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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性──萨特与波伏瓦(一 孤独少年 1 小戏子(1) “克父”的孩子)

  1905年6月21日,一个男孩在巴黎诞生。

  没等睁开眼睛,他就大声啼哭起来,向世人证明着自己的健康。跟别的孩子不同,他的哭声还具有另一种意义:家门不幸。他的父亲正在病中,拖到他1岁3个月时,饱受发烧和肠炎的煎熬,一命呜呼,撒手归西。

  40年后,这个孩子开始名扬天下,成为20世纪最有影响的作家和思想家。他叫让─保尔·萨特。而年轻母亲安娜─玛丽则亲昵地唤他为“普卢”。

  小普卢仿佛要同父亲唱对台戏,也让自己同肠炎和发烧搅和在一起。可怜的安娜─玛丽在两个濒临死亡的病人之间疲于奔命。最后,不知是仁慈还是残酷,上帝把老子召了去,让儿子留在世上继续遭受劫难。普卢大声号哭着,好象意识到自己是被抛进这个世界,不管愿不愿意,他已经存在了。

  一无职业,二无金钱,安娜─玛丽只有带着普卢回到娘家。

  两年前,她接受一个矮个子海军军官让─巴蒂斯特·萨特的追求,糊里糊涂地结了婚,现在又糊里糊涂地做了母亲和寡妇。她长得很美,身材硕长,容貌秀丽。不幸的遭遇并没有消损掉她那女性和青春的魅力。

  安娜─玛丽在娘家的处境很是尴尬。父亲查尔·施韦泽本来已经退休,为她娘俩又复职授课挣钱,但心中颇不以女儿的失败婚姻为然。母亲有些神经质,女儿在家事情做多做少她都不满意。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安娜─玛丽在娘家有如一个小媳妇。她深深感到自己是在被施舍,是一个多余的寄住者。这种感受她又传给了小普卢。每当他胡闹时,她就竖起一根指头在嘴边,悄悄地说:“嘘!小心点,我们可不是在自己家里!”

  在这种气氛中长大的普卢,头脑里有了固定的印象:他和她没有家,他漂浮无根,不知为何到世上来,也不知将向何处去。他永远是一无所有。快50岁时,他给自传初拟的题目是“无立足之地的让”。“无立足之地”,这深切地道出了他童年的感受。

  幼年丧父是人生一大不幸,但不全是坏事。这给了普卢一种充分的自由感。没有父亲,他感受不到任何父权的强迫和命令,也就不懂得任何屈服和顺从。无父无君,无父无法,无父无天。拿弗洛伊德的术语说,他没有“超我”。蔑视任何思想权威,反对任何等级和专制,不受传统道德习俗的束缚,在精神领域里,天马行空,任意驰骋,乐于做一个孤独的思想者,其源都在于无父。

  普卢同母亲和外祖父母生活在一起。安娜─玛丽与其说是妈妈,不如说更像一个大姐姐。神经质的外祖母路易丝不很喜欢普卢,但家中不是她说了算;普卢也不喜欢她。在施韦泽家,真正对萨特产生重大影响的是一家之主查尔

  查尔长得高大魁伟,一表人才。他生性风流倜傥,再配上那一把大胡子,在潇洒中透着一股威严,不仅吸引了许多女人,也让男子们叹服。他常常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教堂上,衣着打扮神情有如上帝显灵,吓得众教徒如鸟兽散。

  这个善于表演的老人对待子女十分粗暴专制,而对小外孙普卢却宠爱有加,视为上帝送给自己安度晚年的礼物。当他没精打采的时候,普卢一出现,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立刻精神焕发,不觉伸出双手,向着这孩子,大声叫喊着:“啊,我的孩子,我心爱的宝贝!”

  这种热忱让普卢感动,他也条件反射似地伸出双手,像一只蝴蝶飞过来,口中喊道:“啊,我的外祖父,亲爱的!”──仿佛查尔呼唤的回声。查尔把他揽在怀里,又是亲吻又是抚弄。

  普卢喜欢查尔的爱抚,习惯了他的爱抚,同时,孩子的敏感又让他感受到其中做作的成分,而他自己,似乎也是在演戏,在扮演一个被爱抚的小外孙的角色。

  这里,已经开始默默埋下普卢日后成为戏剧天才的种子。而他对人与人之间虚假关系的深刻体验,使得他在成年后创造了“自欺”概念,从哲学本体论上对这一现象作了令人耳目一新的分析。在《存在与虚无》中,那个殷勤得有点过分的侍者,那个初赴约会半推半就的女郎,……同我们当下现在这个做戏的孩子,在心理状态上有着一脉相承。

  一般说来,普卢对成年男性是厌恶的,包括成年的自己。也许他唯一不讨厌的男性就是查尔。普卢在身体上继承了父系一方,是矮个子。他4岁时患角膜翳,留下了右眼斜白的后遗症,视力部分丧失,样子显得有些难看。但他喜欢交往的男性几乎个个身材高大,都长得很帅。显然,这也是查尔的影响所致。

  查尔在政治上持共和主义的态度,对普卢从不采用类似父权的强制手段,这些,都给了小外孙一种自由和平等意识。更重要的是,这位语文教师在不经意间培养了普卢对文学的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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