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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子(十二)

  十二、

  “陈秀娟家的,儿子。”没人答应。护士又低头瞧了瞧阿丘嫂攥在手中皱巴巴的纸片,又叫:“儿子,陈秀娟的儿子。”启富媳妇儿首先发现了躺在推床上的阿丘嫂:“这里这里。”阿丘丢下烟头,三人你一句姐姐,我一句姐姐地迎了上去,小护士笑着说:“孩子谁来抱?”阿丘在裤子两侧使劲儿搓了搓手,膝盖微微弯曲,扎牢了马步,直直伸出粗壮结实的手臂,“我来我来。”

  阿丘第一次见到儿子。这一刻他想象过无数次,心底的激荡如湖面扩散的圆晕,温柔而又旷远,清晰可辨而又隐隐绰绰,又如矮脚狗的耳朵蹭着脸颊的若有似无,令人柔软而又心动。他的儿子还带着从娘胎里来的污垢,眼睛睁得滚圆,眼线很长,这双眼睛就是他的翻版,鼻子看不出来像谁,嘴巴倒是像自己,都凑在一起却是和他俩谁都不像。看得入迷,全然忘记了躺在床上的最伟大的女人。产房外面基本上是这样,谁抱着孩子,谁就是焦点,所有人围着转,就像一个孩子得了盼望已久的玩具爱不释手。而女人生孩子有什么稀奇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又死不了,回家一个月还要舒舒服服坐月子,人前人后伺候着,生个孩子是女人享福的时候,没什么辛苦的。坐月子的舒坦磨灭了生孩子的功劳,可是这明摆着颠倒了因果的逻辑却成了多少男人忽视女人的理由。

  没敢住院,夫妻俩马不停蹄回了三港殿。九月的天还是蒙蒙亮,阿丘嫂终于走出了黄村石屋的小房间,重获自由。她的屁股不由自主扭动起来,现在的她没有了负重,全身轻盈飘逸,她嫌恶地甩开阿丘搀着她的手,扯掉帽子,任风呼呼吹向她身体每一寸肌肤,她想脱掉身上所有碍事的衣物,一头扎进飞云江。下身的血不断地涌出来,伴着疼痛往下坠,她走路有些慢,即使这时的临江街上没有一个人,她还是佯装自然优雅地欣赏着三港殿的一砖一瓦。

  阿丘嫂终于走到了家中。刚生产完身体本就虚,她瘫坐在桌旁,阿丘忙地给她冲了一杯红糖水,轻搂着她的肩,谄媚道:“总算放心了。你是我们家的大功臣。”阿丘嫂用力打掉他的手,厉声道:“谢你祖宗!”愿望就只能是愿望,愿望在猝不及防之间实现了,就可能变成绝望,这愿望也像是俗物,需要四面八方的支持。阿丘这个男人,他有什么?没有担当,光有愿望,没有父母兄弟,只有一个不相来往自顾不暇的姑姑,什么都要靠自己,这让她不得不依靠娘家,自己母亲不说什么,但是那些弟媳的态度就很令人讨厌,尤其是启明的媳妇儿,极尽冷嘲热讽。她把所有的原因都归结在阿丘身上,她恨极了他的家庭,头有些微微发疼,她站起身来,向楼上走去。

