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又燃烧了一年，离霜城几乎是一片废墟，只有城郊几处山坳里零散分布着几十幢破旧房屋和上百顶帐篷。一条小河蜿蜒着从山林里流淌出来，流到帐篷集中的草原边上，杂草在夜晚的风中摇动，帐篷四周几点火光照耀，天空中星辰熠熠发光。
巡逻的夜航侦查机发出嗡嗡声掠过夜空，帐篷里接收讯号的仪器上显示到这架侦查机，一名侦查人员拔掉耳机说道：“收到侦查机讯号：西南方向距此地三千七百零六公里处有小股敌人活动！”毛森皱眉道：“在地图上标注出来——最近的小股敌人活动频繁，我们疲于应付，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对我们很不利！”
方铭越低头看着触摸屏——这地图上显示小股敌人出现地点是东渡省仙灵市冬雪镇。那个小镇，怎么会是那个小镇？方铭越心里对这个小镇是太熟悉了，一年前他曾在那里战斗过，一个姑娘的身影飘然出现在他的脑海，接着是那姑娘的面容，她微笑的样子。
毛森又说道：“方总，咱们联络不到附近的抵抗部队，这次看来，又是孤军奋战了。”
方铭越说：“是啊。我们总是孤军奋战——毛森，你今晚得派前哨去打探一下敌人的兵力及武力部署情况。”
毛森说：“我们的侦查力量薄弱，小张还要留下监听讯息。派去的侦查机回来的也不多，眼下派谁去呢？”
方铭越说：“就小孙，孙心雨吧。”
毛森迟疑道：“小孙才接受最基础的培训，射击训练都还没有完成——我知道了，我通知他明早出发吧。”
黎明到来的时候，山林里一阵骚动，飞出几只乌鸦，随后一架战机垂直升起，机翼随即伸展，尾部喷出强气流，四周树木剧烈晃动，树叶飞卷，战机风驰电掣一般向西南方向飞去。
毛森看了眼方铭越，两个人都看到显示屏幕上一个亮点在移动，明白那是孙心雨驾驶战机向冬雪镇去了。
孙心雨坐在驾驶舱里，满手心都是汗，他才刚拿到战机驾驶资格，侦查项目培训刚开始，对战射击训练都没有完成，可是他明白战争消耗掉了大部分军人，剩下他这样刚从空军军校毕业不久的新兵。
他对敌人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它们来自外太空，三年前它们的飞船出现在月球附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摧毁了建立在月球上的人类基地，月球被占领之后，地球上建立了抵抗军，各国的抵抗力量集中应对分散发出对外星人的攻击。
外星人的科技比地球人先进很多，战争一开始地球抵抗军就遭受到几乎毁灭的打击，持续了一年后，各大军事基地尽毁，重要城市成了废墟。
地球上的抵抗力量成为零散在地球各个角落的小股部队，而两年之前外星人的大股部队也撤离了地球，似乎是在战争中它们耗费了太多能源和供给，转而退守月球，留在地球上的也是些小股军力。
于是势均力敌的小股力量争斗开始了，孙心雨所在的小部队建制就不完整，他们由方铭越和毛森等几个人领导，分为空间战斗和地面武装两只队伍，武器和装备都是五花八门，战机和侦查机也是各个国家的都有，但是这个部队只有一百五十人不到，空间战斗队伍更是只有二十来人。
孙心雨和同样空间战斗队伍的二十来人都有各自的帐篷，他们除了每天接受战斗训练，在山林里从事体能训练和接受培训外，夜晚才能回到帐篷里，吃一碗混合了蘑菇、糙米的稀粥。由于夜里经常饿醒，孙心雨总是出来帐篷，在外面看看星星，回忆战争没有开始前宁静和平的日子。
方铭越点了支电子烟，坐在帐篷外的土坡上沉思，他忧心战争的进展，担忧敌人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来袭。
他渐渐地让心绪平静下来，开始回忆起在冬雪镇的那段日子。
冬雪镇，顾名思义，是在低海拔地区，经常冰雪覆盖，常年降雪。这样的小镇，刚开始还不被外星人所注意，在战争开始的时候还是保持着和平时期的模样，居民房屋保存完好，人们在降雪的日子里在营养棚里劳作，种植各种蔬菜作物。
然而因为战争溃败的地球军队来到这个小镇后，这里的日子发生了很大改变。因为战争受挫，不少军人失去了斗志，开始浑浑噩噩地生活，一些村落里竟然发生了军人抢夺农作物、侮辱妇女的事件。方铭越就是这个时候被派遣到这个镇上来的，上级有意让他重整队伍，组建一支新的抵抗力量。
方铭越在冬雪镇方兴村住了三天，第三天晚上他的居住地闯入一名少女，两名军人拉着这个少女见方铭越。
方铭越见到这个衣衫不整的少女时候，第一个反应是她是一名被附近村里军人强暴的少女，跑了出来，误闯入他的住所。
