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1995年是二中的五十年校庆。那一天非常热闹。二中的校友，来自于五湖四海。五六十岁的，四五十岁的，三十郎当岁的也有。在镇上上班的，抽空儿也到二中二中来赶场。
能够在大会上讲话的都是二中毕业生的名流。第一个讲话的是大连轻工学院党委书记。他热情回忆了二中时代的生活，表达了对母校的无限感激之情。对方身份是城里人，又是高管，下面附和的人自然不少。
第二个是当年的著名老校长安家明。这位校长果然非同寻常。一开口就有味儿。“在二中这
块沃土上，培养了一批又一批优秀毕业生，走向大学深造，成为各个行业的翘楚。”
老校长讲完话后，掌声雷鸣。
老雷校长也讲了话，但是没有亮点，被“外来客”比下去了。没有在教师和学生的面前，讲得好。
毕业生到校，自然会有捐款了。捐了多少，都被掖着捂着。大家猜测会有不少，但都不知道去向了。
大红老师和孙黎明、邢庆华在二楼办公室负责分发纪念册。纪念册是请本市著名书法家于志远签的名。册中的内容依次是校址的变化、荣誉的取得、各届毕业生的照片，之后是优秀毕业生的代表，有在香港做医生的，有在中央军委任职的，有在海外搞科研的，不一而足。
在社会上，混得有头有脸的毕业生陆陆续续来到母校的二楼，拿到纪念册。孙黎明、邢庆华一起咕咕叨叨，把一件简单的事总是做成很复杂的几件事。是刁难毕业生吗？是故意而为？都不是这是这所学校文化见不得人的地方。为了突出自我，就得让对方办事不痛快。那么看来，与人为善，倒是少了。
在休闲时，坐在二中教学楼后面的台阶上，曾和大红老师一起为校庆干活的刘祥仁老师，对大红老师说：“书法没什么了不起。我就是练得多。练多了，字自然就写好了。”
大红老师平时喜欢练书法，但是登不上大雅之堂。
二中每到过年前，学校会搞迎新晚会，每个班门口都要粘上对联。大红也试过，总觉不如意，要么抓笔发颤，要么前后字不搭。这露脸的活儿，就被学生抢过去了。
刘老师这么一说，他倒开窍了不少。自此，一直奉为圭臬，越写越觉得刘老师的话语是金子。可以这么说，刘老师的书法不比王羲之的差。天妒英才，让他的一条腿瘸了。没瘸时，音体美全才。
老雷校长比较烦他。一则他声高震主。二则这些老二中毕业生，根本没瞧得起老雷。“老雷你算老几，大学没考上。靠贫先队发迹。人一套，鬼一套。还管人，管谁啊？”
二十四
又到周六了。天阴阴的。学生们也总结出了一个规律。“一到周六放假，天就下雨。”可是这个周六放假能否实施，疑窦丛生。大家在办公室里嘀嘀咕咕的。嘀咕个啥？周六放假是年级组长余旭天下达的命令。老雷校长并没有发话。按照过往的情况，只有老雷同意了，方可放假。
大家对放假这件事都不踏实。说不踏实，是这样的，大家希望放假。周六上课没有钱，没有报酬，这是不争的事实。大家在沉默中等待改变，改变的希望是微茫的。年级组长和他的一些骨干最知道该放假了，老们也确实累的受不了了。这么干下去，早晚得垮下去。这种情况下，尤其是周六有课的老师不敢松气，一松气全身就像气球撒了气，再也振作不起来了，再去上课。还有啥效果可言？等待是痛苦的过程，等待中，个别老师就预言会有如下的结局，还得上课。
此个时段，有的人站在教学楼的走廊向楼下观望。只见余旭天、贾文通骑着摩托车从学校东门骑往西门。大家窃窃私语：“周六还得上课。事先未经过老雷同意，放假行不通啊。”
一支烟功夫，一个消息确定了。周六继续上课，是上方的意见。大家知道“军令不可违”。这背后是余旭天和老雷校长权力的较量。老雷校长一定对余旭天发狠话了。“学校谁是校长，你不知道啊？知道了，周六就得上课。”
一场希望周六不上课，暂时放一天的“请愿”就这样成了泡影了。大家屈服于老雷的掌控能力，一切恢复于平静。该干啥干啥，升学率真正是学校的生命线了。
余旭天此人本性可以，内心善良，板书极佳，是从金县第二十八中学调上来的，人本憨厚，一笑就露出上下两排洁白的牙齿，虎头虎脑的，三四十岁。但是到了二中的地界，他就变了，变得粗暴，喜欢当众骂人，不留情面，一点面子都不给。
“你看你个熊样？不好好备课，话儿还挺多的。”
“俺咋的了？”
“你说你怎么了？”
“稳当点儿，少说话。”
“俺说什么了？”
“你闭上嘴。不想干，你就滚出去！”
“你就欺负俺外地人。”说到这里，邸镇就语声哽咽。
“闭上嘴！”余旭天补充道。
二中教学楼的办公室里，一下子变得静寂。
四张桌子并在一处，共有四处。自东向西，依次是数学备课组、数学备课组、政治组、
语文组。吵闹声来自于第一组，四个人坐在一处，没有遮挡，两两相对，低头不见，抬头见。同一个组里的刘祥仁、王青都没办法插话。这是余旭天早都蓄谋已久的，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的，涉及到谁，谁就难堪。
这都怎么了？人在特别的环境里，长期承受高压，内心会变得扭曲，产生心理学上说的“应激反应”。聪明者能躲得远一点。懦弱者将时刻有被强势的领导或同事碾压的可能。
这就是农村高中1990年代的境况。大多数老师是在城里受过高等教育，回到乡村，又变成乡土化，因为没有退路，要么冷漠，要么牛逼，表面上人五人六的，背后净希望从别人身上找到闲着倒牙的话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