  出生是孩子与母亲最初的分离,成长就是无数次分离的叠加。孩子被送回了黄村,直接送去了阿静家。刚出生的孩子到现在还没吃上一口奶,哭闹不止,阿静立马拔出奶子一口塞进孩子嘴里,吮吸的本能令娃娃获得满足与安全感。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阿静比阿丘嫂早十天生下了一个男娃娃,一个月前阿丘嫂托她妈去了一趟阿静家,爱梅选择了下午的时间过去,屋子里的男人们都到地里干活去了,只剩下阿静的婆婆在厨房里东摸西摸,没有人需要回避,爱梅大胆拉着阿静的手说了阿丘嫂难以启齿的心思。阿静抱着大肚子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听着,神情慢慢由吃惊转变为感同身受,她没有拒绝这个引火上身的请求,她是阿丘嫂的闺蜜,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落泪了,她说一定会帮阿丘嫂。爱梅准备了一大车求她接受的话,一句都没有派上用场,像是一大块干涩的面包噎在了喉咙,难受地生疼。她心里是感激阿静的,和阿丘嫂说的一样,阿静这人往好了说是老实没什么心思,往坏了说就是傻绝了。可是人有时候就需要这样傻绝了的朋友,不会落井下石,不会锦上添花,但是关键时候会雪中送炭,聪明透顶的朋友反而是最没用的。

  爱梅想了想,迟疑道:“那你家里的和你公婆会不会不肯?”阿静低头害羞道:“我和我家的说说,他会同意的。”爱梅点了点头,似喃喃自语:“双生子是没问题的,两个也差不了多久的,不会有问题的。”她仍旧不放心,继续道:“月子里有人来瞧孩子,你就说另一个喉咙里藏着胎里带来的痰化不开,得住在医院一阵子,过个半个来月的就能回来的,可记牢了。”阿静乖巧地点头。爱梅临走前,阿静信誓旦旦地和爱梅说:“姨啊,细凤和我好,我待她娃娃就如自家的娃娃。让她放心。”她脸色红润光泽,两颊飞红,露出招牌的黄龅牙,她的整个牙龈都在笑着保证自己的决心,爱梅内心想着:真是傻人有傻福。

  阿丘嫂上楼换了一身衣服,那件被血染透的衣服在医院就被扔掉了,穿回来的这件也沾上了一点,阿丘嫂脱了只剩下内衣站在镜子前,各个角度照了个遍,她喜欢用手指去摸小肚子上的那条黑线,以前村里的女人都说这条线如果是歪的就是生女儿,她从来不信这些屁话,结果这些屁话都在自己身上应验了。现在站在镜子前,她仔细观察自己的全身,母亲给她的炖的鸡汤、鲫鱼汤、骨头汤全部变成了身上松垮的赘肉,她烦躁地从柜子里翻出许多的布条子,一圈一圈勒着自己的小肚子,勒得腹部的肉都鼓起来,堆在胸下。她又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自怀孕以后她第一次认真地去编头发,她的手指粗短却灵活,一刻不停地穿梭在黑色的发丝间,编出紧实平整的辫子,她用手指头搓捻着耳鬓散落的碎发,把他们拧成一股熨帖在耳边,这是她新设计出的小花样儿。她又侧身打量着自己,女人看镜子里的自己时总是觉得此时的自己是最美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女人爱照镜子,这种自以为是的美给女人带来任何人都给予不了的满足感。整理完毕,她又转了一圈,拍拍自己的双颊,对自己的气色颇为满意。

  她伸手翻看挂在镜前的黄历,九月七日,农历七月十五,宜动土安葬,忌修造上梁。往后翻了一张,是白露。母亲常同自己讲:白露夜寒,白天热,处暑十八盆,女儿身白露勿露。时间快得不等人,一转眼已是一年白露时。

  出了家门,就遇上了方医师家里的。许久未见,方医师家的主动招呼:“阿丘嫂,好久不见,上海回来了?”阿丘嫂正想找个喇叭广而告之,自然接话:“是的啊,哦啰啰,大地方真是待不习惯,不做了。”方医师家的笑笑:“都是去过大地方的人了,看上去就是不一样。”她的眼睛盯着阿丘嫂看,目光就像春天的风,四处撒野。本是一句打趣的话,听在在意的人耳朵里自然生出别样的意思来,阿丘嫂用手摸摸自己的脸蛋:“那里吃的甜,胖是胖了些。”“润多了!”方太太硬要补上一刀,直直插进阿丘嫂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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