他将自己一套军大衣拿出来给这个簌簌发抖的少女穿上，向她宣讲他的部队纪律，安抚她的情绪。
这少女被问起叫什么名字，少女说是叫乌尔达拉，原来是少数民族的少女。
方铭越打量了她一眼，除了脸上有些污痕，这乌尔达拉眼睛明亮，精神头还好，她虽然身子裹在一身军大衣里，但是也可以想象到她那婀娜的身姿。
方铭越想送她回去，但是乌尔达拉说她哪里也不想去，她说哪里都一样。
方铭越有点心急，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这么个少女待在部队里，要拿她怎么办？
军医肖青青却说：“方总，把她留给我吧，我教她帮我照顾伤员吧。”乌尔达拉点点头说：“就这样吧。”方铭越哑然，心说这姑娘以为是谁做主呢？
一个月之后，方铭越才想起乌尔达拉，他去医疗站的时候看到乌尔达拉穿着白布罩在军大衣上，正细心为一名伤员打针。
方铭越问起乌尔达拉的情况，肖青青说：“战士们都很喜欢她，她，人挺好的。”肖青青似乎又有些难以启齿的话没有说出口。
方铭越问：“怎么？”
肖青青说：“就是和一些战士的关系暧昧不清……”
方铭越点头，扭头就看见乌尔达拉站在门口，声音脆脆地说：“方总，你来啦。”
方铭越逐渐组建起了队伍，有三百来人，这些人中间还有外国人，毛森就是其中之一，他当时已经改名叫毛森。两个人合作很融洽，很快成为了队伍的核心指挥。
方铭越快和队伍撤离冬雪镇的时候，出了一件事：据肖青青说，乌尔达拉让一名军人强奸了。
方铭越觉得很恼火，这个是他三令五申禁止战士们的行为，强奸女人？有本事怎么不去多杀几个外星人？
方铭越叫人押着那名战士和让肖青青带着乌尔达拉来到自己的居所。
那战士红着脸说：“我没有强奸她。”
乌尔达拉也说：“他没有侮辱我！”
方铭越问：“哦？乌尔达拉，你是自愿的吗？”
乌尔达拉眼泪掉了下来。
方铭越说：“乌尔达拉，你不用牺牲自我来维护战士，他有错，接受军事惩罚就是了。”
乌尔达拉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泪珠，她摇摇头。
肖青青摇摇头说：“方总，乌尔达拉跟我说过，她这是，是提供服务。”
方铭越浓黑的眉毛拧了起来，心说这么肮脏的服务，乌尔达拉这个女孩子是不是不懂事？
乌尔达拉说话了，她说：“方总，这个战士他确实喜欢我，可是他，他说上战场牺牲不要紧，可是他不希望牺牲之前连女人的滋味都没有尝过……虽然我不太愿意，但是我还是……我错了吗？”
毛森插嘴说：“方，这个战士我知道，他战机开得很好，上战场一定可以的！”
方铭越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他的队伍里会开战机的战士很少，如果因为他侮辱女人，关他一年半载，战争打起来，就是浪费了一个好战士。这个道理，是不是乌尔达拉也明白？她说的服务，她是在牺牲自己替战士们服务吗？
方铭越激动的心绪难以宁静，他召集了全部战士到一起开会。
大会上，方铭越简单地说到队伍即日就要撤出冬雪镇，把那名犯错的战士拉出来，让乌尔达拉站在一旁，然后他问：“还有谁？”
战士们骚动了一阵，有不少人愤愤不平，有的人为乌尔达拉叫屈，但是有几名战士站了出来，他们都低着头。
方铭越对乌尔达拉说：“还有他们几个？”乌尔达拉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方铭越分别问了几个犯错的战士，他们都说不是强奸，那姑娘他们是很喜欢的，事前也是姑娘同意的，他们还每人留给乌尔达拉一件物品做纪念。
方铭越越想越气，他对乌尔达拉摇摇头，厉声问道：“你觉得你是在学做军医吗？你跟那，那什么有什么区别？”乌尔达拉抬头看了眼方铭越，没有说话。
经过商议，方铭越以每人五十军棍惩戒了那几个犯错的战士。
当天夜里，队伍出发前，肖青青来找方铭越，说乌尔达拉不见了。方铭越忽然意识到，自己当时对乌尔达拉那样说，话是说得重了。方铭越派几名战士去找乌尔达拉，却再也没有找到……
方铭越将口中的电子烟拔出来，他的眼睛有些潮湿，他现在觉得乌尔达拉是一位特别的姑娘，她做出的牺牲，没有人能明白，只是，当年那几个犯错的战士后来都在战斗中牺牲了，他们在牺牲的时候，还在惦记着乌尔达拉，那位美丽又特别的姑娘。
后来，方铭越了解过自己的队伍里流传着乌尔达拉的故事，战士们几乎当她是白衣天使一般尊敬，没有人说她是那种肮脏的女人。
方铭越看看日头升起老高，心里念了一遍乌尔达拉的名字，心说姑娘，希望你还活着。同时，他想到孙心雨的战机应该离冬雪镇很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