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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月儿圆(34)

  爸在农场就业十年,按工龄发给一年一个月的退职金。当时已工作的子女或已成家的子女全都被退职,一起跟着回去。

  爸让我去问问,我当时已工作三年了,是不是也应领到退职金。可人家说我没转正,属临时工,没有退职金。就这样,我们胡乱地收拾了行李,坐着小红车(就一个车头,拖着一个车厢)到了场部。到场部后,爸又去办了一个手续领了一个证明,拿着这个证明邮了行李。随后,我们都被安置在制材厂的工人大宿舍里歇脚,也就是一家一堆坐在大宿舍的火炕上。晚上,到食堂吃了饭,小赵听说我走了,来大宿舍看我,执意让我去前卫中学她的宿舍住,我就带着小妹去了。临走时,看见几个不太地道的人端着几盆菜拿着酒来大宿舍叫这个叫那个去喝酒。拽这个拽那个的,人家都不去,他们也来拽爸,而这些人此前和爸都不认识。我跟爸说别去,爸说不去,我就走了。这一晚在小赵这睡得很沉,几天的劳累忘了半夜叫小妹起来尿尿,早上一看,小妹床。小赵说:没事儿没事儿。我觉得很过意不去,小妹也很不好意思,那几天她也被折腾得太乏了。

  到了工人宿舍,爸还在睡。大妹对我说,我前脚刚走,又有人来拽爸,爸就跟人家走了。半夜,被两个人架着回来了。我推爸起来,说:“爸,我不是不让你去吗?你怎么还去了,那几个人看着就不像好人,你没丢什么东西吧?”爸站起来一摸,上衣左胸口的扣子开了,里面什么也没有了。“丢了什么?”爸说:“什么也没丢。”把扣子扣上了。幸好爸退职的钱,还有搬家卖点破烂东西的钱,户口证明什么的,都在我的背包里,我随身带着,一刻也不离手。那到晚上要是在爸手里,就糟了!

  爸上衣口袋里是装了东西的,估计是些零钱,他始终没说,我也不再问了。

  到了车站,场部负责的人叫名发了车票,我们上了车。在三分场临走时,朱叔来看我们,对爸说:“穷家富路,给孩子们多准备点路上吃的东西。”他听完了也就完了,路上我们只带了几个馒头和煮熟的鸡蛋。车厢里坐的都是各分场遣返回去的家庭。车到哈尔滨转车,我们换乘了去沈阳的列车。一路上,几个小点的弟妹吃了些东西,我和爸几乎什么也没吃。我的工作被拿下,又被迫跟着返乡,几天来的变化让人始料不及,缓不过神来。爸呢?领一帮孩子回老家,以后会怎样,前途未卜,自然也十分上火。

  车到沈阳,应该转乘去大连的车,爸没转,领着我们去了二舅家。想顺路去看姥爷和二舅、大姨他们。

  出了车站,我们就吓了一跳,大街上到处是造反的车辆和人群。卡车上穿军装的造反派,对着高意境喇叭高喊着革命口号。什么“坚决深挖一工暗藏的阶级敌人”、“打倒保皇派”、“打倒地富反坏右”、“打倒牛鬼蛇神,再踏上亿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还有的装一卡车的人,手上都拿着棍棒,卡车在眼前呼啸而过。在农场还见过这种情形,心里十分恐惧。爸领着我们贴着墙根走到了二舅家。我们的突然到来这二舅一家大吃一惊。二舅妈开始弄饭,天也渐渐黑了。小弟晕车晕得厉害,要去厕所。院里厕所里没有灯,小弟进去脚就插进了粪坑。我赶快给他洗脚刷鞋。二舅妈给他找了一双大人的鞋踏拉着。我在刷鞋时,听大姐对二舅妈说,是不是得跟军我害怕报告一声,家里来了客人。二舅妈说,等让二舅去说。一会儿又听大姐回来跟二舅妈说,二舅跟军管说了,军管大声呵斥二舅,问爸的详细情形,问以前为什么不交待,为什么不讲。二舅说,老妹子死了十年了,从无来往,谁知今天晚上带孩子突然来了,军管说明天可能要详细审查一下。他们说这话时,就在大院门口,很多人都听见了。二舅回来对爸说了,爸立刻拿了东西领我们走。小弟只能又换上那双湿鞋。临出门,二舅妈拉了一下我的手,哭着说:“以后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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