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如今，我便是一粒尘埃
一切雾散云开，黎华的脸上，终又浮现出笑容。她的易凡仍然是她的易凡，丽萨从她的脸上，仿佛读着少女的春光。
“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可杀人、又可活人！”
“什么呀，说得那么吓人巴萨的。”
“你的表情不明明写着吗？”
“我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正常啊！”
“哈哈，还正常！正常就怪了。一会儿如冰，一会儿如火的。四十岁了，要不要这样啊！叫不叫人活了。”
“呵呵，谁不叫你活！告诉我，姐姐帮你解决了他！”
“哈哈，没想到，你还有点女侠风范。不枉我那些日为你那样捏着一把汗。”
黎华从座位上起立走到丽萨身边，俯下身轻轻的拥抱了她，“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谢谢你！说吧，要我怎么表示感谢！”
“请我冰饮！”
“好啊，那还不简单。中午我们去哈根达斯吧。”
“耶耶耶耶说定！”丽萨亲了一下黎华，逃也似的奔回自己的办公桌。”
中午别人去油腻，她二人径直去了亚太广场的哈根达斯店，找了个窗边的位置。橱窗玻璃外，阳光一片雪亮，行道树和绿植仍碧透，午间的阳光洒在上面，毫无保留。一阵风驶来，那些枝叶就随风飞舞。正午时分，鲜有行人在路上行走，那木椅上也空空的，却有一种静态的安宁。
“这位置好棒。”丽萨惯爱对打动她的一切说好。
“嗯啦，很不错。”
“你不知道，看你可以正常呼吸了，我都像是重生一次。”
“我有那样严重啊？对不起，害你为我担心了。”
服务生已将雪球送过来。“谢谢！”二人异口同声。“不客气，二位慢用。”说完回退。
“黎华，你是真的好在乎易凡啊！我那死鬼，我常常都觉得懒得理。”
“懒得理！越看似薄淡的夫妻，越是长久呢。我倒喜欢像你们那样，永远也不出问题。”
“可是一点趣都没有。爱不爱，恨不恨的，没意思。”
“怎么会呢？任何夫妻的相处之道，都是不同的吧。”
“可我们没有一点故事性。而你们，真就像演电视剧一样。看过上集，你不自觉的就想关心下集怎样。”
“电视剧？可不，还真的好像一出电视剧。”黎华的眼眸突然有些空了起来，它已经飘向了过去，好久远的过去，却因为烙印太深，而历历在目。
易凡去念高中之后，黎华便落在了家里面，买菜做饭，浆洗衣裳，为妈妈熬药、劝服。怕母亲再度伤感，黎华总是笑着在她身边晃来晃去，母亲见她释怀，心中的苦痛也就减轻一些，病况，也悄悄有所好转。
已经一米六的个子，完全是大人了，父亲怎么可能让她闲吃米饭，便说：“华啊，看看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做，总能够挣个饭钱。”
“好好好！”黎华的心，早飞出去，早不肯每天在家里看着父亲而悲悯自己求学的路被生生的阻断。
“你真狠心，黎华还不满18岁，你让她上哪儿挣钱去。非法童工，谁敢用呢！”黎华母亲虽仍轻度喘着，但精神是基本的回复正常了。
“说你不懂吧，你还不相信。什么非法童工，年满16岁，就不算童工了。黎华不是刚过完生日吗？”
“黎华已经过了生日了？”母亲一脸疑惑，“过了吗？看我这病，简直病糊涂了。对，10月12日，前天。”
“那你这个当爸爸的怎么没有张罗着给孩子过一下生日呢？”转过来面对黎华时，母亲已是泪，“对不起，妈妈竟然忘了。”
“小孩子家家的，过什么生日？”父亲抢白。
“需要她去挣钱的时候你就觉得她是一个大人了！”母亲的语气是控诉。
“妈，别和爸争了，别再气出个病来。我没事，我想上班。整天待在家，我都快闷死了。”
“同学们都去读高中了，我知道你心里憋闷。好吧，我给你问一下隔壁的陶阿姨，看她能不能给介绍一份工作。”
“没事妈，我自己找找看。”
很快，黎华找到一个看服装摊的工作。这工作好，没有顾客来，我还可以读书。
那摊点，是暴露在集市上的。清晨和下午，习习的微风拂着还怪舒服，但到了正午时分，那太阳，是毒得跟锅炉似的。下雨的时候，脏污的雨水就下在眼皮前，还会飘打进来，那勉强的塑料雨棚，也保不准哪处又漏雨了。狼狈不堪。没有一天休息，月结工资的时候，不过15块。原来父亲一人工作供养家庭也真的是不易的。
第一次领到工资，还是给弟弟买了1个漂亮的笔记本，他让弟弟好好学习，将来长大了一定要有出息。别和姐姐似的。爸爸妈妈们也分别有礼物。还有一份特别的礼物，是备在那儿的，等易凡回家，再送给他。
最初的职业体验，还有着许多的新鲜，那毒辣的午阳，那泥泞的雨水，那集市的喧嚷，能一一的承受下来，让黎华觉到自己也是蛮棒的。但随着日子的推移，那些俗不可赖、那些卑微、那些庸庸度日前途渺茫的思想就渐渐的找上心门，赶也赶不出去了。头一两月，还勉强可支撑“原是优等学生”那样的自信，过后一天比一天明了自己的处境，心里日渐加深的就是自卑与哀伤。
“一个初中毕业生，我的人生，还能有什么希望。”脑子里一直萦绕不去的念头悄悄的就将黎华整个的占据了，她也渐渐的稀疏于给易凡写信，最后就几乎再不提笔。
最初在那些闲着的工作间歇，黎华总捧着一本书在膝上，邻家铺子的人就会大笑着取悦：“呵呵，琼瑶！这么爱看书，有知识，文化人儿！到底和咱们大老粗不一样哈！说不准咱们地摊儿，敢情也要出大作家了哟，哈哈哈哈。”说得黎华一脸绯红。老板听闻她总是看书，有一次，也严正的说“嘿，黎华，咱们搞搞清楚，我花钱雇你来，可不是请大小姐来这里看书的哈。一天到晚头也不抬，顾客经过也不知道，赶紧把书给我收起来，要是被我抓到，那工资是没有的哈。”
最尴尬的事是有熟人打跟前经过，以往都是扎着小辫儿高高扬扬的女学生，如今风吹日晒，皮肤是渐渐的黑了，那眸子，也悄悄的浑浊起来，呆顿起来，连脊背也十分慵懒的杵着，与大家目光相遇，就只好闪躲，能不开口讲话，也就尽量的回避着。
“如今，我便是一粒尘埃，谁也鄙视，谁也不在意，谁也厌弃的一粒尘埃。”在学堂中骄傲的黎华，悄悄的就被岁月弯折着腰，连头也总是垂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