酒楼二楼的外台廊柱上,一边取出一壶即墨老酒自酌,一边欣赏着楼下西湖的美景,他喜欢这一刻的安静。

一道破空之声疾疾点向他的后背,他看也不看,随意伸出两指拈住那打来的酒杯,低头一看,杯中满满的,是上等的女儿红,却平平如镜,一滴未洒。嘴角划过一抹浅笑,仰头一饮而尽。这才看向身前突然出现的女子。那女子三八年华,青丝绾髻,面着轻纱,轻纱下的面容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眸子浅笑盈盈,惹人心醉。看那女子站在那里,一袭白衣包裹出整个玲珑剔透的身段,举手抬足间隐有淡淡幽香飘出,让人觉得无处不合适,无处不温暖。

她是夕颜,倾雨楼无心部中的妩媚红颜剑夕颜,也是别歌的至交。

夕颜定了定神,说道:“想不到堂堂逍遥书生包下这酒楼二楼,却只是为了独自一人饮酒观景,真不愧是江南的风流书生。”声音如秋风落叶,婉转美妙。别歌微微一笑,随口道:“难道你想陪我同饮吗?这二楼一个人也没有,在下可不敢与姑娘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流言暂且不论,姑娘的剑,可怕得紧啊。”夕颜脸上一抹红晕,一闪而逝,她早已习惯眼前这人的玩世不恭,正色道:“龙堂命你立刻回去,有任务吩咐。”话未说完,人已掠了出去。别歌收起戏谑的笑容,也施展轻功追去。

暮色四合,残阳已经淡去所有余光,远远望去,似乎还有红霞挣扎着不肯落下。而天空中寒鸦点点,嘶哑着边啼边飞往暮色中。在这映衬下,水镜山更增添了一抹亮色。

总楼就设在这水镜山上,山脚下则是无垠的水镜湖,成易守难攻之势。而倾雨楼里面所有人都用代号来称呼,并且只设一位楼主,其下共分四部,由四人掌管。这四人分别是无心部长千柒貘、无情部长弋溪、无恨部长卿画扇、无常部长顾城安,一一对应刺杀、情报、接单、杂务等事务。四部之下又各分三堂,分工明确,组织严密,堪称一流。也只有这么严密的结构,才能成就倾雨楼第一大杀手组织的地位。

别歌隶属于无心部龙堂下,专职杀手,一身逍遥老人传下的功夫天下罕有敌手。他使剑,二十四式逍遥剑法一式精妙一式,一招更胜一招,据说从没有人在他的手下走过十招。但是莫奈不同,因为,莫奈是倾雨楼楼主。

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只知道他武功奇高,见过他出手的人都死在了他刀下。是的,他用刀,诡异的刀,无处不在的刀。江湖传言:别歌一剑犹可笑,楼主出手莫奈何。可想而知莫奈的深不可测。

现在,别歌就对着湖水出神,这次的任务太过简单,目标甚至没想过防备就死在他的剑下。别歌在奇怪,此次任务并不困难,由豹堂出手即可,为何还要特意召回他来执行。突然,别歌双眉一动,他在湖水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那是一缕头发,一缕女人的头发。

别歌凝神细视,那似乎是一具尸体,一道掌力挥出,带动水流,也把尸体卷了过来。

突然,他的脸色大变,因为,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香味。

那是夕颜身上独有的香味。

他把尸体捞起放平,忍着巨大悲痛,别歌开始检查起她的死因。一剑割喉,手法干净利落,不留任何痕迹,且又快有准,典型的杀手风格。看起来死亡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只是让别歌疑惑的是,夕颜与她同属龙堂下,已是楼中一等一的高手,剑法施展开来连他也不敢小觑,她更是刺杀一道的大师,往往目标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就已经死在了她的剑下。这样的一个人,还有谁能无声无息的杀掉她呢?

目光向下,别歌双目一紧,他看到夕颜的手里似乎紧紧抓着什么东西,是一块令牌,倾雨楼无常部部长顾城安的令牌。

抱起尸体,别歌来到听风小筑,将夕颜安置在那里,这里只有他才知道。他现在只想抓住凶手,为夕颜报仇。盯着手里的令牌,目光渐渐冷了下来。这个令牌,应该就是夕颜为他留下的线索,凭顾城安神鬼莫测的轻功,确实能做到这一点。只是顾城安为什么要杀夕颜?夕颜身上的味道异常浓郁,按理说人死之后,又在水里泡过,不可能还会有这种味道。别歌紧锁眉头,一切好像一个谜。总之不管怎样,顾城安那里一定是条线索,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找顾城安,看看能不能发现破绽。打定主意,别歌纵起身形,往水镜山方向赶去。

才刚到山脚,眼睛掠过那片湖水,别歌就感到了不对劲,脑中一炸,未及仔细思考,人已经疾驰了出去。

安置尸体的地方一片寂静,没有人来过的迹象,夕颜安详的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那股幽幽的味道又传来,好像更浓烈了。看着夕颜,别歌心中又是一痛,更坚定了为她报仇的信念。掌腕翻出那块牌子,别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倾雨楼,城安居。

顾城安在静静沏她的茶,丝毫不理会坐在一边的别歌。别歌也不在意,笑吟吟的自去端她桌上的茶喝,一抬手,那块牌子就出现在了桌上。“这是你的吧?”别歌边品茶边问道。顾城安只是微微点头,算作应允,也不问为何出现在他手上。别歌脸色骤然变冷,寒声道:“夕颜死了,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抓着这块牌子,你觉得,你怎样解释才能让我相信凶手不是你?”

顾城安不动声色,仍旧只是泡茶,纤手翻飞,舞出一道道幻影。这是她的独门绝技“玉手玲珑”,柔中带刚,取人性命只在翻手之内。别歌脸上寒意更烈,单手一引,长剑已刺了过去……

四周的夜色更浓了,这山中一片寂静。走在回听风小筑的路上,别歌又忆起与夕颜相处的那些点滴。正入神间,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人,别歌浑身警觉,这人能无声无息接近他,武功当真骇人听闻。

别歌缓缓拔出剑,平声道:“敢问来者何人?”

那人身着黑衣,浑身隐在黑暗中,连脸上都笼着黑布,只有眼中射出彻骨寒意。良久,口中才吐出几个字:“倾雨楼主,莫奈。”

虽然早已料到他会出手,但是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别歌冷静下来,知道遇上了生平大敌,他把心沉入剑意,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顾城安而来,出招吧。”

风,骤起,吹动两人的衣襟飘飞。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今夜无月,水镜山上飞沙走石,的确是决斗的好机会。江湖上盛名已久的一刀一剑,今夜,会是怎样的胜负? 

剑起,刀动。

逍遥剑法招招夺命,然而那把诡异的刀却贴着剑尖半寸不离,始终能点破剑招的那一致命瞬间。

夕颜一振长剑,一式剑招已经指向正与别歌斗得难舍难分的莫奈,她料定了这招他一定躲不过,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把刀,一把诡异的刀,不仅挡开了她的剑,更封住了她的大穴。她惊骇莫名,然而却无法动弹,在失去意识的最后瞬间,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瘦瘦的灰衣人,他手里拿着一把诡异的刀,而她也终于看清了一旁“莫奈”的真面容,那居然是,顾城安!

别歌几个起落,已经来到了山崖上,而夕颜正站在那里,眺望着水镜山的落日。“你是怎么知道我没死的?”夕颜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其实我只想引出莫奈,为哥哥报仇。”

“你身上的香味虽然没变化,却浓郁了许多,我知道有一种香料本身无毒,却能够调起人内心的冲动,凭感情做事。你利用我发现你死亡那一刻的悲痛,引起我的杀心,不去做过多思考。然而你也知道你的布置疑点太多,所以在我第一次离开后故意不去跟踪,反而加重身上的香料分量,在我回来时就会完全入彀,从而对此事深信不疑。只是你却没注意到,那里久未人住,桌上早已积了灰末,正是你的动作打散了那些灰末,露出马脚,被我察觉。于是我将计就计,联合他们引你出来。夕颜,我太了解你了,你城府不深,一直就不是个工于心计的女子。”

夕颜终于转过来,在夕阳映衬之下,绝美的脸上染上一抹红晕,更添艳丽。她幽幽一叹,你听我讲个故事吧。

五年前,夕颜还没有加入倾雨楼的时候,那时,她叫第二馨。她有个哥哥,叫第二子易。兄妹两人行侠仗义,闯下“第二双侠”的名声,虽惹得邪道嫉恶,但二人武功皆不低,相依为命,倒也无事。

直到一天,第二馨外出回来,可是,哥哥却不见了人影。她起先也不以为意,直到第二天,她发觉有异,这才开始四处搜寻。终于被她查到,第二子易早已经死在了莫奈的刀下。于是她化名夕颜,决定进入倾雨楼苦练刺杀,伺机复仇。

五年来,夕颜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不仅刺杀与武功突飞猛进,更成长为倾雨楼中的一流高手。虽然这五年她从没有见过莫奈,却让她探查到了莫奈与顾城安之间不寻常的关系。她知道,只要杀了顾城安,莫奈一定会出现,趁着莫奈与人激斗时,她再行刺杀,将成为必杀之局。而这个能与莫奈抗争的人,只有别歌。于是,她就定下了这一计划。

别歌沉默良久,终于道出了一段尘封五年的隐秘。

当年第二子易外出时,不慎落入江南四鬼早已算计好的必杀之局,立刻身负重伤。幸好莫奈救下了他,无奈已经伤重不治,临终前他嘱咐莫奈照顾好第二馨。莫奈原本十分欣赏第二子易,于是一力担下这份责任。所以夕颜才得以进入倾雨楼,并成长得这么快。而夕颜每次出任务时,莫奈都暗中潜伏保护她不受伤害。当年四鬼死里逃生,于是散布谣言说莫奈杀了第二子易,这才引出后面发生的事。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个骗局,一个围绕了她五年的骗局,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困在局中,却不知寻求逃离。夕颜笑了,笑得很凄凉,手中长剑竟似不稳,脱手坠入悬崖。 

“其实我并不敢确定你是假死,只是在我去城安居的路上,莫奈突然出现,告诉了我这一切。”别歌抬头看天,眼神却无比落寞。

夕颜无言。半晌,才开口道:“你恨我利用你吗?”

别歌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有此良友,此生无憾······”夕颜纵起身形,声音远远的传来,“替我谢谢莫奈,告诉他哥哥的心愿已经完成,我欠他太多,已无颜再留在倾雨楼,放心吧,今后我会回到和哥哥一起住的地方,守着他,下半生……” 

别歌一声长叹,满是凄然。耳中传来莫奈的声音:“子易,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

别歌沉默,身后,是莫奈挽着顾城安,在夕阳映衬下,恍然金风玉露,天生璧人。 

“就让她以为第二子易已经死了吧,这样对我对她,亦是最好的结局。”

手中白光一闪,是一个杯子,一个,夕颜在未明酒楼打向他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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